天边的斜阳渐渐隐去，淡淡的月痕被红色的火烧云揽入怀中，晚霞映在月牙上与被西山挡住大半落日遥相呼应，一时之间竟呈双月同现之景，一东一西，一金一赤。

    \t一个萧瑟而孤寂的身影径直来到柳应山帐中。

    \t“见过柳将军，”御弘灵施了一礼，“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t“哦，你要走吗？”柳应山放下手中的信件，抬眼看了一眼御弘灵，“为什么，在我这里呆的不好吗？到哪里去？”

    \t“不，将军对我很照顾，虽然来的时间很短，但是倍感温馨，”御弘灵眼神暗淡下来，“是我总给大家添麻烦，害的将军失去了儿子......”

    \t“所以你要做逃兵？”柳应山粗暴地打断他，“你胆怯了？你想要逃避？”

    \t“不，不是的。”御弘灵猛地抬头，“我不是想要逃避，我要去猎杀澄江门的弟子，我脱离了栾国才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才不会让你们投鼠忌器，才不会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t御弘灵盯着柳应山，眼中怒火几欲喷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懦弱的自己，他憎恨逃避这个词。

    \t柳应山认真看着愤怒的少年，脸上逐渐浮现笑意，“看来迁儿的选择是对的，有考虑好去哪里吗少年？”

    \t御弘灵有些迷茫，他不明白柳应山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之快。

    \t上一刻还在严厉指责他，而下一刻却如冰雪消融一般和煦。

    \t“还没想好，”御弘灵挠了挠头，“不过我听说有些受到通缉的亡命之徒会游荡于各国边境残害修士，杀人越货，各国都拿他们没办法，我想我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猎杀澄江门的弟子。”

    \t“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你真的决定好了么？”柳应山从胸甲里摸出一块玉牌，把玩着上面的红色流苏，“如果你这么做了，你不会再得到栾国的庇护，澄江门要杀你，我们不能再干预。”

    \t“无所谓的，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直至，把他们掀翻在地，”御弘灵坚毅的看着柳应山。

    \t“我明白了，”柳应山伸出食指，在那玉牌上刻画着什么，“你来我麾下时日很短，我们之间并不了解，我对你的照顾不仅仅是为国家计，还有谢安的嘱托，不管怎样，你来我栾国一场，总要留个纪念吧。”

    \t柳应山吹了吹玉牌，而后扬手抛给眼前的少年，御弘灵一把将之接住。

    \t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玉牌形制朴素，没有雕花也没有镂刻，看上去倒和一块打磨过的白色石板没什么区别，他转过玉牌的另一面，一眼便看到二字阴刻其上：参将。

    \t字迹苍劲有力，每一划都像刀刃一样锋利。

    \t“将军，这是，”御弘灵受宠若惊，走上前去把玉牌放在柳应山的几案上，“我并无功勋，怎么能配得上参将呢？”

    \t“收着吧，一个简单的玉牌罢了，”柳应山摆摆手，又略带遗憾地说，“不是真正的参将腰牌，留着做个纪念吧，本来想培养你在我身边做个参将的。”

    \t“要走之前回京都看看吧，军师想见见你，她也给了你很多帮助，让我们在暗中照拂于你”，他从桌子上翻找出一封已经被拆过的信件。

    \t“这是京都来的，给我的一封信，但我觉得，也可以算作给你的。”他拿着信，对御弘灵挥了挥，“收好，留着路上看。”

    \t“我？可以看吗？”御弘灵迟疑问到。

    \t“无妨，我说可以就可以。”柳应山抓起玉牌重新扔给御弘灵，“既然决定好了，就去做吧，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去营里挑一匹最好的灵马，希望来日战场上能看到你。”

    \t御弘灵再次接过玉牌，对柳应山行了一套栾国最高的礼节，他明白，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中年将军已经做到了对他最大的照顾。

    \t而他，则欠这个中年将军一条命，并且永远还不完。

    \t他拿着信件和玉牌走出柳应山的将军大帐，望向逐渐被淡淡夜色侵蚀的天空，脚步无比轻快，从百兽营选了一匹上好的灵马后飞速奔出观柳城。

    \t柳应山的看着御弘灵刚刚站过地方，笑意越来越浓，他刚刚的愤怒都是装出来的，他想试探一下，这个身怀灵纹的少年究竟拥有怎样的能耐，让祝同和京都那些人都对他极力称赞，显然，少年没有让他失望，他从少年黑色的瞳仁中再次看到了那只恶魔。

    \t观察良久，他终于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恶魔，而是少年可怕的——意志！

    \t而作为三军主帅，这么轻易就答应一个士兵的辞行显然是儿戏的，这一切源于他刚刚读完的信，信中落款处的二字很是秀丽——洛升，那是栾国如今最高掌权者的名字，名字旁边印有鲜红的国玺。

    \t御弘灵最后忘了一眼观柳城的方向，依稀可见一杆燃着炽烈火焰的长枪立在城头，枪身上火焰在风中不断摇摆，似乎在为他送行，长枪一侧站着一个少年，正对他做挽弓之状。

    \t御弘灵懂他的意思，银雷长弓在手，四只羽箭急速冲向高空如烟花般炸开，黑色的夜空被一首由银雷羽箭幻化的小诗照亮，方圆百里抬头可见。

    \t“送君登楼兮佩银弓，佩银弓兮射天狼，射天狼兮挽国殇，挽国殇兮杀意长！”

    \t城上的少年轻声望向小诗，念着念着一股激昂之气从心底升起，他拿过身侧长枪开始舞起来，赤红色的火焰翻飞像极了盛开的彼岸冥花，一套枪法舞完，他将长枪向着那雷霆小诗奋力掷去，赤红色的流星与银色雷霆碰撞在夜空中下起一场星雨。

    \t御弘灵并没有欣赏到这一幕，他早已骑马远去，城头上的少年也缓缓没入夜色。

    \t“希望还能再见到你，谢讳，要保重啊。”御弘灵在心中默念。

    \t待到观柳城即将彻底消失在黑暗中，御弘灵终于忍不住，猛地一回头，却只能看见一排排高大的树木，城上的少年似乎有所感应，也回头望去，同样只有黑色的林海，在风中摇晃，涛声阵阵。

    \t说好不为儿女态，我回头见你回头。

    \t“哎，”两个方向同时传来一声轻叹。

    \t御弘灵临走时并没有去见武家姐弟，从始至终，他只跟谢讳一个人告别。

    \t在他心里，只有谢讳最纯真，对他的感情也最真实和单纯。而武家姐弟，御弘灵在这段时日的相处之中发现他们眼底深处总有一丝倨傲，就好像皇亲国戚对普通百姓那样，仿佛与生俱来。虽然武东云和自己相处的还不错，但他总觉得有着某种隔阂，大概是因为武东云身上日渐浓郁的王气吧，至于武篁筝嘛，御弘灵又岂能不知道她在观察自己，而且每次观察完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就好像得出了不同结论。

    \t也许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御弘灵不太喜欢跟武家姐弟这种心思深沉的人在一起，姐弟二人也不可能对御弘灵透露什么，只有谢讳这个下界之人愿意为他着想，愿意为他付出，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为谢讳断后，让他有可能活命的重要原因。

    \t事实上，在御弘灵刚出城时，两道身影便从城门中走出，目送他离去，谢讳在城上，姐弟二人在城下，御弘灵在远方。

    \t城头上下不见君，却都念着远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