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府君缓缓睁开眼睛。

    林中已经恢复平静，有月光穿透云层照在他脸上。

    他坐起身，有些晃神，突然，他看到周围插满了无数柄冒着森森寒气的飞剑，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晕倒前的场景，从地上一蹦而起，拼了命在全身胡乱抚摸，想要去堵住自己身上被扎出的飞剑窟窿，直到将自己全身摸了个遍，发现身上这几百斤肥肉并无大碍后，复又一屁股跌坐回地上，眼神恍惚。

    “我还活着？”阴山府君喃喃自语，有些难以置信，他明明看到那么多飞剑砍瓜切菜一般扎向自己，在那种情况下，他到底是怎么绝处逢生的，他实在想不出来。

    “莫非，他没想要杀我？”阴山府君说出了一个他唯一觉得有可能的答案。

    “是的。”

    “谁？”阴山府君猛然回头看向身后接他话茬之人。

    “莺莺？”身后是一个一袭大红色嫁衣的清冷女子，待看清女子面容，阴山府君如释重负道，“太好了，你也没事。”

    “剑仙前辈临走时托我告诉你，只要你以后不再害人，他暂时不会杀你，但地上这数万柄飞剑是他借来之物，你需想尽办法亲自将它们物归原主，否则下次再来暮霭森林之时，就是我们父女的死期。”柳莺莺面无表情的一字一句说道，看不出是喜是悲。

    阴山府君听着听着，脸上表情由喜到悲，再由悲到苦。

    “亲自？他奶奶个腿！这么多飞剑，老子怎么知道谁是谁的？谁又是哪里来的？上哪还剑去？还个屁！”阴山府君破口骂道，“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欺人太甚！让老子做这种狗屁倒灶的差事，倒不如直接一剑劈了老子……”

    吟——

    一柄飞剑自天外而来，一剑将阴山府君的裤裆钉在地上。

    嘶啦——

    阴山府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吓得一哆嗦，肥胖身躯下意识往后猛然一扯，裤子就被锋利的飞剑开了个档。

    “剑仙饶命！剑仙饶命！小的一定照办！一定照办！”顾不得裤子开裆，生怕下一剑就要做“无鸡之谈”的阴山府君趴在地上一个劲拼命磕头。

    嘴上说着饶命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疯狂腹诽：“这他奶奶的什么狗屁剑仙？飞剑瞄裤裆算什么英雄好汉？”

    柳莺莺没有去管正对着空气满地求饶的父亲，她垂下的袖口中紧紧握着一柄精致匕首，此时她的心中一直在回想着叶愁眠还她匕首时所说的话：“不想嫁便不嫁，今日我破坏了小姐的良辰吉日，算是对不住小姐，不过看这情形，我或许误打误撞也算是帮了小姐一把，咱两这就扯平了，以后的路怎么走，望小姐好自为之。”

    “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少女将匕首举到胸前，双手握紧贴在胸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

    ……

    “仙师为何不干脆杀了那阴山府君？”

    此间事了，李岩与叶愁眠并肩而行，李岩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对于叶愁眠不杀阴山府君的行为有些不解。

    “这阴物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驱动魑魅屠戮生灵，难保他以后不会再次为祸人间……”李岩言语中依旧满是担忧。

    “暮霭森林里头的势力盘根错节，杀一个阴山府君固然容易，但死了一个阴山府君，难保还会冒出个阳山府君，你我都是林中过客，不可能一直守在此处。”叶愁眠拔起路边一根野草，叼在嘴里，接着说道，“我让他在此处还剑万柄，一来是令他无暇作恶，再来也是用他震慑林中其他阴物，有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里，他们再想作恶时，多少也该掂量掂量。”

    “先生高见！振聋发聩！”李岩恍然大悟，对着叶愁眠恭敬作揖。

    与叶愁眠接触一天时间，李岩对他的称呼从“道友”到“仙师”再到“先生”，一变再变，包括李岩在内的这支游侠队伍对叶愁眠也愈发敬仰。

    叶愁眠也感受到他们看自己时眼神的变化，有些无奈，很想告诉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这林中景象与往日大不相同，后面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凶险，先生可愿与我们同行？”李岩试探着问道。想起就在半日之前，自己这边因为嫌人家累赘，方才拒绝过这位陆地神仙主动同行的请求，如今却反过来死皮赖脸想要人家给自己做保镖，饶是李岩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小半辈子，此时出口这样的要求，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

    实在是刚进森林就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让他此刻马上重整旗鼓继续前行，有些心有余悸，此次他们身死是小，若是让苏念小姐出了什么差池，就真的万死莫辞了。

    “还是就按照之前的方法行事，你们在前面给我留记号，我在后面跟着就成。”叶愁眠道，并非他记仇小心眼，只是实在有些受不了众人看他时又敬又畏又崇敬的眼神，倒不如保持些距离，大家都会更自在一些。

    见叶愁眠拒绝，李岩心道不妥，如此苏念的安全无法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毕竟隔着距离，若再冒出来个什么阴物，剑仙救援不及时，再出点意外怎么办？

    “我听此前先生所言，先生此番是要去京城的修真学院做一方客卿？”李岩想了想又问道。此举有死乞白赖之嫌，但想到苏念小姐的安全，他还是打算再做些努力。

    “我是入京赶考的，并非是做什么客卿。”叶愁眠回答道。

    “入京赶考？”李岩愕然，回想起来，最开始叶愁眠好像是跟他这么说来着，但是在见识过他的剑仙风姿后，他权当是之前自己听错了，所以才问叶愁眠是否是去哪个学院做客卿，在他看来，堂堂剑仙愿意去京城的学院做客卿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做学生？这谁敢想啊？谁又能教啊？

    赶考？

    你还考个屁啊？

    你都陆地剑仙了好吗？

    得到肯定答案的李岩嘴角抽搐，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不敢这么说，眼前这少年看起来年轻，但有这样的修为，实际也不知到底活了多少年了，如今要伪装成进京赶考的学生去玩什么奇怪的学生扮演游戏，他实在不好，也不敢多做评价，纯当是这种修真界大佬的某种奇怪爱好了。

    其实这倒是李岩误会他了，陆地剑仙和陆地神仙虽然境界相同，但是修行之法大相径庭，叶愁眠虽然剑道修为逆天，但在正儿八经的修真练气之道上还是个标准的小白。这也是为何懂点修真门道的人看他修为，都是觉得他修为极差，盖因这就是他的真实练气修为。

    他叶愁眠岂是那种故意扮猪吃虎之人。

    “如果是进京赶考的话，时间上恐怕有些来不及，京城修真学院开考在即，原本按照正常行进进度是赶得上的，只是今日被那阴山府君耽搁了一日光景，怕是……”李岩表情为难的说道，为了顾全大局，他也只能利用叶愁眠对暮霭森林的不熟悉，以及信息上的不对等，使点小手段了，“还是要请先生与我们同行会更快些。”

    “还有几日开考？”叶愁眠皱眉问道。

    “已不足五日。”

    “那也好。”叶愁眠略一思索，没再拒绝。

    “先生大恩，日后若是有用得到兄弟们的，刀山火海，我们绝对义不容辞。”李岩拱手作揖，恭恭敬敬道。身后几位游侠一同对着叶愁眠一揖到底。

    叶愁眠拱手回礼，笑了笑也不说话。

    李岩心中明白，以叶愁眠的修为境界，自己实难有机会能帮得到他，不由暗下决心，终有一日，定要还上这个人情。

    “我有个问题。”决定同行后的叶愁眠突然问道。

    “什么问题？”

    “你们晕剑吗？”

    “什么？”

    “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抬眼望去，叶愁眠在心中暗暗清点了一番这支游侠队伍的人数，嘴角勾起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