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家小店
“你被dismiss了。”
“你也被dismiss了。”
“你们有三十分钟时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然我就叫securitystaff将你们的东西丢下楼去。”
秦叙手边放着两份解雇通知,他身前的两名员工,那眼神仿佛要将他拆解入腹,狠狠的撕下一块肉来。
“秦叙,我在公司工作了六年,你凭什么开除我?你有什么权利?”
“你告诉我,我犯了什么错?”
那愤怒的唾沫,喷在他的脸上,秦叙微微敛眉,从口袋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掉脸上的水痕,那动作缓慢平静,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这是公司的决定。”
他将手帕扔到桌上,起身系上外套扣子,径直走向门外,甚至连多说一句,都只觉得是浪费时间。
这些年在公司资源重组专员的位置上,他看过了太多的人来人往,一个岗位的更迭,多少都会带着他的影子,那些离开的人,或怨恨,或无奈,或伤心,他早已麻木,于今日而言,这两人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秦叙你个王八蛋!”
“你仗着有人撑腰,你就作威作福,你迟早天打雷劈,老子就是走了,你也别想好过!”
那人冲出会议室,追在秦叙身后咒骂着,但却也只是敢动动嘴皮子,那恨不得戳到他脊梁骨的手指,连一片衣角都不敢碰到。
秦叙置若罔闻,不管周围人用什么样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都不为所动。
这些年的业绩越好,越被上司倚重,这些贬低咒骂的话,就越来越成为家常便饭,甚至有人为了报复他,不惜大打出手,现在只是骂上几句,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秦叙看了下时间,已经快要下班,穿过走廊,就是他的办公室。
能在专员这个位置上,拥有单独的办公室,可见他业务能力之强,整个小组,无人能比,上司对他的褒奖,更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譬如现在,被辞退的两个人还没走出公司,对他的嘉奖已经传遍了整个公司。
上司亲自致电给他。
“小秦啊,这两个人可是刺头,还是你出手干脆利落,这事情办的漂亮,这个月奖金翻倍,你回去休息两天,等回来,还有事情要你多费心啊!”
秦叙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平静的应答着,直到听见休假两个字,才缓缓开口。
“都是为公司效力,回头见……”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全公司敢这么做的人,也只有他独一份了。
刚要转动把手,走进办公室,他身后,一阵脚步声靠近,这是高跟鞋特有的声音。
“你就是秦叙?”
秦叙看着分针在五点整,开始微微偏离,他不由得微微蹙眉,回过头去。
他身后,站着一个女人,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叮当作响,身后跟着几个助理,排场之大,引得办公区不少人注目。
“我在问你……”
“你就是秦叙?”
傅瑶又看向秦叙,下巴微微扬起,眼尾上挑,眼中多少带着几分说不出轻蔑。
“有事吗?”秦叙转身。
傅瑶靠近了,将手上的文件,递到他面前:“这是昨天被你开掉员工的复职同意书,麻烦你签一下字。”
秦叙却连看都不看:“我是专员,专门开人的,请人的话找人事部去,楼下左转。”
说完,他将傅瑶推出门外径直关上了门,门板差点拍在她脸上,气得傅瑶差点想踹门。
一直到秦叙收拾完东西,准备下班,傅瑶还站在外面。
“李正在天羽工作近十年,过手的项目不计其数,你怎么能因为两纸调查报告,就说他工作不尽心,要辞退他?”
“我知道,你在资源重组部门,一向说一不二,但是你的尽职调查不尽实!”
“不,不是不尽实,是根本子虚乌有,你应该立刻撤销辞退通知,让李正回来上班!”
秦叙没有停下脚步,他甚至没看清傅瑶的脸,不管她说什么,都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态度。
他是资源重组专员,只负责提交调查资料,提出重组意见,至于是去是留,都与他无关,他真正看重的,只有这份工资。
一直走到电梯口,身后的脚步声亦步亦趋,眉头紧锁,秦叙转过身去,傅瑶却没想到他突然停下,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跟人事部沟通,调查报告,我不会撤销。”秦叙按下电梯键,拦住了傅瑶:“这位女士,请留步。”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傅瑶看着秦叙的眼睛,那双眸子,无波无澜,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是一汪深潭,而她,就好像个在湖边跳脚的小丑。
走出公司大门,秦叙径直走向公交巴士站。
按照他的业绩,公司是应该给他配车的,可他从来不想让工作填满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等公交巴士巴士的时间,对他而言,是一个平复心情的过程,是工作和生活的分割线。
随着人流走上公交巴士巴士,微微晃动着身体保持平衡,车窗外是日复一日路过的街道,这个时间都是要回家的上班族,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他站在靠门的角落,静静的等待着站点播报。
尖沙咀区不大,香港是一个临海城市,亚热带季风常年光顾,人们没有臃肿的厚外套,但每个行人身上,却仿佛都背着重重的行囊。
那些从大厦里走出的白领,一面接电话,一面张望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再步履匆匆的回家。
从前,他经常会想,生活如此忙碌,工作如此琐碎,那终日奔波的意义在哪?
他看见过学校门口徘徊的父母,孩子就是他们生活中的意义;他看过医院里蹲在窗口缴费的家属,能解除疼痛,就是他们生活的意义;也看见过公司里纠缠不休的人事斗争,用尽全力往上爬,就是他们生活的意义。
可他呢?
三十五岁,一个不年轻的年纪,有稳定的高薪工作,在公司风生水起,他的名字会出现在每一个新员工的入职培训上,让所有人如雷贯耳。
资源重组部门有他坐镇,甚至得了个诨号,叫“镇山太岁”,也有人叫他职场死神。
这在许多人眼中,已经算是成功了,可他始终无法在工作上找到一丝乐趣。
快乐吗?从早忙到晚,做的都是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又怎么会快乐?
十五年如一日,他每次的调查,都有人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想蒙混过关,就像雨季到来之前,灰蒙蒙的天空,没有新生,那如灰一般的死寂……
人生三十五年,唯一能够疗愈他,让他血肉变得真实的,只有下车踏进佐敦老街的那一刻。
有时候,地域的划分,真的是再神奇不过的事情。
都在一座城市,守望着同一条海岸线,车上车下的距离,就足够让他们变成截然不同的人。
归宿二字,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追寻。
这辆公交巴士车,从城市一头驶向城市的另一头,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倒数第二站,秦叙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脚踝,下了车。
与他工作的高楼大厦不同,这里佐敦都是一些尖沙咀老式的特色民居,七八十年代的老建筑,参差不齐的平顶建筑的小高楼民房,有些老人站在门口的地面上随意聊天。
阳光并不刺眼,温度正好,穿过弥敦道与佐敦道的交叉路口,修建平整的柏油马路带着些中午的余温,周围的邻居看见秦叙,都笑着问好。
“叙仔下班啦?”
“叙仔今天回来的好早,我那有新买的椰子,等会给你送过去。”
秦叙笑脸相迎,对着周围的邻居颔首,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他站在街上中间,从花盆地下,掏出钥匙开门,这是两扇木门,吱吱呀呀的作响,门上雕刻着繁复的印花,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老物件。
他看着上面剥脱的红漆,想着休息的时候,要再重新补补。
门楣上是一个老旧的牌匾,风吹日晒让大红的匾额有些褪色,“有家小店”四个字背后的灯管,更是只亮起了一个家字。
店里整齐的摆着八张古朴的木质桌椅,擦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菜名牌,传菜口就在大门正对面,因为隔断是一扇玻璃,能清楚的看见厨房。
秦叙顺手将正在营业的牌子挂在门上,走向后厨旁边的小房间,精致昂贵的袖扣随手放在桌上,西装外套扔进脏衣篓,换上一身休闲装,穿戴上围裙,走进后厨。
整个厨房,都是白色基调,锅碗瓢盆摆放整齐,连灶台都擦拭的干净明亮,没有一丝喷溅的油渍。
深吸一口气,娴熟的从冰箱拿出食材,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手指仔细的搓干净胡萝卜上面的泥沙,白皙的指尖在食材的每一寸皮肉上抚过,那动作比缓缓流过掌心的水都要轻柔。
菜刀在砧板上刷刷落下,萝卜丝切得粗细一致,每一刀都又快又稳,处理过的食材整齐的码在盘子上,旁边的锅里咕嘟嘟地冒着水泡,红色的虾子在水中上下翻腾,各色海鲜都被处理干净等待下锅。
秦叙被蒸气包围,眉眼间的专注,让人不由沉陷其中,当食物的香气迸发而出,他与白天,似乎变了一个人,一瞬间,仿佛卸下了所有的盔甲,变成了厨房方寸天地间的主宰。
人生又好像找到了意义。
“叙仔啊,这是椰子,我给你放这了啊!”
秦叙听见声音抬头,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连忙从碗柜上拿下一个保温桶,将灶上砂锅里煮的满满的姜汤装好,拎着走出去。
“王阿姨,这是今天的姜汤,记得按时喝。”
王阿姨闻着保温桶里传出的浓浓的姜味,笑的合不拢嘴,神色慈祥的看着他:“你就是贴心,这些年可没少照顾我,还就是你的手艺啊我吃得惯。”
秦叙面带笑容,听着王阿姨的夸赞,也不说话,只是等着王阿姨离开,才转身回了厨房。
这家店在这条佐敦老街上几十年了,传承了三四代人,周围的邻居都互相熟悉,他平时白天要上班,就早晚开门,有时候忙乱起来,这些邻居都会过来帮忙。
要是赶上哪天收摊晚,他着急上班去,王阿姨就会带着几个老姐妹帮他收拾店铺,没少跟着里里外外的张罗。
平常接受着大家的好意,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回赠,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稍稍回馈一下,一道姜茶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并不需要他费什么力气。
虽然平时交谈的话不多,但经年积攒下来送的东西次数多了,大家也都明白他的心意,彼此间更觉得亲密,也不在乎他有时候闷得像个葫芦。
秦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坐在店里,从他回来到现在,一个顾客都没有,他也不惊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节奏生活,仿佛没有客人已经是一种常态。
这条街本来就不在闹市区,有家小店又在街巷的正中间,如果不是熟悉这一带的人,基本不会刻意寻找过来,他这家小店的食客都是熟面孔,大多是附近前后的邻居光顾的最多。
一边嗦着面条,一边盘算着明天早上要准备什么食材,他每天五点半开门营业,八点半关门,坐公交巴士巴士到公司正好九点整,晚上下班之后,店铺会一直开业到他睡觉,这个营业时间对于一个饭店来说自然是不科学的,但秦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份工资,来支撑有家小店。
这家店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牟利的手段,多年来,早已成了他的朋友,给予他心中一点慰藉。
天羽集团的工作相当复杂,旗下子公司无数,各种关系交错往来,而他这个资源重组专员,又是个得罪人的活计。
每天面对的,都是尔虞我诈,他虽然以此糊口,却也讨厌那样丑陋的嘴脸,只有在这,闻着饭菜的馨香,才觉得恍如重生。
吃过饭菜,他收拾好碗筷,仔细的将每一个角落擦拭,然后将砂锅里的姜茶,一份份装好,挨家挨户的送出去,等回来的时候,手里反倒多了许多水果、酱菜,都是邻居间最朴实的心意。
没有生意的日子,他就坐在吧台里,陷在最柔软的椅子里,手边是温热的姜茶,拿着一本书慢慢翻看,店门口的吊灯还亮着,晚上吹过一缕风,灯光就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摇晃。
柔和的光影与高挺的鼻梁在他脸上融合,平时在公司因为他冷肃的性格,大家都只记得他的难以靠近,从未有人关注过,原来他五官深邃,即便已经三十五岁了,眼角仍旧熨烫平整,没有被岁月刻上细纹。
不过他的老主顾李叔,也该下班了,秦叙看向墙上的中标,走到后厨将海鲜公仔面多出来的食材下锅,看着锅里翻滚的开水,掐算着时间。
李叔平时在附近的工厂上班,已经快七十岁,妻子早些年意外去世,只剩下了一个儿子。
每周下了夜半,都会光顾他的饭店,秦叙也特意晚点关门,给李叔煮一碗面,炒一个小菜,蒸一道点心,省得老人家自己回去冷汤冷灶的。
只是看着面下锅,门口的铃铛响了起来。
门外走进来一个老人,蹒跚着头上带着一定很大的棒球帽,身上的红马甲应该是哪家商场的工装,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格外瘦弱。
“李叔。”
秦叙站了起来。
李叔点了点头,依然有些局促,他看着秦叙熟练的从锅里捞出面条,上面满满登登的海鲜,分量十足,端出去的时候,还点了几滴香油,顿时香气扑鼻。
“您快吃吧。”
李叔拿过筷子的手,依然有些颤抖,脸上被太阳晒得黝黑,但仍然能从眼中看出几分羞赧。
“叙仔,一下夜班,就要麻烦你等着我,真是耽误你休息了。”
“你看看这面给的这么多,你哪里挣钱呦。”
秦叙解开围裙:“都是现成的,不费事……”
看着李叔狼吞虎咽的吃着面,秦叙收回视线,不由得微微一叹。
李叔生活困苦,他也经常找些理由不收饭钱,赶上李叔不上班的时候,他就让李叔帮忙打扫打扫卫生,老人家来干活,反倒更高兴了,到处跟人夸他心肠好。
这佐敦老街上的人简单,没有城市里的繁华,可秦叙却能在这感受到浓烈的烟火气。
他留恋于灶台,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或许在许多人眼里,下了班经营一家不怎么赚钱的小店,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可他却热衷于此,从未觉得疲倦。
秦叙回到吧台,一面看书,一面等李叔吃完饭。
这本《穆斯林的葬礼》刚刚看了几页,正沉浸在对老BJ四合院精湛的描写笔法中,门口的铃铛又响了,一股刺鼻的酒味随着那人的进入灌了进来,让秦叙狠狠皱起了眉头。
“老豆!给我点钱!”
秦叙抬眼看过去,走进来的李叔儿子,和他差不多年纪,穿的油光水滑,一头黄毛张扬且招摇,晃晃悠悠的站在李叔旁边。
他对别人的家务事,不感什么兴趣,低头看着自己的书,却被李叔儿子的聒噪,不断敲击着。
“你大晚上不回家给我做饭,自己倒是在这吃上了!”
“这面不得花钱啊?”
“有这钱,你给我花不行吗!”
李叔没吭声,听着自己儿子在耳边叽里呱啦的唠叨个没完。
“我跟你说话呢,给我点钱,我没钱了,一会我还要跟朋友出去打牌呢!”
秦叙抬头瞥了他一眼,三十好几的人了,张嘴管自己快七十的老爹要钱,这么厚的脸皮,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
不过倒也不能怪李叔,李叔的妻子过世的早,一个拉扯大的孩子,娇惯成了现在这不成器的样子。
“我没有钱给你,你自己那工作,说不做就不做了,我只是给别人打更,我哪里有钱?”
李叔儿子拽着凳子在地上摩擦,刺耳的声音让秦叙的眉头紧锁。
“你怎么没有钱?”
“你那工资留着以后不也是给我的,我就先拿着花点,等我赢回来,我就还你!”
李叔儿子抽出筷子,就要往李叔碗里的海鲜上伸,却被李叔啪的一声打掉了。
“你就知道打牌,年纪老大不小,怎么就不知道找点正事做……”
李叔张嘴就要骂他,却又怕丢人,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李叔儿子把筷子扔在桌面上,扯着脖子转过头:“喂!老板,给我来碗面!”
秦叙继续看着书,根本没搭理他,要不是等李叔下班,他这个点早就关门睡觉了。
“我要面,你没听见吗?”
李叔儿子走到吧台前,敲着桌面,那那酒气熏天直脑门,秦叙眉头紧锁,冷淡道:“没有了。”
“那就要煲仔饭。”
“没有。”
“你什么都没有,开的什么他妈的店啊!”李叔儿子一拳锤在吧台上,一时间灯管摇晃。
秦叙合上书,看向他:“不仅没有,我现在要关门了。”
“你他妈什么意思?”
李叔儿子看着他,伸手就要来抓他的衣领,李叔嘭的一声将水杯砸在地上。
“你还要闹什么?”
“还嫌不够丢人?”
李叔儿子指了指秦叙,看向李叔:“你给我钱,给我钱我就不闹,不然我今天,还就非得吃这碗面了!”
李叔瞪了他一眼,走到秦叙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掉了漆皮的钱包,掏出两张十块钱递给他:“这是面钱。”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小秦……”
秦叙摇摇头:“今天酬宾,不收钱。”
李叔赶紧摆手:“不行不行,要给的,要给的,你总不收钱,我哪里好意思,要是不收,我下次就不来了。”
李叔儿子瞥了秦叙一眼,一把将钱抢过,拽着李叔就往外走。
“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不收钱还不好,你这老头有钱给别人,没钱给你亲儿子是不是!”
李叔身上的工装被扯的变形,踉跄着被拽了出去。
“哎哎,你放开我!”
秦叙轻叹了口气,看着父子俩走出门,还能听见小巷里传来的吵闹,李叔骂儿子不争气,儿子说他抠门铁公鸡。
将面碗收拾好,关掉门口的灯,他看向墙上挂着的照片。
那照片有些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一对夫妻笑的和蔼又甜蜜,中间站着一个小男孩,嘴角还带着一点糖葫芦留下的糖渍,看着镜头,调皮又可爱。
秦叙轻轻触摸着照片,用软布擦拭着相框,眼中都是回忆,衬着店里有些泛黄的灯光,这一瞬间,他的脊背有些弯曲,站在照片面前许久无话。
这间店交在他手中已经很久了,久到记不清当年在店门口玩闹的时光何等快乐,久到照片上的人再也没在梦中出现过。
默默关掉灯,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换上睡衣,随意把昂贵的高级腕表放进抽屉,这小小的书桌上摆满了菜谱,天南海北各种菜系都有,里面密密麻麻的写着注释,食材用量、油温、牛肉是现杀的还是冷冻的,都标注的清晰明了,一看就是亲手实践过的。
他每天的生活都像被既定的格式圈住了一样,早起开店,然后上班,下班回来做菜接待一两个顾客,看着他们吃自己做的美食,然后关店睡觉,闲来无事就看书研究菜谱。
无聊且枯燥。
一张单人床,薄薄一层褥子,他躺进被子里,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板板正正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像完成任务一样躺着,看不出睡觉时间的放松。
更准确一点,应该说他面无表情,轻松闲适的状态不会在心里产生波动,更遑论表现在脸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