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敦夏天盛开如花

第十二章 真相大白

    秦叙开门出去了,简单两个字根本没有解释,白青就算不是写匿名信的人,但也算上是个帮凶了,心思不放在工作上,反倒帮着史好运搞这些阴谋诡计的小动作,就因为这一封举报信,赵天刚差点失去这个难得的进修机会,他甚至可能连失败的最终原因都不清楚。

    秦叙不是不赞成职场之间有斗争,有竞争才有进步,但方向要是正确的,不能不择手段,大家各凭本事说话,谁也别使绊子。

    这听上去像天方夜谭一样,但却是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准则,只要一天还担任调查专员,那么就有这个责任,将查到的一切公之于众。

    路过史好运办公室的时候,门开着,他看见史好运一直在注视着门口,见他走过去笑着打招呼,秦叙却没有回应。

    他心里清楚,史好运善于钻营,上面想保他的高层不知道有多少,就这个地产子公司的总裁就已经是他保护伞了,这件事将白青开除容易,想把史好运彻底拉下水,那是有难度的。

    不过这样的事情一向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领导让他查谁就去好好查,把结果放在桌面上,后续的事情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也不会过多的浪费精力去纠结。

    能在职场中混的如鱼得水,本身也是一种本事。

    秦叙回到自己工位,将白青的话重新看了一遍,秉承着一贯严谨的作风,特意到安保部调出了一个月之前下班之后在茶水间的全部监控,果然看见赵天刚和另一个女孩子站在那,其实根本不算是举止亲密,只是那个女孩哭着,赵天刚拍了拍她的肩膀,仅此而已。

    拿着拷贝过的视频,找了赵天刚,让他认认视频里的女孩是谁。

    他看着监控也是一头雾水:“这是我妹妹啊,我就这一个妹妹,毕业之后就进了公司,叫赵婷。”

    赵天刚摆着手看着他解释:“可不是我走后门让她进来的啊,人家是自己考进来的,我妹妹是京大的高材生呢。”

    秦叙点点头,拔下U盘,既然都核实过了,等把报告写完,他就能回总公司了。

    往回走的时候,就看见白青抱着纸箱子,一边哭一边走,那伤心啜泣的样子,让大家都开始议论,毕竟白青可一直都是史总监身边最得力的大红人啊。

    “你看看她,平时就能装,这回估计是失宠了吧。”

    “谁知道呢,说是让她放假,但是她不是刚销假没多久嘛,这次想再回来估计难了。”

    一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对着白青的背影指指点点。

    白青估计也能感受到,那个向来挺拔秀丽的腰身,逐渐塌了下去,脚步越来越快,想来也是想赶快逃离大家的唾沫星子吧。

    秦叙不以为然,既然当初选择做下这种事,就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今日的恶果,都是自己种下的,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不过白青走的这么快,想来史好运是没有安抚的,看来是打算抛弃这个跟随三年多的棋子了。

    坐下写报告的时候,看见窗外绿树如茵,晴空万里,想到之前调查到最艰难毫无头绪的时候,天气黑云压城,阴风怒号,可没有现在这般明媚的景象。

    手指在键盘上不停敲击,那节奏飞快,将脑海中形成的脉络线索,一点不差的整理成文档,在空白的页面上罗列出来,每一处证据的时间标注都十分精确,监控视频的时间更是精确到分钟。

    文字严谨冰冷,不像其他调查员的报告那般辞藻华丽,就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会写上去,整条线索干净利落,涉及的每个人都附加客观评价,一点私人情感都没有。

    写到结尾的时候,赵天刚找了过来。

    “秦专员,你跟我说句实话,刚才那段视频,是不是跟举报我的那封信有关?”一边问一边伸着脖子往他电脑上看。

    秦叙合上屏幕,看着他说:“等交上去,总部会发出内部通告的。”

    赵天刚锤了一下桌面,吹胡子瞪眼的说:“你这意思我明白了,要是无关你也不能问我,我就想知道谁在背后搞老子,非得扒下他一层皮不可。”

    秦叙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么暴躁的脾气,在职场上可不吃香,下面员工不喜欢他,在一些公开投票竞选的项目上天然就没有优势,好在这人不算笨,心也不坏,自己也有能力,要是有一个能接得住他这坏脾气的上司,以后再升职也不是问题。

    更何况参加了这个大湾区人才培训计划,就相当于在简历上镀了一层金,等回来的时候,上面再有升职或者好的项目,也不能再忽略了他。

    他当初选择提前将对史好运恶意竞争的举报信发出去的时候,还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找个麻烦,现在看着赵天刚这两天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想,可能自己也是向往建设一个激浊扬清,一片清明的职场吧。

    赵天刚背着手回去了,他敲下最后一个字符,将邮件发送到资源重组总监的邮箱里,在打印出来,装进文件袋,明天就可以送交总部,他在天羽地产的工作就算圆满结束了。

    端着杯子去了茶水间,还是坐在那一大片绿植的后面,想想之前也是在这里,他找到了白青这个关键线索,现在尘埃落定,也坐在这最后喝一杯天羽地产的咖啡吧。

    总部财大气粗,茶水间的咖啡都是上好的烘焙咖啡豆,这子公司里就只有速溶咖啡,香气上略输一筹。

    下午的阳光刚好能穿过正山落地窗照在身上,晒得浑身的骨头都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秦叙捧着咖啡,半阖着眼眸养神,耳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有人在互相嬉笑,没一会就走进了茶水间。

    他有些无奈的捏了捏太阳穴,怎么每次过来躲清静,都能遇见背后八卦的人呢。

    “白青离职了你知道不?”一个男人的声音压低了嗓子,有些神秘的说。

    旁边的女人一边按着咖啡机,一边附和:“现在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啊,上午走的时候,可丢人了,据说在办公室被史总监骂哭的。”

    “哎哎哎,我跟你说啊,白青肯定跟赵组长的事情有关系,不然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别人都没事,就把她开了呢。”

    刚刚说话的男人有些不信的反驳:“白青跟赵组长能有啥深仇大恨,不至于扯上事情,说不定就是有工作没干好,让史总监给撵走了。”

    女人推了他一下,语气中满是不屑:“切,谁不知道以前白青是史总监的左膀右臂啊,再大的错也不是没犯过,不也一样好好的,这次肯定不一样了。”

    “而且……”一个女人往左右环顾了一下,低声说:“我亲眼看见,早上秦专员把白青叫到了会议室,然后不就走了,你们想想,这里边能没有关联?”

    秦叙失笑,自己努力用了一上午的心理战术,竟然就这么被他们猜中了,看来公司里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白青中午走的,消息不到下班就传了出来,让人背后当笑话一样讨论着。

    等他明天交完报告,审核通过,公告发出来的时候,整个公司上下肯定一片哗然,白青只是一个行政助理,给她多大的胆子,也不敢直接构陷资历深厚的项目组长,不过是这些员工碍于史总监的权势不敢直说罢了。

    到时候,赵天刚可不会怕这些,跟史好运势必是一场恶战啊,只可惜,他看不到了。

    不过这个热闹还是不要凑的好,免得史好运狗急跳墙胡乱攀咬,再将矛头指向他,那到时候可就又惹上一身腥了。

    喝完咖啡,那边的八卦也转移了新的对象,说起人事部和安保部两个总监之间的爱恨情仇,秦叙没什么兴趣,就从后面走回了工位。

    眼看着快下班了,他就关了电脑,趴在桌子上假寐,一般来说工作时间是不让睡觉的,但他威名在外,敢上赶着管他这点小事的人还不存在,所以怎么舒服怎么趴,下班时间一到,拎着公文包就往外走,绝对是第一个走出大厦的人。

    往公交巴士站去的时候,路过一个卖椰子的水果摊,摊主是个朴实的大妈,门前放着一张窄小的凳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趴在凳子上写作业。

    头顶的阳光刺眼睛,那作业本雪白的一片,孩子写一会就要揉揉眼睛,然后羡慕的看着从高楼大厦里走出来的人,再低下头去写。

    秦叙买了两个椰子,看着这一幕就想到了自己的童年,要是没有那样特殊的机遇,想来连眼前的孩子都不如吧。

    恍惚了一下,就拎着塑料袋走了,坐上公交巴士车的时候还在回想地摊上的一幕。

    稚嫩的孩子本应坐在宽敞明亮的家里,吹着空调,写着作业,手边摆着喜欢的水果,无忧无虑的朗诵着课文。

    而不是像那个孩子一般,身处嘈杂的闹事,旁边经过着凌乱的人群,和不时鸣笛的车辆,呼吸着汽车尾气,在灼热又刺眼的阳光下看书写作业。

    但秦叙并不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圣人,知道不是所有的家庭都宽敞明亮,院子里堆满塑料瓶子和纸壳的住户大有人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舍得花电费开着空调,晚上热的浑身是汗,能喝一口凉水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那样的生活他不是想象来的,而是真是的感受过,那样的燥热,心烦意乱,但难以改变的无可奈何,即便二十几年过去了,依然记忆犹新。

    公交巴士车摇摇晃晃,他抱着椰子靠在玻璃上,听着广播里机械的报站,人们讨论着今天市场的菜价,孩子们唱着在幼儿园学会的歌谣,心里渐渐安静下来。

    他就是喜欢这样充满人情气息的场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累人的弯弯绕绕,也没有因为利益撕破脸皮六亲不认的面孔,一切都是平静普通,又充满祥和。

    他从未想过生活要如何大富大贵,就守着一间小店,早出晚归,过着最安静的日子,便极好。

    到站了,车上的人已经不多了,秦叙走下车,佐敦老街上的水洼都干涸了,张伯伯正用铁锹端着一些沙土将坑填平,他腿脚不好,有些跛脚,遇见小孩子跑来跑去,就会站在旁边,生怕手里的铁锹碰上孩子们。

    秦叙经过的时候,张伯伯还笑眯眯的打招呼。

    “叙仔下班啦,之前送去的山楂好不好?甜不?”

    秦叙点了点头:“挺好的。”

    张伯伯拄着铁锹,一边歇气一边接着说:“今年雨水多,果子都长得好,就是天气太热,糖化的快,像你只是摆一摆也不吃,倒是没什……”

    说到一半,张伯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快回去吧,累一天了。”

    秦叙勉强扯了扯嘴角,低着头往前走,装作没听懂张伯伯刚才没说完的话,掏出钥匙进去,门上还挂着打烊的牌子,看来晚上也是不准备开门的了。

    将公文包扔到床上,西装外套和衬衫都被汗水打湿了,随手扔进脏衣篓,然后找出药箱,一点点将纱布解开,最里面一层因为干涸的血液跟纱布粘在了一起,扯下来的时候还有点痛。

    秦叙恍若未觉,直接将药洒在伤口上,一瞬间刺激的他握着手腕想躲,眉尖蹙在一起,缓了好一阵子,才让额头上的汗消下去一些。

    伤口带来的刺激让他红了眼眶,对小时候的记忆更加清楚,那时候用刀掌控不好力度,经常在手上开一道口子,长辈就会给他上药,拿纱布包好,还会给他买一块水果糖,然后他就一边哭,一边冒着鼻涕泡,砸吧着嘴里的硬糖块,吃的开心极了。

    秦叙用手背压住纱布,右手一圈圈的绕上去,然后用牙齿咬着一段,打上死结,看着包裹上厚厚的手掌,微微用力,伤口还会隐隐作痛。

    拉开抽屉,里面散落着几个极光纸包着的糖块,都是小时候常见的样子,拆开一块橘子味的,放进嘴里,还是熟悉的水果甜香。

    其实那时候的糖块都是工业香精调制的,远没有现在的好吃,五毛钱能买一大堆,装满两个大口袋,但秦叙就是喜欢从前的味道,受了伤也会含着一块水果糖,仿佛这样伤口就不疼了。

    坐了一会,收拾好药箱,将衣服塞进洗衣机,用脚踢了踢下水管,这老房子的排水有问题,要是不对准了,等换水的时候,整个卫生间一准被淹,他以前经常洗衣服到一半,就开始拿着抹布和盆往外舀水。

    在厨房转了一圈,也没想好要吃什么,干脆盛了一量杯的大米,洗好之后放进电饭煲,蒸点大米饭。

    早上上班的时候,发现佐敦老街外面开了一家熟食店,烧鹅白切鸡闻着就很香,刚好买一点回来尝尝。

    顺手将下班路上买的椰子敲开了,插上吸管,一手端着喝里面的椰子汁,不是很甜,椰子的味道非常浓郁,盘算着吃饭的时候将另一个也打开,倒出来再放点冰块,一定更爽吧。

    他经常来买菜,周围菜店的老板都认识他,有不少都给饭店送过货,知道他不看价格,只看菜的质量,有什么新鲜的蔬菜都会让他先挑,在周围这一片商贩中那可是香饽饽。

    “秦老板,我家新到的胡萝卜、紫甘蓝,还有各种小菜,你进来看看?”

    秦叙走进去,沿着房屋开间摆放的货架上一筐筐蔬菜码放整齐,有的上面还挂着水珠,最里边的海产品都放在冰柜里,冷气开的很足,从外面高温乍然进来,秦叙猛然打了个个喷嚏。

    老板热情的介绍:“这些都是早上新进来的,都是有机的,可受欢迎了。”

    秦叙嘬了一口椰子汁,问道:“这白菜怎么卖?”

    “十五块一斤,您要的多我给您打折。”

    秦叙看了他一眼说:“比外面菜市场贵了一块钱啊。”

    老板嘿嘿笑着,抹了一下鼻子:“咱们这可是纯天然的绿色蔬菜,我们家有自己的蔬菜大棚,不打农药的,吃着水灵。”

    “我要不了一筐,拿一半吧,明天给我送饭店去。”秦叙掏出手机付款,接着跟老板说:“好几天没进海货了,跟你外甥说,明天弄点大虾、扇贝、鱿鱼,再来几条黑鱼。”

    老板乐呵呵的写着收据:“您放心,街坊都知道您的要求,保准新鲜,都活蹦乱跳的。”

    将收据揣进怀里,秦叙走了出去,大太阳瞬间将身上的冷气冲散,晃得人眼花。

    路边的小摊有卖炸货的,闻着特别香,但是他看着那锅里黑黢黢的油花,就什么想吃的心思都没了,家里还有点鸡肉,回家炸更干净。

    菜市场的路面上,散落着不少菜叶子,行人一走一过都被踩烂了,秦叙长腿迈过去,径直朝着熟食店走。

    借着一股清风,烧鹅白切鸡卤肉猪脚的香气飘进口鼻,引人往那家门店里走,还没到门口,秦叙吸了吸鼻子,能闻到很浓郁的八角茴香和白豆蔻的味道,一些香料混在一切,与肉香一同,成为最难忘的美食。

    货柜里的猪蹄、叉烧、香肠、白切鸡,烧鹅皮肉鲜亮,肉眼可见的紧致,可想而知一口咬下去,该是怎样的弹牙浓香。

    “老板要点什么?”

    秦叙看了一眼,说:“切二两叉烧,再切一份猪蹄。”

    老板带上一次性的手套,切肉的铡刀刷刷几下就将一只猪蹄沿着骨缝拆分了,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鹅肠都是锅里新出的,还热乎着呢,要不要买一点尝尝?咱们店开业酬宾,买八十八减五块呢。”

    “那称二两吧。”

    秦叙付完款,拎着热乎乎的卤味往家走,算着时间,米饭也应该好了,到时候开一瓶啤酒,听着新闻,消磨时间,到九十点钟刚好睡觉了。

    刚刚转过街角,就看见一辆路虎霸道的站着位置,将整个路口都堵住了,只有倒车镜旁边一点空隙能勉强过人。

    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车停在这多不方便。

    秦叙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袋子拿高,侧着身艰难的从缝隙里钻过去,脚踩到了墙壁的上的青苔,收回来的时候拖鞋上蹭了一大片的绿色,秦叙狠狠皱了一下眉。

    这估计是外面人停的,佐敦老街里的住户都不会在这停车,而且左右四邻都是老年人,没人会开这种又大又费油,看起来很贵的车。

    往里走的时候,就看见隔壁王阿姨家门口围着很多人,嬉笑说话,秦叙记得王阿姨的老伴过世的早,儿子在外面做生意,也不经常回来,这么热闹是出了什么事情。

    “哎呀这王家的儿子真是有出息,出去闯荡几年就挣大钱了,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王阿姨被围在中间,身上的衣服都是簇新的,脸上笑开了花,听着邻居们的夸奖嘴都合不拢。

    “我也没想着他能挣什么钱,还是留在我身边,怎么说天天也能见上一面,这回跑那么远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一次。”王阿姨摸着新衣服上精致的花纹,眼角的皱纹随着笑意更深了。

    隐约听了两句就进了屋,看来是王阿姨家的儿子衣锦还乡了,在外边有了出息回来孝敬老人,那路口那辆显眼的车也是他停的了。

    卤味还热乎着,秦叙找两个盘子装出来,摆在桌子上,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倒在玻璃杯里,淡黄色的液体沉淀在杯子下面,上方浮着一层厚厚的白沫,麦芽发酵后的清香与卤味的鲜腻搭配在一起,再加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让人食指大动。

    还没到晚间新闻的时间,秦叙擦干净手,找了一部纪录片,在木板凳上坐下,静静的开始吃饭。

    大门并没有关上,邻居们的声音被清风隐隐吹进来,米饭和白切鹅肠包裹在一起,慢慢一大勺送进口中,慢慢的咀嚼,爽脆和鹅肠在唇齿间绽放,秦叙眯了眯眼睛,味道不错,以后可以多买一点。

    不过他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熟食,长辈们的口味都比较清淡,从小学的菜色也都是地道的粤菜,偶尔做上几道上海菜,也都是后来自己琢磨的,这个熟食卤味倒是没有涉猎过。

    以后有时间还是要尝试一下,这个最下饭了,再加上一点麻辣鲜香,晚上有食客来喝酒的话一定能受欢迎。

    想到营业,他有些惆怅,这家店就算自己再怎么坚持做下去,也都在勉强支撑,本身是不怎么赚钱的,都是他在公司的薪资维持着,也有人劝过他放弃,或者换一个更好的地段。

    但看看四周满是回忆的老物件,他就摒弃了这个念头。

    唉,罢了,终究不是非要靠它维持生计,能给自己留下一点可以怀念的物件,比挣钱重要的多,就这么开下去吧。

    生意未必红火,在这家店是他情神缔结所在,与自身,与曾经的很多人息息相关,世代相传到了如今,存在本身的意义,在他心中已经超越了盈利所带来的的满足感。

    岁月积淀下的缘分在日升月落中默默生长,秦叙摸了摸手下的老桌椅,外面的世界那般嘈杂,这种熟悉的气息给他源源不断的抚慰,他更想追求心灵的平静。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下去吧,纵然枯燥乏味,但没有变数,就是他最想要的生活了。

    “……一捧淤泥,几块残片,点点线索就让我们真切的感知,千百年前人们社会生活的细节……”

    他正在看新闻联播里面关于内地南海一号沉船打捞勘探的纪录片,背景音是一个带着磁性,用厚重富有历史沉淀的声音,向人们讲述着那艘千年之前的海上行船。

    秦叙看的津津有味,打捞沉船的动作由点及面,逐步揭露出那张神秘面纱,他又何尝不是在生活中每一个细小的环节,享受着佐敦老街小巷里最原始的烟火气息呢。

    想到这家博物馆就在大湾区边上YJ市,就计划着哪天休息去看看,纪录片中排列紧实,被层层污水泥沙覆盖的瓷器,如今都陈列在明亮的博物馆里,只是粘贴还原后留下的裂缝,仍能看到历史遗留的痕迹。

    他总是喜欢这样安静又带着故事的物件,最好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才能让他感受到,生活不止外面灯红酒绿的浮躁,每一次呼吸都该为自己最喜欢的日子而活。

    碗里的米饭已经吃没一大半了,买回来的熟食就剩下零星一点,杯中的啤酒早就空了,秦叙拿着易拉罐将最后的一点倒出来,然后捏扁了罐身,扔进了垃圾桶,看上去,并没有再打开一个的想法。

    外面的交谈声已经没了,应该都回家吃饭了。

    “叙仔,我给你送点东西过来。”

    王阿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叙抬头看过去,她端着一个盆走进来,脸上的笑容欢快极了。

    “我儿子回来了,我就把家里养的鸡炖了,我俩吃不了那么多,就给你送一盆过来。”王阿姨笑呵呵的把盆放在桌子上:“我知道你手受伤了,不方便做饭,我做的你尝尝吧。”

    鸡肉还冒着热气,在上面的保鲜膜上凝结了一层水珠,王阿姨经常做好吃的都会拿来一份,不过那只鸡秦叙却记得,平时宝贝的很,养的很精细,看来今天是真的高兴,连鸡都杀了。

    “谢谢。”秦叙抿了抿唇,想着厨房里好像没什么东西能送回去的。

    王阿姨摆摆手:“不用客气,明天你开门不?”

    秦叙点点头,伤口又上了一次药,应该也差不多了,正常营业制作一些小点心熬点粥,也没什么大事。

    “那行,明天我来给你帮忙。”王阿姨看了一眼他手上缠着的纱布,叹了口气:“从小你这手就隔三差五的受伤,没少受罪,这怎么长大了还这么不注意呢,以后可小心点吧。”

    王阿姨说话语速快,又带着一点口音,听着音调婉转跟唱歌似的,就是街坊们掐腰吵架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和风细雨。

    秦叙摸了摸鼻子,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行了,你接着吃饭吧,我回去了。”

    秦叙揭开上面的保鲜膜,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很家常的味道,王阿姨的丈夫是东北人,口味重,即便过世多年,王阿姨这做饭多放盐的习惯也没改,他吃着还是有点咸,不过这鸡肉很香。

    秦叙连着吃了好几块,嘴角带上了一丝微弱的笑意,眼神重新落在了纪录片上。

    吃饭,洗碗,收拾厨房,给桌椅擦掉浮尘,然后在天黑下来的时候点亮门口的灯,坐在吧台后面看菜谱,这就是秦叙每天睡觉之前的流程,十数年没有改变。

    不管有没有食客光临,到了关店的时候都会把卫生打扫干净,将板凳都倒放在桌面上,然后将水泥地面拖得一尘不染。

    秦叙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甩了甩酸涩的右手,这左手不能用力,今天倒是感觉格外累。

    到厨房转了一圈,检查明早要用的配菜食材,因为海货尚且没有送过来,不能做海鲜粥,就准备了一些红豆杂粮,明早用大号的砂锅炖煮,一样软烂鲜香。

    旁边的案台上有三大盆的面团,是准备做小煎包的,他这的食客一向不多,肯定够用了,还能多出一些,当成晚上回来自己吃的晚饭。

    大葱都洗干净放在水池里沥水,新鲜翠绿的叶子,挂着水珠的葱白整齐的码放着,调好的料汁都用保鲜膜盖上,放进了冰箱。

    检查了一圈没有什么遗漏,秦叙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他这个人生活一向简单,洗漱台上放着一块香皂,一瓶洗发水,沐浴露还是半年以前的赠品,一块用成薄薄一层的肥皂,牙杯里放着一只牙刷,浴巾毛巾都是简洁的白色,再多的一点都没有,看过去一目了然。

    洗漱之后,去关上店门,直接上了床,习惯的点开床头灯,拿着菜谱研究,什么时候困意来袭,眼皮开始上下打架,便关灯躺下。

    安静的没有多余任何声音,连窗台上摆放的绿植叶片都不曾晃动过一下,整个房间静默的落针可闻,但主人早已经睡得酣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