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敦夏天盛开如花

第三十章 思念沉重

    墓地山。

    秦叙席地而坐,背靠着方怀的墓碑,手里还捏着酒杯。

    “阿怀,你身体不好,我就不给你喝酒了,我自己喝点就行。”

    他目光幽远,落在不知名的某处。

    “昨天我参加了一个女孩的生日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从抑郁走出去。”

    “我还准备了礼物,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八音盒她喜不喜欢,但我我真的觉得挺好看的,”秦叙眯着眼睛回想:“就,很像她。”

    风吹过墓碑前的向日葵,包装纸哗啦啦的响了几声,仿佛在回答他的言语。

    “我三十五了,她才二十五岁,刚走出学校,多好的年纪啊,要是你活着,二十五岁的时候一定比我帅。”

    “她朋友说,她对我很特殊,很上心。”秦叙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其实我看得出来,她是不太一样的。”

    “我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感觉,自从那……”秦叙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是我知道我们不合适,不能让她成为特殊的存在。”

    傅瑶骄傲如明月,那是堆金砌玉养出的气度,在公司连李董事这样的高层都敢公然叫板,一点面子都不留,他秦叙不过就是上千员工里不起眼的一个调查专员,何德何能参加傅瑶的生日宴。

    可他就是被邀请了,被列为上宾,连他的喜好都做了妥帖的准备,那个慕云之谈吐不凡,何芷也出身豪门,这样的作陪嘉宾,只有他自己是突兀的。

    傅瑶每次上门都活泼爱笑,收敛起骄傲中的芒刺,就算被他毫不顾忌的拒之门外,没不留情面的回怼,都笑眯眯的。

    他年长傅瑶十岁,在职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识过各种曲折迷离的心思算计,傅瑶那一点点的伪装,不,甚至都没有伪装,赤裸裸的剖白在他面前,秦叙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他不能这样,年纪是个鸿沟,家世经历同样也是。

    傅明生不会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跟一个形同走肉没有灵魂的人在一起,还是不思进取,一心只想做厨子的人。

    他不能放纵傅瑶这样的痴想,原本就不合适的两个人,就不要无谓的开始了。

    “我得带着你们一起活着,我要守着老店,一步也不能离开。”

    “现在的日子简单,就我自己不用考虑任何人,我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做菜里,让你们都看着方家的店,方爸爸的手艺一直存在。”

    秦叙叹了口气:“所有人都说我冷血,我不在乎,最好她也觉得冷血才行,这样就能慢慢远离。”

    他端起酒杯,朝向太阳:“阿怀,十八年的时间,我没把老店丢下,以后也不会丢下。”

    一饮而尽,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手掌贴在墓碑上良久,隐忍着思绪,拍了两下,如同拍在阿怀肩上,转身离开。

    下台阶的时候很快,砖石缝里长出青草,秦叙抬头望天,今天天气不错,一丝雨花都没有落下。

    七路公交巴士的站牌年久失修,长杆上沾满铁锈,秦叙被小石子硌了脚,衣服在上面蹭了一下,留下一道铁红色的脏污。

    伸手弹了弹,不知道回家还能不能洗掉。

    这太偏僻了,除了祭拜的人,或是赶逢清明寒食,人才多起来,此时整个公交巴士站点只有他自己。

    或许是市政建设的时候把这遗忘了,站点上候车的座位也没有,秦叙站了四十几分钟,不停地来回踱步,一颗小石子在脚尖踢了又踢,才看见公交巴士车摇摇晃晃的驶来。

    回程有些困倦,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只是还要留着一只耳朵听报站,便始终提醒自己不能睡熟。

    迷迷糊糊中,隐约听见了佐敦老街两字,猛然一睁眼睛,正好是要下车的地方。

    秦叙去的时候怀抱鲜花,拎着好酒,再下车便一身轻松,只带着一道铁锈回家。

    “叙仔回来啦。”

    “哎呦衣服都弄脏了。”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老人们坐在家门口互相聊天,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花生,或者端着茶水,看见他都热情的打招呼。

    秦叙微微颔首,径直往家走。

    早上喝的那半碗粥早就消化没了,五脏庙在肚子里闹得沸反盈天,一会定要煮一大碗面,好好安抚一下。

    推门进去,打开左右两边的窗户通风,把桌子上燃尽的香灰收拾好,摆在旁边的那个杜鹃花簇也沾染上一层香灰,秦叙没去管它,左右再摆上两天也就变质了,都是要扔掉的。

    洗洗手,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倒了点洗衣粉进去,便走进厨房开始忙活。

    饿的没什么力气,不想折腾大菜,便在锅里烧了点水,抓了一把挂面,从冰箱拿出几根青菜,洗净一起下锅,伸手在盒子里摸了两个鸡蛋,在锅边一磕,蛋黄和蛋清落进沸水,拿筷子搅合搅合,瞬间冲散。

    他不喜欢吃整个的荷包蛋,总爱搅合两下,和着面条一起吃,便没有蛋腥味了。

    清汤面最简单易做,出锅的时候按照自己的口味点上两滴麻油,就能饱饱的吃上一顿了。

    端着出了后厨,坐在厅堂的板凳上吃饭,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凉丝丝的,温差改变之后,瓶身上凝结着水珠,在桌面化成一圈水痕。

    刚要打开手机看纪录片,门外传来一阵高跟鞋声。

    现在他几乎有了条件反射,听见高跟鞋就能想到傅瑶,抬眼看过去,果然是她。

    走进来的时候,风铃擦着她肩头,响起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秦叙没说话,低头吃了一大口面条,不知道她来干什么,昨晚不是已经拒绝过了吗,这姑娘要不要这么执着啊。

    “你……”傅瑶本想问问你好吗,却没说出口。

    “我也没吃饭呢,你这面能给我煮一点吗?”

    在王阿姨家哭了一上午,嗓音有些沙哑,听着可怜巴巴的。

    秦叙没抬头,咽下嘴里的面条,冷淡的说:“没有了。”

    “那你把这个分我点呗。”傅瑶坐在他对面,要是秦叙此时抬头,还能看见她眼中尚未收拾好的心疼。

    “不给。”秦叙说。

    傅瑶一点也不气馁,接着说:“那我点菜,你开门迎客,不能把客人撵出去的。”

    秦叙听她这口气,今天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问她:“你到底有什么事?”

    傅瑶托着下巴看她,嘴角带着微笑:“我想请你看电影啊。”

    “免谈,没空。”秦叙搅合着面条,心想这汤有点少了,再凉一凉就该坨了。

    傅瑶歪着头,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那我就点菜。”

    “傅总监,我们只是同事,休假期间不接待工作同事。”

    秦叙发现今天的傅瑶跟以往不一样了,眼神中的情绪更加明目张胆,仿佛昨晚的拒绝一点效果都没有,而且傅瑶这态度,隐隐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哎呀,叫总监多生分啊,就要傅瑶,或者跟阿芷一样叫瑶瑶也行,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

    傅瑶的重音落在了亲近两个字上。

    如此明显的暗示,秦叙听懂了,但不想回应,便低下头接着吃面。

    傅瑶见他不说话,也不强逼着他,知道他今天是去祭拜养父了,心情不好,就收起了话茬。

    眼神转了一圈,看见靠墙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很精致漂亮的雕花,瞬间被吸引了,走过去刚想碰一下,就被喝止了。

    “不许碰。”

    傅瑶伸出去的手瑟缩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也许是他雕给家里人的,便乖巧的收回手,眼神落在墙上的照片上。

    以前也看过,但这次看见照片上秦叙稚嫩的脸,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便觉得心疼。

    匆匆收回目光,重新坐回他对面,软着嗓子撒娇。

    “我真的很饿了,你给我做一点好不好?一点点就行,我吃的很少的。”傅瑶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戳着他的面碗。

    秦叙视而不见,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只是默默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唉,我远离故乡来到这,本想大展宏图做个战无不胜的女强人,却没想到出师未捷,就要先被饿死了,真是命苦啊!”

    傅瑶一边假哭,一边眯着眼睛偷偷看他。

    “长这么大好不容易能好好吃饭了,可是人家竟然不给做,还把顾客往外赶,天理何在啊!呜呜呜。”

    只是她小看了秦叙的定力,他不想做的事,就算今天躺这撒泼打滚也是没用的。

    秦叙听着她假兮兮的哭声卖惨,心里不由得好笑,真是个孩子气,多大了还这么幼稚,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张伯伯家的外孙女都比她哭的真实。

    扯着嗓子嚎了一会,发现秦叙根本不为所动,一碗清汤面都要见底了,傅瑶撇撇嘴收了哭声,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喂,你就这么对我啊!我好歹也是你……也是为你的营业额做过贡献的好吗!”

    秦叙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喝了一口汤,心满意足的端着碗去了后厨,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但是傅瑶打定主意要粘着他,最好是沾在小店里才行,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活脱脱的小太阳,能照亮他孤寂的生活。

    于是不管秦叙干什么,身后都有一道灼热的视线黏在身上,就算去卫生间,也感觉穿过木门看盯着他看。

    只是在他身后看不见的时候,傅瑶眼中那难以名状的怜惜和痛感一发不可收拾,但只要在他视线之内,便又是一个娇娇俏俏,嘴角含笑的姑娘。

    其实秦叙并没有仔细看过她,不然就会发现,她眼角到现在都是殷红的。

    秦叙做饭馆,总不能天天关着门,总要坐到收银台后面看店,只是手里拿着书,却浑身都不舒服,抬眼看过去,傅瑶真是一眼不错的盯着自己,对视上还得意洋洋的笑。

    书翻了好几页,写了什么一点都没看进去,手边的茶不是感觉凉了就是烫了,反正没一处顺心的。

    这姑娘总在这耗着算怎么回事啊,他很不习惯身边有一个跟屁虫。

    终于,再又一次对视之后,秦叙忍不了了,豁然站起身。

    “怎么,想通了,要给我做菜啦?”傅瑶笑眯眯的问道。

    美得你。秦叙心想。

    走到门边,挂上了打烊的牌子,看着她说:“关门了,走吧。”

    傅瑶张着嘴有点懵,不按套路出牌呢怎么?小说上不是这样写的啊,不应该来个强有力的壁咚,说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吗?

    “走啊。”

    傅瑶看着秦叙冷冰冰的眼神,一眼望进去浑身都想打颤,突然明白为什么总公司那帮人都说秦专员的办公室是禁地了,就这眼神谁能抗住啊。

    拎着小包,三步一挪的往门口蹭,秦叙也不催,就看着她耍赖,一点点挪到门口。

    不等人跨过门槛,就作势要关门夹她,傅瑶跳出去,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两扇门板拍在了眼前。

    跺跺脚,喊道:“我明天还来!”

    揉了揉差点拍扁的鼻子,傅瑶心里痛骂网上那些不着调的帖子,什么没有男人能拒绝缠绵爱意的眼神夹子音啊,这秦叙就不是正常定义的男人,比和尚都清心寡欲。

    “还是个今天心情不好的和尚。”傅瑶嘟囔着,算了,看在今天日子特殊的情况下,就不计较了,明天再接再厉。

    秦叙直接插上门闩,可算打发走了,不这应该说是撵走了,整个房子瞬间安静下来,身上黏糊糊的视线也没有了。

    等一会外面没动静了,再重新开门,这放假期间,万一有哪个游玩的游客过来闲逛,就走进店里呢,挣三十五十的也好啊。

    只是他没想到,离他这老店最近的旅游网红打卡地点南辕北辙,根本不会有游客过来。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秦叙重新打开门,把牌子换成正在营业。

    刚刚傅瑶喊得他听见了,也没放在心上,来几次撵几次就是了,多被门板拍几回就心灰意冷不再上门了。

    也挺好,吧。秦叙想道。

    看书,喝茶,研究菜谱,晚上照旧是一碗清汤面,给照片下添了三炷香,关上店门。

    秦叙看着今天光秃秃的营业额,随手合上了账本。

    不重要,反正以前那厚厚一叠里也有不少都是空白的。

    晃悠着洗漱,给手动刮胡刀换了新的刀片,他喜欢用这种古老的样式,总觉得比电动的刮得更干净,而且打泡沫的时候,更有仪式感,他喜欢跟着流程按部就班完成的感觉。

    拍了拍镜子里干净的脸,进屋关灯上床,动作一气呵成。

    今天在墓地山哭了一场,很耗费精神,晚上九点多钟就困了。

    闭上眼剂的时候,突然想起今天是周四,十点李叔要下班,但转念就记起来,李叔过世好些天了,好像还没到头七,也不知道李鹏那个王八蛋记不记得给他爹烧纸钱。

    乱糟糟的变换着思绪,没一会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月光皎洁,床上人正在酣眠。

    ……

    一夜无梦,秦叙悠悠睁开眼睛,在闹钟响起的瞬间伸手按掉,薄被被踹到了脚下,躺着醒了醒神才翻身下床。

    按照昨天那惨淡的营业额来看,今天估计照旧没人登门。

    早饭就做了自己那份,香菇小米粥,配上腌制的咸菜干,把市场上买来的咸鸭蛋在桌子上滚了一圈,拨开蛋清,金黄的油就冒了出来,赶紧滴在粥里。

    他吃咸鸭蛋只喜欢吃蛋黄,但吃鸡蛋又只喜欢吃蛋清,茶叶蛋也不例外。

    以前他挑嘴剩下的部分都有阿怀吃,现在只能扔掉了。

    看了一眼杜鹃花簇,有些地方的萝卜蔬菜已经被氧化变色,秦叙轻叹一声,再留一天吧,明天再扔掉好了。

    他现在除了发呆之外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捧着慕云之给的御膳菜单,对照着手边的各种古籍记述,研究做法,有的菜品已经被复刻出来了,就想亲手做上一遍试试。

    既然复刻宋菜,必然绕不过蟹酿橙。

    前天在傅瑶家看慕云之做过一次,当时就看的心痒痒,橙子汁水丰富酸甜可口,加上蟹肉的鲜味,当时满室生香,可惜他以前从来没做过,这次有充足的时间,让他过过手瘾。

    秦叙在做菜这件事上,向来是说干就干的,拿着手机就要到市场买橙子和螃蟹去,因为离得近,踩着拖鞋就出了门,连门都不用锁的。

    过了早市的时间,市场散在的商户没有几个,大多都是有自己门店的在开业,卖小吃炸串之类的摊子倒是还支在路边。

    秦叙走进水果店,挑了些个大圆鼓鼓带肚脐的橙子,然后熟门熟路的进了海鲜店。

    这家是经常给他送货的,跟隔壁菜店老板是兄弟俩,大家都熟识了,看他进来就热情的打招呼。

    “秦老板,是要进货吗?”

    秦叙环视着满屋的玻璃鱼缸,各类海货都是新鲜的,有的章鱼还活蹦乱跳的在缸里游。

    “大螃蟹抓六只,再来四个生蚝。”秦叙说。

    “好的好的。”老板手脚麻利,一边抓螃蟹,一边问道:“您那好些天没要送货了,还在我们这定吗?”

    秦叙点点头:“最近忙,没怎么开门。”

    “您也是老主顾了,我家的海货您就放心吃。”老板称重的时候也很实在:“都是六两的母蟹,还活着呢,给您个八折,感谢您这么长时间关照我生意了。”

    秦叙接过来笑了一下:“您客气,生意兴隆啊。”

    在市场转悠了一圈,秦叙拎着食材往回走,刚到巷口,就看见那辆招摇的迈巴赫停在那,散发着“我很贵,请绕行”的气息,旁边摆摊的商贩都往后挪了一米,生怕磕碰着,一年就要白干。

    这车可太熟悉了,秦叙心里无奈,傅瑶肯定又来了,现在的小姑娘放假都不睡懒觉的吗,这一大早的就跑过来了。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果然看见傅瑶正坐在里面,见他进去,笑盈盈的打招呼。

    “早上好呀!你的忠实食客来吃饭啦!”

    秦叙看她晃着手问好,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昨天被拍在门外的不快,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见他拎着橙子和螃蟹,眼睛一亮:“你这是要做蟹酿橙吗?就是慕云之那天做的那道菜吧。”

    秦叙没理她,径直进了后厨。

    傅瑶一直记着后厨是禁地,就算再想粘着人,也就只能掀着帘子站门边上看着他。

    “那天你走以后,慕云之后来还说起你了呢,觉得你在这家小店屈才了。”傅瑶说起他的时候,那骄傲自豪的劲头,好像被夸奖的她自己一般。

    秦叙把螃蟹放在水池里刷干净,任由傅瑶站在那不停的说话,就当没听见,实在烦得不行,就回头看她一眼,当时就乖巧的捂着嘴,但过不了一会就顾态复萌。

    他手上利索,螃蟹进锅蒸熟的时间,就开始掏橙子,要把橙子按照波浪切开,这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半举着橙子,雕刀轻轻戳进去,橙子的汁水便流出来,酸甜的清香弥漫在整个后厨。

    傅瑶看着眉眼专注的秦叙,只觉得这橙子的甜香就像她此时的心情一样,只看着他就觉得很好,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的想笑。

    但转念看着他冷漠的表情,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这块精钢化成绕指柔,少女的愁肠涌上心头,有开始酸涩起来。

    她曾经读过贾平凹的一句话,是说“我偷偷碰了你一下,却不料你如蒲公英散开,此后到处都是你的模样”。

    自从秦叙去过她家,但凡在家的时间,看厨房就想到他洗手羹汤的模样,看餐桌就想到他为自己做的那些点心,看窗外海浪就更不得了了,脑海中都是他站在那,手拿着红酒杯,长身玉立的看向那一片海。

    秦叙处理完橙子,掏空了果肉,才发觉好半天没听见她的动静,一回头,就看这姑娘痴痴的盯着自己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无奈的摇摇头,接着跟一块块橙肉较劲,要一点点把白膜都挑干净,不然会影响橙子原本的香气。

    这活计繁琐的很,秦叙耐心细致的挑着,傅瑶就笑眯眯的看着他,一时间竟安静下来。

    螃蟹蒸熟以后,要剃肉取黄,也是一个费时的工作,秦叙转了转酸涩的脖子,这螃蟹大还不算难,以前他为了做一碗百蟹面,对着巴掌大的螃蟹取肉,那才是真正的折磨人。

    傅瑶去洗了手,站在门边说:“我来帮你吧,这个我也会,你歇一歇。”

    “不用。”

    秦叙拒绝之后,继续埋头取肉。

    知道就这么晾着傅瑶不礼貌,但他实在不擅长处理这些,除了晾着,好像说什么都比较尴尬,他也很难开口,就只好这样了。

    看着手里的蟹肉,秦叙愣了一下,一会做好肯定要吵着留下吃,他是不是要把人直接撵出去呢,一点希望都不给。

    不管了,先做好菜再考虑吧。

    傅瑶抿了抿唇,索性站到玻璃窗那边去,拖着凳子坐下,刚好跟秦叙平视。

    这么仔细的看他这张脸,发现真的挺好看的,虽然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帅哥,但越看越有味道,那种经历了世事,成熟的魅力。

    “再看就出去。”

    秦叙被她盯的有些发毛,就隔着一扇玻璃,那眼睛都要摘下来贴他身上了。

    傅瑶蹙着眉尖:“你又不让说话,还不让我帮你干活,那我就看看你也不行啊。”

    “不行。”

    这姑娘很会顺杆爬,现在让看,明天就得站在他身边了,这么下去可不行,简直要发展成店里的常住人口了。

    想了想,还是现在把人扔出去吧。

    秦叙放下螃蟹,洗了手,走出后厨。

    傅瑶看他突然不干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住了后领子,直接往门外拎。

    “哎哎哎,干什么呀,我不看了不行吗?我就待一会好不好?”傅瑶扑腾着:“秦叙秦叙,我就待一会,就一会!”

    秦叙可不听这些,现在傅瑶嘴里的保证没有可信度,毫不手软的把人拎到门口。

    傅瑶手疾眼快的抱住了门框,死活不撒开。

    “我是带了礼物上门的!我很有礼貌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小姑娘委屈的像只树獭挂在门边上,秦叙怕真夹着她,也不能强硬关门,也没了办法,掐着腰看她。

    傅瑶伸出小手指,指向她包包旁边的礼盒,说:“那是上次答应送你的婴戏纹碗,本来早就要拿来的,但是我家那只装箱的时候打碎了,这是我在JDZ按照展品原尺寸制作的,刚刚送来。”

    她怕秦叙真给她扔出去,语速像珍珠入盘又急又快,然后就睁着俩大眼睛看他,眼神里满是控诉,好像再说,你看我都带着礼物上门了,你怎么能把我扔出去呢。

    秦叙不吃这套,今天铁了心要断了她的念想,回去拿着礼盒和她的包,一起放在了门外。

    意思就是,礼物没收,你也走吧。

    傅瑶都傻眼了,还有这操作呢,那天在“南海一号”博物馆,他那么喜欢那只碗,还以为特意送给他会很高兴呢,怎么无动于衷的。

    “还不走?”秦叙作势要关门。

    傅瑶气呼呼的从门边框上下来,指着他喊:“你也太不绅士了吧!”

    “恩,我就是乡野粗人,傅总监以后别来了。”

    见她站到门槛外边,秦叙毫不留情的关了门,第二次用门板把人拍了出去。

    这次秦叙自己都觉得太伤女孩的脸面了,连人带东西扔出去,按着他的了解,骄傲的傅瑶肯定大受打击,不会再来了。

    顿时觉得心口压着的石头放下了,转身回了后厨接着做蟹酿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