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温婿

46 黄舞蝶的心事

    夕阳西下,郊野的百姓像燕子归巢一样,陆续返回城里。

    虽说这几天是樵采日,官府发了告示会延迟城门关闭时间到戌时。但在外面游玩了一天的人们,兴奋之余,还感到些许疲惫,都想早点回到家休息,明日早起再出来游玩。

    人群离去,空荡荡的堤坝上,只剩下一些商贩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看着其他商贩不断地离去,黄舞蝶看了看西边的太阳,只剩下半边,对黄忠说:“哥,咱们走吧!天快黑了。”

    黄忠已将卖艺的物件收拾妥当,放在一辆牛车上,自个坐在车把上休息,听到黄舞蝶的话,回道:“再等等。这会走了,周仓来了找不到人。”

    “他肯定不会来了。要来早来了。”

    黄忠没说话,黄舞蝶又说:“嫂子跟叙儿还在等我们呢!一会城门关了,就回不去了。”

    眼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都走了,黄忠也失去了信心,站起来说:“先回去吧!以后再说。”

    黄舞蝶帮着黄忠推车,嘟哝道:“我看他就不像什么好人,你还非要等他。”

    话音刚落,远处一人飞奔而来,边跑边叫道:“大哥,大哥。黄大哥。”

    黄忠大喜,把车停下,招呼说:“周仓兄弟!”

    周仓跑到跟前,看到黄忠和黄舞蝶赶着一辆驴车,黄忠还扯了一根绳子,帮着拉车,好奇地问:“你们要去哪?明天不干了吗?”

    黄忠赶起驴车,笑呵呵地解释说:“明天再来。天晚了,得进城去。都知道阳翟这几天樵采,万一山上的大王起了意,下山劫一票,就都完了。”

    虽然黄巾之乱已经过去好几年,但颍川郡仍有黄巾余部何仪何曼盘踞着,时不时下山干一票,让人惶恐不安。

    “这离城里好几里路呢!驴车又慢,不如找个近的地方寄存,明天用起来也近。”周仓建议说。

    黄舞蝶没好气地说:“你说的轻巧。人生地不熟的,谁愿意借地方给你!”

    周仓高兴地说:“离这不远有个庄园,我认识。把东西寄存在那,咱们喝酒去。”

    周仓热情地在前面带路,把黄忠带到天香楼在城外的庄园里。

    孟玉楼早就让人打了招呼。庄园里的人见了周仓,无不奉承,赶忙将黄忠等人迎进庄园内。

    安置好东西,周仓拉着黄忠的胳膊说:“走,咱们进城喝酒去。”见黄忠招呼黄舞蝶一起走,周仓说:“没关系,她留在这,自会有人照顾她,咱们不用管她。”

    黄忠忙解释说:“你嫂子和侄儿还在城里等着,他们不放心。”

    周仓开心地问:“嫂子和侄子都来了?那正好,我得见见这位大侄子。”

    黄舞蝶对周仓的热情嗤之以鼻,总觉得周仓虚情假意,另有所图。

    庄园里安排了一辆马车,送三人进城,直奔黄忠所住的小客栈而去。

    看着眼前破落的小客栈,周仓想起自己寄居在京师的那段日子,也正是在这样破旧的小客栈里,遇到了黄忠,成了结义兄弟。见黄忠带着妻子仍居住在这破旧的地方,周仓觉得眼窝发热,以黄忠的本事,不说封侯拜相,至少也是个将军。可世界是如此复杂,有本事的未必能飞黄腾达,反而穷困潦倒。

    黄忠急匆匆地进去看孩子去了,周仓落在后面,望着黄舞蝶,笑吟吟地问:“还要赏钱不要?”

    黄舞蝶没好气地对周仓伸出手:“拿来。你敢给,我就敢要。”

    低头看到黄舞蝶稚嫩的手掌上有几块老茧,周仓心中一阵柔软。黄舞蝶也看到了手上的茧子,忙将手缩了回去,却收之不及,被周仓一把抓住,塞了一片金叶子在手里。

    黄舞蝶看着黄黄的金叶子,愣住了,反应过来说道:“你从哪弄来的假金子?”

    周仓不答,径直走了进去,正听到黄忠在里面喊:“周仓兄弟,周仓兄弟。”

    掀开帘子,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躺在床上,面黄肌瘦的,正望过来,周仓又看向面前的黄忠和站在黄忠身后的女人,轻声问:“还没好?”

    黄忠叹了口气,说:“一直看医问药,不知花了多少钱,就是不见好。”

    黄忠身后的张氏问黄忠:“打听到华神医了吗?”

    “今天人多,一直在忙活,哪有空!”

    周仓想起今天听到过华佗,说道:“我今天听她们说到华佗,等下我也去打听打听。”

    张氏听了大喜,激动地抓着自己的手,对周仓说:“那太感谢你了。”

    黄忠叹道:“实不相瞒。我们就是听说华佗要来阳翟行医,才从南阳赶过来。当街卖艺,也是为了挣点盘缠。”

    “华佗是当世神医,只要他愿意给治,总归能治得好。”

    黄叙很瘦,都快瘦脱相了,显得整张脸上眼睛最大。黄叙的大眼睛,看着周仓问:“叔叔,你认识华佗吗?”

    “你叫黄叙?”

    “嗯。”

    “叔叔没见过华佗,不过听说过他,他可厉害了,死人都能救活。”

    “真的吗?”黄叙眼中发亮。

    “嗯。”周仓肯定地点头。

    黄忠对周仓说:“去外面说话。”

    屋外,黄舞蝶坐在门槛上,见黄忠和周仓出来,忙站了起来。

    周仓宽慰地拍拍黄忠的肩膀,说:“大哥,你不用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就是绑,我也能把华佗绑来。”

    黄忠吓了一跳,忙说:“兄弟,可不敢这样。”

    周仓哈哈一笑,解释说:“我说的是极端情况。你放心吧,我有分寸。走,喝酒去。”

    黄忠看了屋里一眼,对黄舞蝶撂下一句:“你看着点,我先出去,晚点回来。”

    黄舞蝶神思不属,对黄忠的话充耳不闻。

    阳翟城最排场的醉仙楼里,周仓和黄忠临窗而坐。夜色的笼罩下,阳翟城仍然热闹,街上行人往来不绝。

    两人诉说着自京师一别之后发生的故事,不胜唏嘘。不过短短几个月,朝野动荡,兵戈又起。黄忠忙于为黄叙治病,东奔西走,无暇他顾。周仓遥想高顺、苏展等人,此时应该在汜水关上驻守吧?也就没几天的时间,却恍如隔世。

    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从朝中政事,聊到反董卓联盟军,聊到忠顺营,又聊到黄叙的病情和未来的打算。

    而在黄忠居住的小客栈里,油灯未点,张氏坐在儿子黄叙床前,依然愁容满面。

    从一开始期盼丈夫黄忠回来,到四处求医问药,有了希望再失望,再希望再失望,张氏内心中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对所谓的希望也变得麻木了。

    黄舞蝶提着油灯,端来一碗肉和一只烧鸡,放在床头,对黄叙说:“看姑姑给你买了什么!你最爱吃的大鸡腿。”

    飘过来的肉香令人喉咙滚动,连咽口水。黄叙高兴地说:“鸡腿!我喜欢鸡腿。”

    张氏看着儿子开心,自己也觉得高兴,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埋怨说:“又乱花钱!该省着点话,留着钱给叙儿看病。”

    黄舞蝶把鸡腿扯下来,递给黄叙:“给。”跟嫂子张氏解释说:“今天挣了钱,吃顿好的,花不了多少。”

    “没多少也是钱!你没听说过吗?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黄舞蝶默然,扭身出去,又拿了馒头进来,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金叶子的事告诉哥嫂。刚才,黄舞蝶特意用牙咬了,确实是金子。但他又怕哥哥嫂子过于木讷,不肯要周仓的金叶子。现在是家里最需要用钱的时候,找人给黄叙看病要钱,买药熬药需要钱,吃住也需要钱,单靠街头卖艺,能挣多少银钱?这片金叶子,得有一两,兑换成银子,少说得值一锭银子。

    不是黄舞蝶见钱眼开,而是黄舞蝶深切地知道,没有钱太难了。兴许有了钱,请到了好医师,黄叙的病就治好了。看着黄叙狼吞虎咽地啃着鸡腿,黄舞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哪怕被哥哥打一顿,她也要把这片金叶子留下来,让黄叙顿顿都有鸡腿吃。

    张氏看着黄舞蝶大口大口吃着肉片,嘴唇上油光光的,心里觉得酸楚。黄舞蝶才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跟着黄忠在街头卖艺,干的都是大人的活,却从没有叫过苦,更没有要吃要喝。外人看来,是黄舞蝶依着哥嫂过活,张氏却知道黄舞蝶为了侄儿和哥嫂付出了多少。

    张氏夹起肉片放在黄舞蝶碗里,笑着说:“你多吃点,正长身体呢!”

    “嫂子,你也吃。”黄舞蝶随口说着,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肉和馒头快吃完了,黄舞蝶下定决心,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嫂子,街头卖艺也挣不着几个钱。明天就别去了,找华佗给叙儿看病吧!”

    张氏听了,心里犹豫不决。一天不挣钱,就要饿一天肚子。但只要能治好黄叙的病,不管饿几天她张氏都愿意。可是,没有钱又怎么治病呢?即使华神医医德高尚,不要诊金,那药材也是要钱的。一两人参,就能让人倾家荡产。

    “你是不是累了?”张氏也是从十三四岁过来,知道让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外面抛头露面有多难为情。张氏耐心地说:“明天你留下照顾叙儿,我跟你哥去。正好打听打听华佗被哪家请了去。”

    张氏并非不懂世故,像华佗这样有名的神医,寻常人家难得见上一面,早被世家大族请了去。等华佗在世家大族转了一遍,才能轮到他们这些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