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王

第八章 以文化的方式打脸文化人

    “是那篇博文的事情吧?”

    “是的,这个好奇猫看不起匠人”,黄维说。

    “你管别人看得起看不起呢,看得起也好,看不起也好,你还是你。”小顾说到,“关键是,这是对整个紫砂界的贬低,不像一个有文化的人说出来的。”

    “整个紫砂界是他贬低得了的?结果是,他还得老老实实付钱买你们的壶不是?”季行插了一句。

    “虽然我们平时都自嘲自己文化低,但说实话,这话也就只能自己说自己,被别人说了,那是很不爽的。”黄维说到。

    “我觉得我们文化并不低,我练了这么多年书法绘画,那好奇猫有本事跟我比比书法。”小顾愤愤然说到。

    “这个主意好,去评论区发帖,单挑他!”季行不怀好意地拱火。

    “那是你的专业好吧?就像我要是挑战他做壶,很有面子吗?人家挑战你数理化,你不是死得更惨?”黄维@小顾揶揄到。

    “好吧,我们再来仔细分析他的博客吧。首先,他说了些一般壶友或新壶友不知道的东西,有悖于紫砂界的一贯宣传,这个紫砂界的宣传,倒是跟你们匠人无关,而是地方政府、壶商包括拍卖行、一些文化界人士和少数匠人中的高端人士相关,宣传的目的是振兴紫砂行业,也是为了钱。这个我说得对吧?”季行说。

    “嗯,认可。”黄维说。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声音,就是消费者一直对紫砂水深的抱怨,这种声音其实力量很大,但并不受正统舆论的支持,只是在市场上发出声音。但由于紫砂的魅力,抱怨归抱怨,他们还得乖乖付钱。关键是,价高是抱怨的理由,价高却不是讲道理的理由。”季行说。

    “嗯,也认可。”黄维回答。

    “好奇猫的可恶或者说有趣的地方是,他用文化的方式来打文化的脸。第一,他说了代工的祖宗是时大彬,信用破裂,这是事实,你们别跟我说你们从来没有给人代过工,稳定的收入拍在你面前,你不接受?现在很多直播间不都宣传名气不重要,看壶说话吗?其实就是信用破裂。第二他说了和紫砂壶有联系的并不是文人的主流,而是壶商,这也是真实的,如果不是陈鸣远的壶都出自汪文伯,还真不知道有汪文伯这么个文人,陈曼生在紫砂界的名气要比金石界响亮得多,这也是事实,至于苏东坡,和紫砂没啥关系,这也是事实。第三,他直接打文人的脸,说很多文人没有士大夫气节。其实,直接打文人的脸,也许由于帖子是关于紫砂的,所以你们觉得委屈,恐怕更气愤的是自诩为文人的那些人吧,就像回复中有人说的,理科生看不起文科生。问题是,他说得有理有据。”季行继续说。

    “会不会有文人会反击?”小顾问?

    “很可能,我们可以关注一下。但是毕竟是针对紫砂的,又以谐虐的口吻写出,跟紫砂界无关的文人未必会出头,文人之间嘛,文人相轻。再说文无第一,本来就很玄的事情,何必引火烧身。”季行答。

    “我想我这么多年辛苦做壶,沉浸在线条的变化之美,精益求精,难道方向有错?”黄维说到。

    “嗯嗯,练字练画练刀法,也是很辛苦的事情。”小顾附和道。

    “所以啊,我说,当他放屁就是了,你们都做好你们的事情,仔细思考艺术的真谛和美学的真谛,生什么气呀。”季行说。

    “紫砂的很多东西,我也是看不懂的。比如你们做壶的说气势韵味,我就不懂。我能对比古代诗词,理解气韵这东西的确存在,这是因为我读过的唐诗宋词成百上千,不是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嘛。但我能上手成百上千只壶吗?你让我怎么懂?哪个人买了几个壶就说懂的,肯定是装逼,附庸风雅。”季行@黄维说。

    “好像是这么回事,那如果别人不懂,我们追求的到底是什么?”黄维说到。

    “这个我们装饰这一块,比较容易,好像不用太多教育,好和坏一目了然。”小顾插了一句。

    “那是因为古人已经帮你们教育了一千年了。嘿嘿。”季行@小顾。

    “不过从我的角度而言,美学这东西,应该是自然的,本质上,不是教育出来的。一个女孩子漂亮不漂亮,用得着教育吗?花卉美不美,需要教育吗?衣服搭不搭,需要教育吗?”季行继续说。

    “这倒是。”黄维说。

    “根本上来说,美,和性有关。女孩子漂亮与否,与性冲动有关;孔雀开屏,是为了吸引异性;花卉本身就是植物的性器官,原理上是通过色彩和香味吸引昆虫来授粉。这是视觉,还有其他感官,比如嗅觉,美的就是香的,丑的就是臭的。比如听觉,美的就是悦耳的,丑的就是嘈杂的。比如味觉,美的就是甜的,丑的就是苦的。能够刺激荷尔蒙而感动的,就是美的,刺激胆汁排毒的,就是丑的。需要教育的也有,比如榴莲,没人第一口就觉得好吃的,吃着吃着,就变成香的了。所以,选择百合香,还是榴莲香,这是个问题。”

    “有道理,这好像值得好好思考一下,尤其是黄维你。”小顾@黄维。

    “嗯嗯,要想想。”黄维同意到。

    “所以啊,别管好奇猫写这博文到底在暗示什么,他的博文引起争论是好事,关于紫砂也不是只能说好的不能说坏的,读了有感触了,受刺激了,引起思考了,这就是好事。”

    “嗯呢。季兄,时间挺晚的了,您先休息吧。”小顾说到。

    “没事,我也是夜猫子,有空多聊哈。”季行客气到。

    张厂长打电话给机车王:“老板,六方壶批量生产已经通过测试了,效果非常好,次品率低,一点不呆板,赶上精制半手了,订单增加了不少。我想着你也想快点知道这方面的消息,给你打个电话。”

    对于六方壶批量生产的成功,机车王一点都不担心,这是机械工程,又不是碰运气。“嗯,好的。”

    “什么时候上四型机车,你说能做筋纹器,我都迫不及待了。”张厂长兴奋地说。他是宜兴本地的,原本在二厂做过,对紫砂有着很深的感情,对于原矿泥料和纯手工却没有那么执着,而对机械能够打造原本只有传统手工才能做的产品,心中充满着期望。

    “不急,有几件事情可能更急迫,今年的所有利润,全部再投入,不好意思了老张,所以工人的奖金不会太多。一是机械的开发,二是要建一个销售团队,直销一部分产品,我不想销售渠道上被人牵着鼻子。三是要囤积一部分原矿。第一第二件事你不用管,第三件事你要负责,泥料要囤积,最好是矿料,多多益善,不过我估计不容易。借人名义采购,积少成多,别让人发现。悄悄地进村,打枪滴不要。”

    “这么说您解决原矿料的机制了?太好了,都说我们没法用原矿料,气死人了。对对,您说得对,这比筋纹器重要多了。”张厂长聪明至极,马上从机车王的话里猜到了关键,激动得连称呼也变成了“您”。一旦用原矿料做机车壶,按照现在的品质,至少一半以上的产品将会跟半手工壶没有区别,做工却更加规整。

    “嘘,低调低调,低调就是腔调。”机车王的话音中也透着几分得意,原矿泥料主要就是砂性足,干而松散,不容易挤压成型,还特别伤机器,所以一直只能通过灌浆来增加泥性,算不上是灌浆泥,但泥的质地和手工壶差距很大。现在通过在材料、机械运动和加工流程上的革新,已经初步能够达到指标了,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需要未雨绸缪。

    “不过,一旦机器开动起来,我估计我们就拿不到原矿料了,很有可能会被集体抵制。所以,你要抽时间去一趟长兴,你亲自去,把长兴的矿口和出产的矿料类型都调查一遍,然后了解一下地方政策,请人吃吃饭,交几个朋友。”

    “懂的懂的,控制产量,小心布局,老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老张激动地说。其实,老张也没见过机车王几面,而且每次机车王都带着墨镜。这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第一次见面时老张并不待见他,但看在高额工资的面上,在生产上和技术上都有些自傲的老张还是接受了。让他放心的是机车王做事很小心,都稳妥地规避法律上的红线,然而让他归心的是机车的改造,在生产成本和产品质量上几乎每两个月就会有一个新的进步,匪夷所思。他本身对化工料就不抵制,原来二厂在改进成型工艺技术方面也是比较激进的,当越来越好的产品不断涌现,销量节节高升的情况下,机车王也是控制着产量。本来老张对机车壶不断吞噬传统手工市场有些内疚,但很快,就被新技术的魅力所代替,他也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机车王循序渐进的风格完全能够接受。有趣的工作,比收入的提高更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