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正厅。

    下了早朝的顾友良，一脸憔悴的坐在椅子上。

    到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儿子得罪了秦飞，被逮进了大理寺。

    上早朝的时候，那些平时对他还算客气的各部官员，今天也变得阴阳怪气，幸灾乐祸。

    “友良。”

    尚书严自毕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我听说了，你别太着急。”

    “唉！”

    顾友良长叹一声：“荣儿那孩子从小就要强，没规矩惯了，这次吃点亏也是好的，让他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事儿还是怪陈术那个老家伙，这帮国子监的读书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严自毕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挑起话题。

    “本来我是想让荣儿去国子监结交结交人脉，现在弄成这样，今年春闱还不知道能不能参加。”

    “嗯，这事儿......”

    严自毕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才说：“这事儿不见得没缓。”

    顾友良顿时精神一振：“自毕兄，此话怎讲？”

    “嘿嘿，中午我领你去见个人，他应该能办。”

    ........

    吏部，案牍库。

    这个称之为吏部绝顶秘辛的地方，不过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既没有重兵把守，也没有门庭闭户，只是在门前挂了一个‘明火勿入’的牌子。

    一堆身穿绿色官服，胸前绣着鹌鹑和黄鹂的低阶官员，抱着红蓝黑皮的册子，进进出出。

    大渝共有二十四州，三百多个县，官员数以万记，吏部的笔杆子们，把他们一生辉煌的功绩，用寥寥几笔挥写在官碟簿上。

    坐在偏厅内，于万和吩咐吏员几句，便与秦飞交谈起来：“二公子，国公大人可还安康？”

    “唉！”

    秦飞叹息一声：“家父闭关已有五年之久，想来他老人家身体应当无碍。”

    怪不得这几年没见到镇国公秦业的身影，原来是闭关了......于万和当即慷慨陈词：“国公大人为了大渝，可谓是日月无私，功高盖世。”

    “于某对国公大人的钦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于万和的这两句马屁，一半是场面话，一半发自肺腑，大渝多年的安定，依靠的就是秦家这根定海神针。

    朝堂上的文官大多对秦家都有崇敬之心，若不是他们攘外安内，做官哪有这么自在。

    但这种崇敬之心绝对不多，要是秦家的人插手朝堂之事。

    文官们一定跳脚大骂：呸，一群粗鄙的武夫，滚回去抡你的大刀片子！

    所以秦飞只是翻了翻白眼，这种漂亮话听听就行了，要是当真，哼哼......

    在狗没有学会修wifi之前，文官嘴里绝没有真话。

    好在这时吏员将官碟取来了，才结束这种吹捧尬聊，秦飞看也没看，直接丢给胡道通。

    官碟内是这样记录的：

    【韩世光，并州三黄县人士，文景二十年春闱殿试二甲次名，进士出身。

    文景二十年，任兵部库部司主事，官职八品。

    成康三年，任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官职六品。

    成康九年，任兵部司郎中，官职五品。

    成康十二年，任太仆寺少卿，官职四品。

    成康十五年，任太仆寺卿，官职三品。

    成康十八年，任凉州布政使，官职三品。】

    胡道通并未从这份官碟中看出任何有用信息，但却有些惆怅，同一年的进士，人家已经是封疆大吏，自己却还是五品小吏。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韩世光死了，他还活着。

    “胡大人，有何发现？”秦飞问道。

    “下官愚钝，看不出其中精妙。”胡道通合上官碟，递了上去。

    “嗯，你去门外候着，我与于大人有要事相商。”

    “是。”

    胡道通走出门外后，秦飞便在于万和耳旁低语两句。

    于万和听完后，顿时露出惊诧之色，一脸的不可思议，踌躇片刻，离席而去。

    秦飞笑而不语，打开韩世光的官碟。

    正如胡道通所说，这份官碟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若是非要找出一点，那就是这位韩大人太会做官了，二十年都在兵部转悠，而且青云直上，每隔几年都会进步。

    但秦飞今日来此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为了韩世光的官碟。

    背后的人用一个三品大员做引子，这个手笔，可没那么简单。

    于万和脚步匆匆的回来，这位于哈哈大人的脸色已没有方才那般自然，眼神中多了几分郑重，将手里的两份官碟递给秦飞后，就坐下不再说话。

    另两份官碟是这样记录的：

    【胡道通，青州永安县人士，文景二十年春闱殿试二甲三名，进士出身。

    文景二十年，任大理寺录事，官职八品。

    成康七年，任大理寺评事，官职七品。

    成康十一年，任大理寺正，官职五品。】

    【陈术，青州永安县人士，文景二十年春闱殿试一甲次名，进士出身。

    成康三年，任国子监博士，官职七品。】

    是的，秦飞的主要目的是查看胡道通和陈术的官碟。

    韩世光只是由头，胡道通和陈术却是桥梁，若没有这两个人，秦飞的介入就会显得突兀。

    但这两人绝不会是主使者，他们的身份和实力都不足以支撑目前的局面。

    或许就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被人精心布好的大局。

    韩世光，胡道通，陈术，三人都是文景二十年春闱的两榜进士，且三人还是殿试中的前六甲。

    这是巧合吗？

    显然不是，在秦飞看来，这只是一个信号，引向文景岁末的信号。

    从官碟上看，目前最有问题的，不是死掉的韩世光，也不是忙前跑后的胡道通，而是满身学究气息的陈术。

    一个金榜题名，殿试榜眼，居然四年没有任职，最后却去了国子监当夫子......

    那四年里发生了什么？

    不对不对......秦飞在脑海中迅速将三份官碟的内容重新回顾一遍。

    低头看了看陈术的官碟，赫然发现，这份官碟中被篡改过！

    文景二十年的履历，二甲进士的胡道通和韩世光都有任职，一甲进士的陈术不可能没有。

    这就说明，在陈术初次任职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因为这件事，他受到牵连。

    篡改官员的官碟，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换句话说，即使一个官员因贪赃枉法被问罪，那官碟中也会如实记载，随后将该官碟封存。

    秦飞没想通的是，如果陈术被牵连那也该被问罪，而不是篡改他的官碟从新启用。

    看来这其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的隐秘。

    布局的人很有可能是冲这件事来的，想借自己的身份去揭开多年前的真相。

    “于大人，今日伯庸叨扰了，还望恕罪。”秦飞将三份官碟还给于万和，脸上带着些许歉意。

    “哎唉~！”

    于万和是个老人精了，说起场面话来，那是一套又一套：“二公子，见外了不是，以后想来就来，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说完这话，于万和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心里默念.....我只是客气客气，你千万别当真，以后咱们山高路远，还是各走各的好。

    “那就多谢于大人了，伯庸告辞。”

    待秦飞离去后，于万和坐回椅子上，看向桌子上的三份官碟，眼神有些复杂。

    ........

    吏部，大门外。

    “二少爷。”

    胡道通见秦飞出来，立即迎上去：“这里离韩世光府邸只有两条街，你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好，那就去看看。”秦飞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胡道通立即将自己的马车招来，在前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