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会做人的祝公子
晌午。
这正是醉仙楼最热闹的时候,楼下的饭厅里每张桌上都有客人,跑堂的伙计忙得满头大汗,连嗓子都有点哑了。
楼上四五二十个包间,也已全部客满。
客人们三教九流都有,腰间别刀的差役,红蓝绿袍的各部官员,肥头大耳的商贾,白麻长衫的读书人,衣着简朴的平头百姓。
各行行业都这样,大家就喜欢往人堆里凑。
二楼廊道内,户部尚书严自毕一边给顾友良介绍醉仙楼的特色佳肴,一边推开玄字号包间的门。
菜肴已上齐,一个年轻人坐在桌边,见他两人到来后,立即站起身来。
然而让顾友良诧异的是,这个年轻人他认识。
难道此人就是严尚书口中能解决问题的人?
“来来来,友良兄,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礼部尚书的贵公子,祝修远。”严自毕熟络的介绍起来。
祝修远站起身来,彬彬有礼拱手道:“严伯父,顾伯父。”
“哦~?”
严自毕惊叹一声,指了指两人:“你们认识?”
“前几日顾伯父到京时,小侄前去拜会过。”
祝修远礼貌的解释了一句,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条理有序,尊卑得体。
“哎~,我忘记了,小修远是咱们六部中最勤快的人。”
严自毕拍了拍脑袋,大手一挥:“来,既然已经认识了,咱们边吃边聊。”
菜肴很丰盛,东坡肘子杏花鸡,开水白菜狮子头,麻辣鱼片中和汤。
三个人六个菜,既精致也不铺张浪费。
桌子上没有酒,很形象的说明,这顿饭的意义在于谈事。
席间,严尚书挥斥方遒,祝修远连连附和,只有顾友良心事重重,显得格格不入。
“小修远,你顾伯伯家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许是严自毕见顾友良兴致不高,当即提起正事:“你老实和严伯伯讲,这事儿能不能平?”
“嗯,显荣那件事我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事儿有难度。”
祝修远表情有些为难:“秦二少爷不是普通人,他的脾气,我摸不透。”
“哎~!”
严自毕用嗔怪的语气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你顾伯伯是咱们自己人,你可得多帮帮忙。”
回头又冲顾友良说:“你别小看咱这个大侄子,上到皇室宗亲,下到文臣武将,没有一个是他搭不上话的。”
严自毕这话不假,在京城论人脉这块,祝修远那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不说别的,就拿秦飞来说。
国子监是礼部的下辖单位,祝修远通过关系专门坐到秦飞身边。
每日在秦飞来之前,他已经将被子铺好了,等秦飞走后,他又将被子叠好带回府上让丫鬟烘烤。
说三天一洗,五天一换毫不夸张。
一个二品大员的贵公子,做人能做到这份上,真是要感叹一句:祝公子乃吾辈青年之楷模!
“严伯父,您这就见外了,您有吩咐,小侄一定帮忙问问。”祝修远伸手将银票推了回去。
“你个小滑头,这个事儿必须帮严伯伯办好,我可等你信儿。”
严自毕唬着脸,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与桌子上的银票合在一起,塞进祝修远怀里。
这套流程严大人驾轻就熟,一气呵成,显然这种事没少干。
户部尚书出手那自然是大手笔。
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的面额,就掏这两下,便是万两之巨。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十辈子也攒不上这么多银子,但在严大人手里,只不过是洒洒水而已。
可在生活中,严大人却是一个极为清贫的人。
迄今为止,还住在二十五年前刚当八品小吏时,花二百两买的宅子里。
而祝修远也没有推辞,不像别人那样,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实则打开口袋。
他很平静,脸上依旧带着从容的微笑。
“那.....小侄这就去办。”
祝修远起身欲走,严自毕带着赞许的目光,一把将他按回座位:“急什么,先吃饭,再办事。”
这一幕看得顾友良目瞪口呆。
没想到这祝家公子竟有如此能量,更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在人际交往上的造诣已是炉火纯青。
想想自家儿子,和人家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唉......
........
韩府。
秦飞从车厢内钻出,正要下车。
瘸子马夫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话,说:“有血腥味。”
秦飞听完后,朝正在撕封条的胡道通看了一眼,轻轻点点头,面色平静的下了马车。
韩府是座三开门的大宅子,前院奇石异树,小榭廊桥。
由此可以看出韩大人是位附庸风雅之人。
从进门后,秦飞一直在观察胡道通的表情,来案发现场这个提议并不高明,但又在情理之中。
卷宗里把现场勘查的情况记录得很清楚,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或痕迹,这样的现场值得看吗?
“胡大人与陈夫子相识多久了?”
走在前院的青石板路上,秦飞看着四周的郁郁葱葱的树木,闲聊般问道。
“下官与陈子善年幼时便是同窗。”
胡道通以下级的口吻回答:“想来也有三十余载。”
“喔~?”
秦飞很惊讶:“同窗之谊,同朝为官之情,你二人可算得上是知己。”
在这闲庭信步中,两人一问一答,走上了廊道。
这种闲聊般的话题,最容易让人放下防卫,胡道通也是如此。
但秦飞却在这些不起眼的对话中,大量截取信息。
确定胡道通与陈术是在科考前认识的,他便接着问:“我刚去国子监那会儿,就是陈夫子教导,想来他是高中后便留在国子监了?”
胡道通摇摇头:“不是,文景二十年我俩中榜后,我被刑部选中,去了大理寺。陈子善被礼部选中,进了宫里当差。”
“那陈夫子为何后来去了国子监?”
“唉~,我记得就在他进宫不久,青州传来消息,陈父离世,子善便丁忧回乡。”
陈夫子啊,陈夫子,你果然有问题........秦飞的大脑飞快运转着。
丁忧是官员双亲离世后,辞官回乡守孝的制度。
时间是三年。
即便是这样,那官碟上也该有所记录,而不是留白。
很有可能在陈术丁忧回乡后,发生了一件大事,他幸运的躲过了,所以回京复职后便被打发到国子监。
或许陈术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官碟被篡改了。
这样的解释就合理了。
接着,秦飞又指着院子的布局,笑问:“胡大人府上可有如此雅致?”
胡道通有些腼腆,又有些窘迫的说:
“不敢不敢,下官俸禄不高,又爱贪杯,家中小院只有棵老槐树。”
嗯,老胡啊,古话说得好,老实人不干老实事,我看说的就是你.......秦飞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去户部之前,秦飞故意没提官碟的事。
但胡道通对答如流,以此可以看出,这位寺正大人脑袋瓜子好使着呢。
说实话,在此之前,秦飞对胡道通是有怀疑的。
或者说,与这件事相关的人,他都持有怀疑的态度,因为太巧了。
巧的让人不敢相信。
可就在刚才,他对胡道通放下了防备。
进门前,韩叔说有血腥味,意思是韩府又死了人。
如果胡道通知道这件事,绝不会把他往这儿引,这样的做法漏洞太多,显得太刻意。
而胡道通让他来这里的目的,秦飞也想通了。
这个宅子有问题!
韩世光是并州人,可这院中的布局和植被都是南方样式,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更何况,这座宅子的价值远远超过韩世光的俸禄。
加上韩府二管家说的那一箱珠宝,胡道通在隐晦的传递一个信息。
韩世光这个人,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