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陈霸先

第六十章:饮马北岸

    “冼英?”

    “此女不过一介女流之辈,不在家相夫教子,却跑这里来给我指手画脚。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岂有此理!”

    冼英率部万人屯扎于西江南岸,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首先,奉上一封书,晓以大义。

    劝陈文彻自行退兵,不可再造杀戮,不要将俚僚无辜百姓带入水深火热之中。

    此等行径,是为不义,赶紧收手。

    陈文彻还以为王北说服了冼挺,冼家这支人马就应该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现在倒好,冼挺不见踪迹,冼家真正的话事人出面了。

    一旦开口,就是劝他退兵,一点面子也不给。

    且她在信中自诩带了数万人马,如果不听劝,将欲渡河,饮马北岸。

    至于冼英有没有带来数万,他压根不用理会,也不会相信。毕竟,他自己所部十万也不过是‘号’而已,对外吹吹牛还是可以的。

    但是,让陈文彻可恼的是,冼英这个俚人,平时跟她又无结怨,突然过来就是对他一通责备。且还言语相要挟,当真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数万人马既然已经兵临高要,没有拿下高要之前,那肯定是不愿意,也不甘心就此回去的。

    别说是她区区这点人马了,就算是陈霸先带兵回高要,他在没有啃下这块肥肉前,也绝不松口。

    “陈法念老儿曾写书,劝我不可妄自兴兵。呵呵,现在怎样,只要我煽动周边俚僚,他还不是乖乖的束手无策,刚刚派他儿子过来,不也得赶紧叫回去?你冼英既然无事找事,那也休怪我不客气。”

    陈文彻当下命人做书一封,让交给来人,带了回去。

    冼英就收到四个字:

    恕难从命。

    冼英摔其书,派人联系西江江面陈休先、陈蒨所部,帮助其运送士兵到对岸。

    当然,在刚到西江南岸时,因为冼挺一事,怕有所误会,先行写书给西江守军,以及城中守将,做了解释。

    江面陈蒨所部其实还不知道当日打跑的是冼挺一部人马,不过好在冼英通情达理,并没有责备之意,且还替冼挺向他们道歉。

    陈蒨自然不会怪罪于冼挺,自己这边也稍稍做了解释。只因其部没有打旗号,不知是冼家将士,这才误伤,不要见怪云云。

    接着,又将另一封给胡颖的书信让人送进了城中。

    胡颖等得知,方才释然,心口的一块大石也就落下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胡颖把冼英的信函也给陈昌看了。

    陈昌点了点头,说道:“我就说嘛,冼夫人不可能会做出此等事情来,也绝不会轻易被贼人击溃。”

    城内也因为误会得到澄清,且冼英一部已经在西江南岸屯扎,士气皆都上扬。

    也很显然,陈文彻在回绝了冼英的劝退后,本来布置在东门的兵马,抽调出去了一部分,全都紧急往西门调,这大概也是防备冼英所部的到来。

    而也正是这点调动,导致陈文彻所部原来的计划打乱。

    陈文彻所部因为西江船只被烧,水路被封,准备再起兵马,对高要展开新一轮的攻击。

    也差不多准备好了,但因为冼英一部突然的到来,不得不被迫暂停。

    他只可惜西面摆不了太多的人马,不然恨不能全部调过去,以给冼英一个迎头痛击。

    但饶是如此,西门外的兵马也由五千,一下子突增至万五千。

    其余屯扎不下的,全都往后面密林安营。

    这样一来,显得尤为密密麻麻。

    要不是顾忌到西江江面被高要人马所控制,只怕他们的营盘就要跟江面连成一片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西江控制权落到了陈蒨一部手中,这才使得这次行动变得异常顺利。

    设想要是此刻西江江面仍是被贼人所控制,别说出击,只怕冼英一部想要渡河到对岸都困难。

    好在,陈蒨在接到冼英一部请求后,也立即跟叔父陈休先商议。

    最后,他们决定派出楼船接应冼英这支人马。

    上次一战,将贼人赶跑到岸上去了,多数战船被烧毁,但还有一部分得以保存下来。

    这一部分也就用于巡逻,监视贼人岸上人马。

    如今楼船出动,分了数个批次也终于将冼英所部万人都接到了北岸。

    当然,为了不让贼人起疑,陈蒨同时让营内人马故意来回奔驰,以做到遮掩。

    而冼英一部人马也就趁机躲到密林之中。

    西门贼军因为陈蒨一部以江面作为依靠,早在岸上扎下人马,虽几次冲杀过去都没有捡到便宜,也就打消了攻破其营的想法。

    毕竟,人家就算输了,逃到江面上去就行了,而他们也无法追逐。

    是以,不若留他们在岸上扎下营盘,只需时刻监视就是了。

    眼下,贼人在发现陈蒨一部有了异动,保持了戒严后,并没有发现他们还有其他动作,也就放下心来,不做理会。

    而冼英一部,也在天黑之前,将人马皆都安顿了下来。

    陈休先与陈蒨为冼英摆下酒宴,为其接风洗尘。

    冼英虽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多喝,她自有她的想法。

    在她看来,诸般事皆因由争斗开始,一旦起了争斗,以后想要化解都难了。

    她与陈文彻往日并无仇怨,且还都同为俚人,如果内斗,殊为不智。

    在她看来,一向蛰伏不动的陈文彻,此时突然兴兵作乱,实在难以理解。

    想必是有小人在他身边怂恿于他,他才糊涂起兵。

    是以,在决定跟他一战前,保持头脑的清醒很是重要。

    故而,再次写信一封,劝告之。

    “小人?”

    又一次接到冼英的书信,陈文彻也是有点意外。

    他原本以为四个字将和谈之门关闭,她冼英当不再纠缠,没想到她毅力竟然如此之坚,也是令他感到意外。

    故而,在读其书函后,一时竟然陷入沉思。

    他身边陈文戒奇怪他哥哥缘何有此困扰,乃取过书信,展信一读。

    未及读完,已是拍案大叫:“好个冼英,劝说不行,如今居然想要离间我等,兄长切勿中了她的诡计。”

    便是心腹王北接过看后,不由的脸上作色,说道:“大首领,我等被朝廷镇压已久,难得西、南二江督护同时离开所部驻地,趁此兵力空虚之际,也正是我等俚人崛起之时。”

    “我当初之所以建言,那也是为我俚寨考虑。我之心天地可鉴,若大首领为贼人所离间,当我是小人,我……我唯有一死以明志!”

    说着,就要拔取一旁宝剑,自戕于地。

    陈文彻尚未开口,陈文戒早已将剑夺了过去,呵斥道:“王北兄何出此言,我兄长断不会以贼人挑拨之言而妄下结论。再者,王北兄你为我俚人谋划,乃第一功臣,我等焉能以小人视之?”

    当下,将眼看向陈文彻,希望陈文彻说一句话。

    陈文彻早已将信一丢,站起身来,拍着王北肩膀说道:“王兄为我兄弟谋划将来,我焉能受此等蛊惑怀疑于兄?王兄切勿多疑。”

    当着王北的面,陈文彻回到案前,坐于席上。

    磨墨,下笔。

    四个字:

    无需多言。

    还想下狠笔,多写两句,想想还是算了。

    等到回信送到冼英手上,冼英也是死心了。

    “既然如此,为我俚人之将来,不得不如此。”

    当下,找到陈蒨、陈休先等人,将自己准备正式出兵的事跟他们说了。

    陈蒨等立即赞成,坐下来后就跟冼英商议起人马的安排。

    “我等目下所面对的是西门以及南门两部人马。西门最近增添了不少士卒过来,大概有个万余左右,是我等主攻方向。”

    “至于南门,虽然贼兵不过两千多人,但那边主要是山地,不但易于防守,且还利于攻击。我等大部人马出击西门时,还需派兵防守南面来敌。”

    当下,经过冼英等一番讨论,最后做出了以下决定:

    冼英率所部人马万余,直击西门贼兵。

    陈蒨率兵五百,作为游击、接应。

    陈休先则率余下人马堵住口子,防备南面守兵闻声俯攻他后方大营。

    一切安排妥当,先行派出信使,知会城中一声。

    胡颖等到消息,也即召陈谈先及陈昌等商议。

    “西面与东面虽然相隔尚远,只怕贼人听到西面动静将会立即向此地增兵,到时必将给冼夫人等以压力。”

    “昌以为,可以在约定时日,派出一支人马先行攻击南营驻军,以此分散贼人注意。如果能借到冼夫人旗号,以扰乱贼人视听,当然更好。”

    “想来,贼人听闻我等出击南面,断然不会坐视不管,也必增兵往南。而他人马一旦调动,冼夫人及时出击,到时他们还想要从南面杀过去,又为山路所阻,难以逾越。而如果再想回头从北面增援,则又徒增路程,士气必为所阻。”

    “等到那时,我等再从北门杀出,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则贼必乱。如此,足可保证冼夫人等出师大捷,一战以定乾坤。”

    经过陈昌一番分析,众人皆道可行。

    胡颖道:“昌之言,颖以为可行,不知诸位有何意见?”

    把目光投向陈谈先。

    作为伯父的陈谈先,其实早被眼前这个七岁稚子说的一愣一愣的。

    这些想法,只怕他这个伯父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

    所以,陈谈先并没有反对,而是点了点头,看了陈昌一眼。

    “可。”

    陈昌得到肯定后,连忙向陈谈先一拱手:“谢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