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等已至弘农，这里的土地大多为杨家所有，今日或许可以在杨家某处庄子暂且歇脚，明日若是多走几步可到函谷，再行两日可入潼关！”

    马车旁，身着铁甲的将军手持行军舆图向崔钧介绍着附近的地形。而在他的身后，两三百人的队伍虽然身穿布衣，但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肃杀之气。

    “多谢文烈将军了，此去长安甚是凶险，若是手下之人有不愿意去的便在潼关之下遣散回去吧。”崔烈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曹魏名将，感叹着去曹操营帐走一圈简直赚大了。

    曹操得知崔钧想要除去国贼之后展现了极大的热情，不仅补充足了三百人手，还让族侄曹休陪同，更是命令曹休这一路上听自己的安排。

    “先生放心，我这边的人手都是伯父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之师，若是在长安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曹休收到的命令只有一条，那便是保证崔钧的安全，执行崔钧的命令，但是至于崔钧要去做什么，这位年轻人一概不知。

    “这一次在长安待多久、做什么都不确定，但肯定的是，我们的路会很难。”崔烈的目光落在了曹休的身上，“但若是做成了，名垂千古！”

    “休绝非沽名钓誉热衷名利之徒，伯父安排休必当尽心，进了长安之后我必将惟先生马首是瞻。”

    有了曹操的授命，曹休已经是崔钧此行最大的助力，而且在忠诚度与执行力方面都有足够保证。

    曹休带领的人中，甚至还有曹操的宿卫，这些人的最终命令，就是在死战中确保核心人物的安危。

    有了这些人的保障，或许任务会失败，但是崔钧的生还率却得到了成倍的提升。

    在进入关中之前，崔钧很确认自己是安全的，因为兖州的曹操同样派人开始越过了虎牢关，尝试将河洛地区的人口迁回兖州。

    董卓将河洛之地的百姓豪族迁往关中，而在李傕郭汜的掠夺之下也不断有人口东逃出关，现在曹操想要的就是河洛地区这些刚刚恢复没多久的生机。

    这种行径或许又会让河洛之地刚刚恢复的生机再度打回原形，但显然这些事情不在曹操的考虑之内。

    回到河洛之地的百姓会发现原本属于家乡的土地已经被豪族侵占，留在这里为豪族做佃户，也未必就比跟随曹操回兖州开垦土地好。

    已经穷怕了的曹操可不会觉得自己的手段下作，他的行为何尝不是救人于水火。

    至于那些百姓，他们的意见从来都不重要。

    洛阳做了东汉近两百年的都城，可经历过董卓祸乱之后已经是十室九空，尽管不断有人流窜回归，但这片曾经富庶的中原大地，呈现出来的依旧只有荒凉。

    过弘农，穿函谷直达虎牢关下，曹休拿出了自己在弘农杨家的庄园借宿之时凭借曹操的手书借来的通商信件，在付出几锭马蹄金的代价之后，崔钧一行人终于以弘农杨家的商号身份进入了潼关。

    董卓主政的时候，士人圈子中司徒王允深受其器重；现在李傕郭汜掌控长安，深受信任的士人变成了司空杨彪。

    说到底，无论是董卓还是李傕郭汜，这些西凉之人虽然凭借兵马掌控了朝廷大权，但从来没有放弃过融入士人阶层。

    光武帝中兴之时，王莽因为所作所为被天下士人厌弃，而与之对比光武帝则收拢了天下士人之心，凭借着这股力量，几场战斗之后兵力财富此消彼长，大汉因此得以续命两百年。

    可同时，士人阶层的大规模支持让这个新的群体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哪怕董卓可以弑杀少帝以及太后、朝中三公张温、袁隗，九卿袁基、周毖，似乎士人阶层随手可屠，但尽管如此他也从未放弃让自己成为士族门阀。

    说到底权臣难以善终但士人可以长久，这种长久董卓会羡慕，李傕郭汜也会羡慕。

    所以在权臣横行的长安，总会有一个愿意合作的世家门阀成为特权阶层。

    借助着弘农杨家的特权，进入潼关之后并不会有西凉骑兵前来劫掠，那些原本打算杀人越货的西凉蛮子现在只会象征性来问话，之后怀里揣着满满的五铢钱离开。

    行过潼关，沿着渭水一路向西，无聊的赶路成了最为枯燥的主题，跨越将近两千里，从博陵到关中，那大汉最后的都城终于摆在了崔钧面前。

    没有想象中西凉军杀的尸横遍野，甚至长安城下还有行走的骑兵维持城外秩序，崔钧想了想便明白这是为何了。

    不是西凉军仁义，而是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家。在关中已经被清剿过一遍之后，大量的空余房屋、土地都被西凉军占据。

    如果在长安城下劫掠，反倒有西凉军家眷受伤的可能，所以受西凉军兵锋最为严重之地，反倒是距离更远的河东、河洛、南阳等地。

    有着杨家的印信，崔钧带着牵招曹休混进了长安城。

    依稀记得汉长安城以“前朝后市”为主要格局，一行人从城北而入，当先见到的应该是结合手工作坊和居住闾里等建筑而成的经济区。

    哪怕东汉都城在洛阳，长安城作为关中核心之地，市井都未曾凋敝，但现在一眼望过去，作坊是没人能开的下去，唯一还在维持着市场经济的只有几家零星的店铺。

    店铺稀稀拉拉地分布于城北，商铺门口挂着“扬”“朱”等等的姓氏字样。

    西凉军当道，也只有这些具备一定门阀背景的商铺能维持运转，本就凋敝的民生恐怕没有了恢复的可能。

    伪装而成的杨家商队兜兜转转向城南行去，那里以宫室为主，再加上相关的官署、府库及贵族达官的“甲第”形成政治区。

    司空杨彪、大司农朱儁二人的府邸正在此处，他们也是天子朝廷之下权势最高的二人，已然成为了瑟瑟发抖的群臣领袖。

    自从李傕郭汜回军攻入长安诛王允驱吕布以来，李傕自为大司马，郭汜自为大将军，二人权势滔天横行无忌，文武百官无人敢言，唯有司空杨彪能在他们面前说上话。

    此时的杨彪像极了年初的王允，但李傕郭汜二人显然没有那么高的警觉性，要是论政治敏感度，他二人加一块也难以和董卓相提并论。

    也因此，二贼虽然欺凌百官但并未掌控朝廷，在他们的眼中，朝廷只要能任取任求，那些没有兵权的腐儒在朝堂之上商量了什么都不重要……

    这种自大，恰恰是他们毁灭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