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今韩遂领十万军来犯，但西凉疲敝，况且青壮早年被董卓抽调；此外韩遂手下豪强林立、汉羌杂居，众人只识自家统帅而不知主将，其军心必散；最后我关中收编军马八万，若是动员百姓可称三十万大军，如此兵威自然可一战而定！”

    天子虽然年幼，但掌控着生杀大权是肯定的，略显冷漠的眸子让杨彪收起所有的侥幸，将自己主战的原因一条条展露出来。

    如今的关中确实有不惧怕西凉的资本，如果杨彪判断不错，他们遇上的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拉起来的联军，而且军营之中还有缺粮之危。

    或许会有精锐，毕竟韩遂本人在西北用兵快十年，还是有一些西凉老卒作为本钱的。

    从中平元年冬，羌人北宫伯玉、李文侯反叛起，韩遂便与边章一同作乱陇右，甚至攻打金城郡，斩杀金城太守陈懿，攻烧州郡府衙。

    最为猖獗之时的韩遂甚至与边章一同领数万大军打着诛杀宦官的旗号入寇三辅，侵逼园陵。

    当年灵帝派遣皇甫嵩讨伐，一时之间竟不能胜。最后司空张温、执金吾袁滂与当时的破虏将军董卓领兵十多万人，连战四月终于大败韩遂于右扶风。

    后中平四年，陇西太守李相如反叛，韩遂再度与反贼联合，攻掠三辅……

    算起来这已经是韩遂第三次造反，不过前两次都名托他人，只有这次是自己亲自领兵。

    “韩遂人称‘黄河九曲’，其为人狡诈诡谲，两次反叛皆名托他人，依臣之见，此次反叛应当是想名托马腾却遭到马腾拒绝。”

    皇甫嵩出列开口，作为韩遂的老对手，他应当是朝堂之上对其最为了解之人。

    “老将军说错了，此人明明是‘求封赏’，可从未说过反叛，不过若是不管不顾，恐怕右扶风百姓又要遭厄。”

    “陛下明鉴，这韩遂却是假托请功，实则劫掠三辅……当真可恨！”

    刘协倒是很认可皇甫嵩之言，而且韩遂这一次在名义上也不是反叛，而是杀了李傕郭汜亲族两百多口以求封赏。

    李傕郭汜入长安都未曾带上的亲族……恐怕韩遂是灭了他们二人老家的乡亲……

    当年董卓入洛阳，便屠灭数个庄子，以百姓头颅向少帝邀功，似乎还有内侍去质疑那“乱党首级”之中怎会有老弱妇孺，随后那名内侍便惨死皇宫之中。

    或许这就是暴虐之人的优良传统……

    “若是皇甫将军用兵，该当如何？”

    “臣与韩遂交手三次，大大小小十余战，此人排兵布阵不如臣，但腹中诡谲之计颇多。只要为了阻敌，焚毁民庄、投毒井水、放火烧山，就没有他干不出来的。”

    皇甫嵩先是简单形容了一番韩遂的用兵之策，和他打仗主打的便是憋屈。

    能派人去上游水域投毒、丢尸体，在狭小的山路之中囤积粪便，逃跑之时以百姓农庄引火拦截……

    正面布阵或许差点，可一旦战争演化成为运动战，皇甫嵩遇上了也只能头疼。

    “如此下作之人……该当如何？”

    “凡战场用兵则攻敌所必救，放眼战争则扼守敌所需。”皇甫嵩顿了顿，“韩遂的要害便是缺粮，如今已是深秋，只需竖壁清野，迁城外之民与城内。如此坚守两月，等到入冬之时，其军必然溃散。”

    皇甫嵩所言，虽然乍听起来有些损失朝廷威严，但实际上确实是最合理的用兵之法。

    竖壁清野可以断绝韩遂想要劫掠的想法，只要拖上两月一入冬，那些羌胡担心族人必然会退兵，只要这人心一散，队伍就带不起来了。

    至于最后一条，自己兵力不弱，将士的命也是命，皇甫嵩的用兵之道显然可以极大降低己方将士的损伤。

    杨彪解释的三策，只需稍加思考便能明白已经被皇甫嵩的策略全方位碾压，朝堂之上以朱儁为首的武将们也更加认可皇甫嵩所言，除了白波出身的胡才等人觉得皇甫嵩无胆。

    “朕这里还有一策，诸卿且听。”

    看着十一岁的天子有用兵之策，朝堂之上众多大臣心里都有些打鼓。

    十一岁的他能想出合适的军策么？若是不合适，天子出言要不要采纳？

    毕竟以臣子的身份，他们也不好去否决天子。

    三公之中杨彪今天被天子狠狠削了威严，应当是在天子面前说不上话了，朱儁这个做了文职的武将已经慢慢和杨彪这个想要染指兵权的文臣有了不和之象。

    杨彪今日被天子敲打，身为他的“政敌”，朱儁必须保证自己在天子面前的伟岸形象。

    那么最后的问策只能交给三公之中有些边缘化的赵温，虽然于情于理，赵温都不愿掺和这种事情。

    “敢问陛下，有何良策？”

    读懂了同僚的暗示，最后司空赵温出言详询，同时他在心里不断祈祷着，天子之策一定不要让人失望，不然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天子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依照皇甫老将军的说法，马腾韩遂目前不和，那马腾乃是伏波将军之后，若是朕将此将军号赠予马腾以表彰其忠义，再令其截住韩遂归路，等到两月一过，韩遂被迫退兵之时，便会发现他已经被围堵在绝地。”

    “妙哉！”

    原本赵温还在大脑思索，结果却听见身侧站立的朱儁已经忍不住表态了。

    “我等皆看着扶风的韩遂，陛下却想到远在天水的马腾，有陛下此言，添上二分运气，足以将十万大军彻彻底底地留在关中。”

    “有了司徒此言，朕心甚安！”

    支持自己的竟然是朱儁，这让刘协心中原本的三分忐忑彻底抹去。

    “正所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天子此言深得兵法精要，臣请再战韩遂，必让此等小人有来无回！”

    这一次请战的是皇甫嵩，也是刘协本就欲派遣的主将，杨彪这等文人或许才会在意双方身份的不对等，因为他们的圈子一直都是这么衡量的。

    皇甫嵩不会觉得和韩遂对阵丢人，那是他交锋了多年的对手，战场之上可没人会去看官职、称号，那些东西皆是虚幻。

    文臣与武将之间的思维差异，已经让这些老将和杨彪之间产生了分歧，刘协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不知自己还能镇压住眼下的局面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