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傕郭汜死后，汉天子改年号“兴平”，寓意汉祚兴、天下平，可如今不到三月，便有西凉军阀韩遂整合汉人羌胡多位渠帅，名为请功却行谋反劫掠之事。

    天子有檄文讨伐，令皇甫嵩为主将，领兵三万前往扶风槐里布防，另有白波军韩暹为先锋，领兵五千奔袭抢占散关。

    若是被破散关，战略中的竖壁清野难度将成倍增加，若是扶风被迫，韩遂闯入关中平原那便只能在平原来一场运动战，皇甫嵩或许要重温当年被韩遂的下作手段恶心的感觉。

    为了避免大军被拖入泥沼，韩暹手下的军队换上了清一色的骑兵，虽然以骑兵守城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骑兵不是简单的人加上马，每一个骑兵投入的成本都远超步卒，而守城方面骑兵与步兵在城墙之上的能力却没有显著差别。

    用骑兵守城简直就是浪费，稍微有点能力的将领都不会做出这种举动。

    可相较于浪费，皇甫嵩更加明白散关不能破。若是为了省下这五千骑兵的战力而导致大散关失守，其后果才是关中所不能承受之中。

    韩暹在皇甫嵩的强烈要求之下，四百五十里路花了三天便全军抵达，而原本驻守在这里的五千守军已经被打没了编制，甚至还动员了上万百姓上关守御。

    还好大散关够结实，作为关中向西的最强关隘，大散关之威能不下潼关。

    这是横在秦岭峪口的坚固关卡，一道坚石城墙挡住了西面的所有风雨，每当关墙之上防御薄弱之时，后面的陈仓道中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兵马抵达。

    几乎所有的雄关都不止是表面上的那一堵墙，散关与陈仓道本就是一体，无论是从陇右向东还是出斜谷向北，两条进入关中的道路都被这散关与陈仓道牢牢抵御。

    韩遂的恶名，八年时间里被劫掠了多次的扶风百姓再熟悉不过，原本五千人把守的雄关就是一个大麻烦，当军民一心的时候，这个麻烦就会被无限放大。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当守城一方能团结一心之时，纵有数万大军亦难直视关墙，更何况是在天下雄关之中都赫赫有名的大散关。

    自樊稠被杀，扶风纳入朝廷的统治，就算长安的公卿大臣不曾管百姓死活，只是发了一张安民榜文，随后减轻一年赋税，相比之下也比之前劫掠三辅的韩遂好上太多。

    反观韩遂大营，十万大军一座关卡连攻五日不下，直到对方的援军奔袭而来进入关卡，原本智计在握的韩遂终于慌了。

    之前樊稠就领兵提防着西凉，导致韩遂对关中的情报不甚明确。

    在他的推断之中，李傕郭汜有西凉铁骑数万，天子纵然得胜也应当是惨胜，整个关中也应当无力再战才是。

    这是历史总结出来的经验，高祖刘邦建国之时，中原疲敝，北征匈奴却偏偏被围困白登。

    如今天子只有关中之地，夺权、大战、养兵、安民……哪一个不需要海量的钱粮，朝廷怎么还有余力出兵？

    韩遂不明白为什么天子如此富裕，他忽视了董卓晚年会收集天下之财于郿坞，这些钱财他还没来得及花多少就被王允设计诛杀，而继任者李傕郭汜也只是风光了半年。

    郿坞之中的海量钱财历史上养了李傕郭汜盘踞关中接近四年，其数目确实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那是曾经天下最为富庶的洛阳、河东、南阳、弘农、关中……那是整个中原财富的结合。

    所以天子及百官才有勇气出兵，原本裹挟数万大军的韩遂连散关都进不去！

    高高的关墙之上响起阵阵号角，韩遂召集所有将领军帐议事，所有人都知道，战争的泥沼已经形成，要将自己和关中守备军一同拖入深渊。

    “韩将军，如今散关横在面前，若是半月不能破城，这长安我们吒思部不去了。”

    “没错，族人还等待着我们回去，最多半月，不然我们剌巴部要回去了。”

    “我们也是，韩将军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

    军帐之中，韩遂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些个羌胡首领已经在发难了。

    原本韩遂向他们保证的是直入关中，先接受天子封赏再劫掠三辅百姓，到时候西羌人人富足，再不必忍受寒冬困扰。

    可如今眼前的雄关难破，羌人已有了退兵之意。

    游牧民族本就不擅长攻城，丈许的城墙都是他们难以逾越的隘口，遑论大散关这种天下雄关。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韩遂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起兵造反劫掠不是第一次了，从最开始响应北宫伯玉、边章开始，一路作乱尝到了劫掠的甜头开始。

    后来野心膨胀的他杀了北宫伯玉自立，皇甫嵩的排兵布阵成功教他做人。

    从那天起，韩遂明白了托他人之名，掩藏自己搞事情的战略方针。

    之后他起兵假托王国、李相如，还有在西凉羌人眼中威势更胜的马腾，只可惜这一次马腾说什么都不愿兵逼关中。

    明明是和自己一起在西凉大肆招兵的混蛋，却一心想着报效朝廷，真以为天子还会再正视一眼那所谓的“伏波将军”么？

    军帐之中还是不得安宁，直到长剑出鞘的金属交错声音打断了这份喧闹。

    韩遂身侧，一壮汉将手中长剑插在军帐的立柱之上，五六寸粗壮的实木立柱一震，似乎整个大帐都要倒塌。

    “彦明，你这是做甚，还不快将长剑收起，万一不小心伤到了诸位统领怎么办？”

    出剑的是韩遂的部将阎行，隐有传闻韩遂要招他做女婿，但此将可不是凭借着裙带关系上位，而是实打实地杀伐。

    边地之人大多好斗，而羌人更是如此，阎行遇到过不少次与羌人的摩擦，可那腰间长剑，手中长矛，足以让众多羌胡勇士闭嘴。

    表面上韩遂对于阎行各种斥责，可实际上看着军帐里噤若寒蝉的众位羌胡统领，韩遂的心里可谓是安定了许多。

    这个准女婿确实有眼色，更有勇力……

    “传令，明日开始暂缓攻城，派人在城下搦战，希望前来的援军将领乃是暴躁之辈。”

    韩遂也没有好脸色给这些胡人，既然他们敢狂言要走，那么自己也就不需要对他们多好，只需要强令出战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