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是非赏罚
杨彪与杨奉的交锋,最后的判决却落在了朱儁和孔融的身上。
似乎这才是刘协认识中的朝堂,没有一个权臣能对天子指手画脚,更遑论欺凌天子、倾轧朝臣。
当大部分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时,朱儁才上前先向天子行礼,随后转身对着杨奉与杨彪开口。
“军中自有律令,怨愤主将,不听约束,此乃构军,犯者当斩。”朱儁顿了顿,“然前提是主将无错,大散关一战,韩暹不听良言,一意孤行,乃是有错在先,是以司马岢、郝宁二人谈不上犯斩律。”
“若是日后诸位副将校尉皆以此抗命,该当如何?”
杨奉显然对于此话不能认可,今天把这番话在朝堂上说出来便已经把自己和杨彪的矛盾挑明,可如今身为武将靠山的朱儁也不站在他这边。
“若是主将能听取副将意见、自然当斩副将,可如今主将无能险些累及三军,自当酌情处理。”
朱儁出身寒门,又是武将被杨彪安上了文职,他和杨彪在朝堂上确实有各自的利益纠纷,但若是和杨奉比起来,朱儁的态度却更加倾向于杨彪。
在朱儁眼中杨奉统帅的白波军和黄巾没有什么区别,就算如今立在朝堂之上,也改变不了身上那名为“匪”的光环。
不管是白波军还是杨彪的世家子,说到底都和朱儁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如果今天把杨奉换成皇甫嵩,朱儁可能又是另一种态度。
没有了利益牵扯,一边是死去的韩暹,一边是刚刚发掘的将才郝宁。抛开代表杨彪的司马岢,朱儁会支持谁显而易见。
“赏罚不公,还做的什么将军?领的什么兵?”
杨奉眼看就要急眼,白波军有两万余驻守关中各县,若真把杨奉逼急了,恐怕也没人能承受其损失。
“将军息怒,且让在下来评判一番如何?”
满脸怒容的杨奉被孔融拽住了袖子,真正做了廷尉之后他便被埋在了浩如烟海的卷宗之中,尤其是大部分事件还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做起来哪有这朝臣之间的对决刺激?
有了孔融递过来的台阶,杨奉顺势收敛了自己的怒气,但若是孔融也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杨奉真的会爆发。
“这陈仓所发生之事,我等只知只言片语,是非功过之言,恐失其真意。”
孔融开口便让众人皱眉,这是打算搅浑水了?
“凡是军中将领,赏罚皆依靠军律禁令,司马岢、郝宁二人冲撞主将,目无法纪确实该罚。”看了一眼大家的眼神,孔融便继续开口,“然郝宁之错,乃是建立在韩暹不听良言的基础之上,其错乃是从属之罪,主罪当是韩暹将军。”
“你放屁!”
杨奉就差上去揪着孔融的领子去怒斥这个儒生了,既然身为武将代表的朱儁都不站在他这边,孔融那个典型的儒生又岂会帮他呢?
“杨将军且勿怒,韩暹其上也有主将,乃是皇甫将军。主将已经定下了驰援散关、坚守待援的大略,驰援散关是韩将军之功,可未曾坚守便是韩将军之过。”
“将在外,当因地适宜,因时而动,若是一味墨守成规岂不贻误军机?”
“将军所言甚是,韩将军误判敌军战力,乃是韩遂过于狡诈,非将军之罪;然郝宁有谏言却不得采纳,才是韩将军之过也。”孔融最后拱手向天子,随后才开口,
“郝宁之过,乃是次日出战未曾阻拦,只联合司马岢抢夺关隘,有守城之功也有抗命之过,司马岢以身谏言,可惨遭上级排挤,愤而犯错,情有可原。”
“是非功过已经言说,若按汉律,当如何赏罚?”
刘协看着怒气值快要到爆发边缘的杨奉,他自己真的不想去得罪这种楞头武将,只能将这个问题再度抛给了孔融。
“汉律依照功过赏罚,然功过能否相抵是一个难题,依臣之见,韩暹将军以身殉国,其不尊将令便不予追究,陛下应当追封其救援散关之功;郝宁一意孤行,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司马岢些许小错,便居家反省三月。”
对郝宁小惩大戒封赏依旧,对于司马岢几乎无任何措施,倒是对于韩暹的待遇再提一级……
显然孔融现在的核心也是为了安抚杨奉的情绪,先将过错推给韩暹,随后再奏请天子“法外开恩”,一来一去的落差便能填补杨奉的不满。
若是直接表功韩暹,对于郝宁和司马岢的小惩恐怕不能让杨奉满意,但率先将韩暹贬低,让杨奉站在了所有朝臣的对立面,随后再捞他一把,杨奉这种心思单纯之人玩政治又怎么玩的过孔融?
“善,韩暹驰援有功,封都亭侯,允其子嗣位,韩暹长子韩威入太学。”刘协简单说了自己对韩暹的处理,听到封侯儿子杨奉那心中的不满终于消失。
“陛下英明!”
孔融率先行礼,随后群臣共贺,就算是杨奉此时也不得不低头。
“除尚书台外,诸位爱卿可有事启奏?”
朝堂之上,刘协看着群臣刚刚有所缓和的关系,心中还是有点累,这朝会一旦牵扯到利益分割,其麻烦程度便会上升一个档次。
“陛下,臣有本奏。”
站在大司农身后的典客出言开口,他负责的是不同郡县的赋税、上供之物,在九卿属官中都不算太高,不过论起油水可不比九卿差。
“何时?”
“陛下,昨日青州刺史府代青州刺史、北海国相崔州平差人前来上供,言说此物须天子亲启,如今使节与货纲皆在礼驿馆内,臣不敢轻动,特来奏请陛下。”
“哦,崔卿所进献之物,朕当亲往,诸位爱卿,不若同去?”
有了崔钧的谏言九策,刘协才能将自己的位子坐得如此稳固,如今又听见崔钧有进献之物,他突然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了。
最起码出去转转也好于在宫中枯坐,也好过在尚书台处理奏折。
“臣去备辇,陛下稍后。”
掌车马的太仆立刻下拜,平日里天子出行很少,这车马之事他可有些懈怠,只能放低姿态,希望天子心中莫要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