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启猛地一回头，几乎一瞬间，那股煞气便凝结成人形，朝着他便扑了过来。

    “郎在芳心处，妾在断肠时，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啊，皆复如今悔恨迟~”

    依稀间，能够听到一段咿咿呀呀的唱调，乍一听颇有韵味，但听的时间久了，就觉得有一阵阴风在身边徘徊不散。

    要杀便杀，要打便打，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唱起戏来了？

    沈启不敢掉以轻心，虽然深知这是精神分裂带来的幻觉，但仍旧不免感到恐惧。

    煞鬼披红吊白，飘忽如风。

    恍惚间，它已来到面前。

    煞鬼嘴角上扬，踮着脚尖，就在这周围踩着碎步唱曲儿。

    看到这一幕的凌霄子，也不知自家这位“大师兄”在搞什么名堂，他都要急哭了，一边应付着鬼新娘，一边儿扭头朝着沈启大喊：“师兄！大师兄！亲娘老子！亲爹老子！您快帮帮忙吧！”

    沈启被吓得不敢动弹，他站在原地，壮着胆子大喊了一声：“我该怎么办？”

    凌霄子闻言，不由得分神，红盖头便盖在了脑袋上，他拼了命地挣扎，可却被着盖头死死堵住口鼻，加上眼前一片漆黑，根本不知该如何招架。

    “兹拉”的一声，一大块皮肤连带着筋肉，就被撕扯下来。

    妇人的肉身本就脆弱，加上剧痛，凌霄子再也忍耐不住，竟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鼻子、眼睛和嘴巴同时冒出滚滚白烟，弥漫眼前。

    白烟缭绕间，一道若有若无的残魂缓缓飘离肉身，它在空中飘荡，仿佛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去往何处。

    然而，就在其即将消散的一刹那间，残魂突然朝着凌霄子的尸身飘去。

    “嗬——！嗬——！”

    凌霄子猛地坐了起来，倒吸几口凉气，竟然又活了过来！

    沈启对这种画面，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四周鬼气森森，凌霄子脖子上传来阵阵凉意，伴随着剧痛仿佛脖子里有无数根，活着的细小冰针在里面扎来扎去。

    现在邪祟未除，师兄又发起癫，一点忙儿也帮不上，他也顾不上这些了，掐着剑诀，指向腰间玉葫芦，大喊一声：“出！”

    玉葫芦散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伴随着一阵微弱的响动，瓶口缓缓敞开。

    从里面出来一个满身疤痕的老妪，她身体枯瘦如柴，没有胳膊、眼睛、嘴巴、鼻子，只有一条腿支撑身体。

    她踉跄一步，仰面跌在地上，由于没有双眼，看不清楚方向，加上只有一条腿，又爬不起来，只能用胸口蹭地，像是一条蠕动的蛆，缓缓爬行。

    “娘啊！快！快助我一臂之力！”

    凌霄子说完就后悔了，他一拍“脑门”，却扑了一个空，嘴里念叨着：“是极！是极！胳膊都砍没了，只有一条腿了！您就借我一腿之力也好！”

    老妪听到凌霄子的声音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声音无比渗人：“儿啊！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她的眼眶空荡荡，没有眼珠，但却能感觉到凌霄子的存在，她的一条腿用力地扭动着，似乎是在求生的挣扎。

    凌霄子听到她的哀求声，目光闪过一丝犹豫和怜悯，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他对母亲的悲苦毫不动容，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

    “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不明白！！”凌霄子的声音无情，没有半点怜悯之意，“我要修道！成仙！那那那么多邪祟，我不去除，谁来管？”

    “哈……呜呜……哈哈哈！”

    凌霄子忽而癫笑起来，举起铜钱剑，猛然挥下，狠狠地砍向母亲，剑锋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声。

    常年目盲，听力就异常发达。

    老妪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但仅剩一条腿，又如何能逃得开呢？

    划过布满皱纹皮肤上，留下一道整齐的切口，终究是考虑到母子情分，下手倒也算快，没给她什么痛苦，一条大腿便被整齐地切了下来。

    凌霄子拾起掉在地上的玉葫芦，拧开瓶口，朝着老妪喊了一声：“归！”

    又将其收回瓶中。

    这女鬼倒也算“讲究”，竟然没有在凌霄子“制作法器”时偷袭，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癫子！如果你清醒了，就赶紧跟我上！”

    凌霄子朝着身后喊了一嗓子。

    沈启心想：“砍断亲妈的大腿做法器，也不知道咱俩谁是癫子。”

    不过转念一下，如果现在自己身处于幻觉之中，那么对应现实，就应该是赵医生的办公室。

    这可不妙。

    如果自己的胡言乱语，让赵医生还有其他同事听到了，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刚才看到八号没有脑袋，只是在发病？

    或者说……自己就是病了呢？

    八号其实只是摘下了头盔，而自己就将他的脑袋，看成了蜈蚣？

    沈启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凌霄子也知道，这位“癫子师兄”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拎着一条大腿，只身朝着女鬼冲去。

    突然，女鬼发出尖锐的嘶吼，瞬间化作一道黑影扑来。凌霄子身手敏捷，躲开了这来势汹汹的一击，并在腰包里抓住一把符纸。

    “嗡、修利摩利、摩摩利摩利、修修利、梭哈！”

    凌霄子迅速念起咒语，手中的符纸燃烧起来。猛地一挥手，符纸化作一道火焰向女鬼袭来。只一瞬间它便被火焰包围，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但是如若真这般好对付，那凌霄子也不必大费周章的“斩母制器”了。

    眼看这那女鬼化作一团黑雾，重新凝结在他面前。

    不过这一次，它到没有向凌霄子发难，而是围绕在沈启身旁，与那只煞鬼一左一右，哼起了曲儿：“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这牡丹亭的唱词听起来很美，只是这调子忽高忽低，嗓音尖细得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硬生生挤出来似的，颇有些凄厉诡异之感。

    沈启不由得心神荡漾，竟然开始欣赏起来。

    “这是牡丹亭的唱段，后两句该怎么唱？”

    “我听不见了……你，你凑近些，让我听个仔细……”

    他迈出步子，缓缓朝着女鬼走去。

    一人一鬼，相拥在一起。

    凌霄子啐了一口，大骂道：“做人的时候是婊子，当鬼还是个婊子！”

    忽然，那女鬼背后生出两只血手，掐住沈启的脖子，可他却毫无反应，只一心沉醉在那咿咿呀呀的唱词里。

    双手不断收紧，脖子被勒成了一根细丝……

    随着意识逐渐清晰过来。

    沈启睁开双眼，茫然地看向四周。

    屠宰场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味，让人作呕。凄厉的猪叫声在空气中回荡，犹如绝望的呐喊。

    “这……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