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逃生
那个士兵带着他死命地跑着。
他转着头,看着后面混乱的人群。
他看到一个士兵嫌前面的人挡路,一刀在了那同僚的身上。被砍的应声倒地,砍人的跑在了前面。
他看到很多人跑着跑着把头盔丢了。以前他对丢盔弃甲这个词没什么感悟,现在终于有了更深的了解。
当逃跑的时候,沉重的盔甲不就是累赘么。毕竟落在了后面,再好的盔甲也是死路一条,如果跑在了前面,就是身无寸缕手无寸铁也终归是活下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得不说这小兵挺能跑的,带着他还能跑这么远。
“放我下来吧。”
“不行。”那小兵说道,“你是我们队九条用命换出来的,你不能死。”
“我不会死的。”他劝说道,“我恢复了点力气。可以自己跑了。”
那小兵转头,原本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
陈明月看了看,发现他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
他顺着小兵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
前面的人潮停住了,一片更大的混乱在中间酝酿。
往前跑的人群与停住的人群撞在了一起,然后卡在了中间位置。
但是后面的人不会停下脚步,继续往前挤着。
小兵被推挤着向前,手中还紧紧抓着陈明月,就好像抓的是他们全队的命。
听着前面人的争吵,于是他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原来前面也有敌军,他们被两面包夹了。
在那哭爹喊娘的叫喊声里,小兵带着他往侧边挤去。
坚固的人海里,他硬生生地挤出了一条转瞬即逝的路。
往这边跑的不是少数,小兵带着他出了人群,和一些人一起往东北方向逃去。
有零零散散的黑甲士兵追了过来,一个眼看就要逮到他们了。
陈明月可以看到那个士兵脸上的喜悦与残忍。
那士兵一边跑着,一边举起了刀,正想要挥下,却被一把刀割开了喉咙。
陈明月把刀插回小兵的刀鞘。看着远处的其他兵的生死逃亡。
有个石国的兵也看到了他们,但是他看了看前面被反杀的那个士兵,愣了下,就跑去追杀其他人了。
看样子,即便是痛打落水狗,也得找水性不好的打。
离人海远了些,他回头望去,看到红褐色的海被黑色的海包夹着,蚕食着。人潮的头往南边冲去,中间帅旗高举。而更远的地方,他看到了尘土弥漫,一支黑甲骑兵从南边迎面跑了过来。
哦,原来敌人的骑兵在那里啊。
这一路下来,他只觉得心已经麻木了。怕是即便现在告诉他他要死了,他估计也就是一个哦,然后点点头罢了。
两人跑到了山上,少年终于把他放了下来。
陈明月习惯性地往背后摸了摸剑,只摸到一个空的剑鞘。
原来他的剑在混乱中已经丢了。
他麻木地和那小兵往山上走。
据那小兵说,只要跃过这几座山,别让敌人抓到,应该就能活了。
他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跟个死人一样由那小兵扶着往山上走。
走着走着,他吐出一口血。那小兵看到惊了一下,便停下来扶着他问道:“老先生,你没事吧。”
“我没事。一点内伤罢了。”
小兵想了想,说道:“我们先休息会吧。现在应该还算安全。”
陈明月坐在了地上,没有打坐养伤,只是呆呆地坐在落叶铺成的毯子上,听着那小兵走过时候踩出来的沙沙的声音。
良久,他长叹一声,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们确确实实是兵败了。这十几万人里不知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出去。
他抬起头,看到那小兵靠在树边,闭上眼睛休息着。那年轻的面庞脏兮兮的,粘着些血污。
人家都没放弃,我怎么就放弃了呢?
他合上眼,开始收拾起一塌糊涂的丹田经脉来。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那士兵已经醒了,头不停地往四周张望着,看到他醒了脸上露出了些欣喜。
陈明月站起了身子,面色稍微好了点。
“我们乘夜走吗?”他问道,“这样可能会安全点。”
陈明月点点头,说道:“走吧。”
两人沉默地爬过了这座山,跃过了一条大河,中间还碰上过一次敌人的斥候。
那士兵叫胡杰,寒州人,是原先的镇北军辛武营第三队的队员。
这少年兵还仔仔细细地把队伍里的所有人的名字一个不漏地报给了他听。
陈明月认真地听着,明白他的那点心思,但是自己怕是无能为力。
走了整整三天时间,终于看到了城的影子。
这是胡杰特意绕路的结果。他们绕了一大圈,从城的后面过来。
看到他们俩人,城上有人询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大玄人,听闻有难,特来支援此处。”
“怎么证明?”
陈明月想了想:“黄涉还活着没?”
……
黄涉还活着。他手上缠着布条,无精打采的,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
看到他,也就是那无神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些惊喜,但也没持续多久。
两人都知道对方为何发愁。
“敌人已经到了。”黄涉说道,“他们倒是寨子扎好了,准备慢慢跟我们耗了。”
“我还担心我到的时候,奉兆已经丢了呢。”
“没那么快。”他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脸,“毕竟囤了这么久的粮食,还有四万人守着。”
“逃出来多少人?”
“大概两万。”
“只剩两万了么?”陈明月低下头,叹息道。
“也不是都死了。”黄涉道,“很多都投降了,还有很多自个逃了。”
“不过所幸城还没丢,还能守。”黄涉苦笑,“城要是丢了,我们可以去死了。”
“你知道吗?”黄涉喃喃道,“我以前还盼着打仗,想着建功立业。现在想来,真是……”
陈明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好,于是说了句:“这不怪你。”
“十五万啊。”黄涉痛苦地看着他,“这一仗下去,彻底难了。你知道吗?我有种感觉,这城也守不下去。”
“说不准,要……”他合上了嘴,没有接着往下说。
两人站在大太阳下,只是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