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你一去不返，我还以为……”

    墨城笑笑，真说起来，那次可是巫神出手，确实危险。

    不过他又怎么会招惹巫神。

    “我没事。”

    许丑脸上的惊喜散去，剩下的是藏不住的担忧。

    “我听说……”

    墨城无奈地笑笑：“是真的。”

    坏消息全是真的。

    两人一起走进街边一个酒肆，坐在桌边。

    许丑说起这几天城中发生的事情，忍不住愁眉苦脸。

    “好多人其实都低价把自己的地卖掉了，要是走不掉，只能回去给贵族老爷欺负……”

    那可不是听上去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可墨城又能做什么。

    他自己还背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呢。

    许丑也看出来了，他不喝酒，就这么低头坐着，嘴里念叨。

    “其实吧，之前九鼎走陆路的消息，就是那些贵族放出来的，他们可是趁着便宜买了好多地……”

    墨城听着，心里一阵恶心翻涌。

    很多事情，虽然令人厌恶，但墨城明白自己该忍，也忍得住。

    就像是苍蝇。

    有些事情，却根本无法忍受。

    现在他就有这样的感觉。

    地多得要抛荒了，还逼人卖地？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别说贵族养着护院，个个都修炼血煞气。

    就算墨城打得过，天下都太平了，不允许剑客随意杀人。

    这里可是有秦军镇守。

    不过就在墨城憋屈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些贵族，怎么知道皇帝要迁移九鼎？”

    这也许并不是个问题。

    谁都知道，九鼎是正统的象征，皇帝拥有天下，当然要把九鼎搬到咸阳，证明自己拥有天命。

    然而，谁都不能确定会是什么时候。

    洛阳的贵族如此聪明，居然能猜透皇帝的心思？

    除非，他们在法吏之间，有自己的耳目。

    如今洛阳的法吏之中，就有当初投降的本地官吏。

    那这就是一条泄露消息的通道。

    说来也巧，墨城现在拼命追查的，不也是一个泄露消息的漏洞吗？

    左一个右一个，这燕羽坐镇，铁桶一般的周王宫，都成筛子了。

    但墨城仔细想想，真的知道九鼎转运时间的，就只有那几人而已。

    这本来就是一件事。

    绝对值得信任的几人之中，不可能有两个人背叛。

    也许从一开始，贵族和巫神就是一伙的。

    只要查出贵族那边的消息来源，就能知道谁勾结巫神。

    想到这里，墨城忍不住冷笑。

    这群贵族真的不怕燕羽知道吗？

    不过正好。

    墨城讨厌这些为富不仁的土豪很久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燕羽出手了。

    只要想想那可怕的手段用在贵族身上，他就万分期待。

    墨城连忙起身。

    出门之前，他急匆匆对许丑开口：“你就在河边柳树上老实呆着，等我回咸阳的时候，带你一起。”

    许丑顿时惊喜地笑了：“真的？”

    墨城头都不回，只丢下一句：“不过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他冲出酒肆，直奔城西码头而去。

    ……

    城西。

    洛河之上，三艘大船并排漂着，上面是在烈日下打着赤膊的秦军士卒，每艘船上都挤满了，一起喊着号子，拖动粗壮的绳索。

    好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只可惜，虽然他们拼尽全力，水底的九鼎却纹丝不动。

    看岸上燕羽的表情就知道了。

    墨城小心地来到一脸阴沉的她身边，小心开口：“燕少卿……”

    燕羽收起脸上的阴沉，看着墨城开口：“有线索？”

    没有进展的话，墨城不敢来找她。

    墨城点头。

    “城中贵族提前知道转运的时间，放出消息。”

    燕羽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意。

    如果连这些人都知道九鼎何时移动，那之前她拼尽全力保守秘密，根本就是个笑话。

    她一脸阴沉地看一眼河中，然后转身。

    “走吧，我们去拜见一下，周王后裔。”

    没错，洛阳城里有数的贵族，都是曾经的周王室。

    反正看情形，打捞九鼎短时间里不会有进展。

    燕羽大步朝城中走去，墨城连忙跟上。

    不过她并没有马上去找城中贵族。

    而是在路口问墨城：“这是谁告诉你的？”

    墨城伸手一指王宫的方向：“农家许丑。”

    燕羽点头，也不废话，就大步朝王宫走去。

    在王宫前面的河堤上，两人找到了许丑。

    他和路边随处可见的人一样，缩在柳树下，身边是全部家当。

    当一身黑袍，头顶獬豸冠的燕羽大步走来，许丑紧张得手足无措。

    不过看到墨城，他稍微放松下来。

    燕羽开门见山。

    “那消息从何而来？”

    许丑虽然畏惧，但还是先看一眼墨城。

    墨城连忙解释一句。

    “这位是燕少卿，你但说无妨。”

    许丑点点头，但说话的时候还是对着墨城。

    “你记得那次被细犬追的荒地吧？”

    消息最早就是从那片荒地传出来的，许丑是最早知道的人之一。

    虽然不敢确定源头，但荒地的主人最有嫌疑。

    燕羽点头：“那么是周家。”

    洛阳周围的贵族总共只有两家，城东是王家，城西是周家。

    这两家其实都是曾经的周王室成员，血缘很近，关系却不怎么样。

    燕羽没有浪费时间，带着墨城直奔城西。

    路上，墨城忍不住开口。

    “是否要带几个帮手？”

    毕竟这些贵族都养着不少剑客。

    燕羽却冷冷摇头。

    “不用。”

    她说完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墨城。

    “放心，我会保护你。”

    墨城茫然点头。

    他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和计划不一样。

    本来是做人质被关着的，突然就出来做事了。

    本来是藏起来查漏补缺的，突然冲到最前面了。

    都需要燕羽保护了，本来不该是躺在暗处什么都不干的吗？

    不过墨城也不怕，反正燕羽在身边。

    他肯定不会有事。

    也肯定不会引人注意。

    最后最重要的，不去的话，可就看不到贵族周家怎么倒霉了。

    墨城很期待。

    ……

    站在周家院子的大门口，就能明白，什么叫做“贵族”。

    门口左手边立着一根石柱，应该是用来拴马的。

    但这石柱通体纯白，高有一丈，云纹浮雕贯通上下，真是贵气逼人。

    燕羽抬头看一眼石柱，无声冷笑。

    墨城感觉身边有一股寒气开始蔓延。

    此时，大门打开。

    一个穿着淡黄色绸缎长袍的中年男子走出门，满脸堆笑，对燕羽拱手。

    “燕少卿屈尊驾临，幸何如之！”

    洛阳的贵族，不可能不认识燕羽。

    这位就是周家的家主了。

    墨城站在一边，看着这位中年人，想要从他脸上看到什么破绽，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察言观色不是墨城所长，他没有这个天分。

    燕羽表情淡淡，只是一点头，就大步走进大门。

    周家家主连忙跟上。

    门后是气派庭院，规格都赶得上周王宫了，中间根本就是个宫殿。

    进去之后，陈设布置也十分气派，反正墨城站在燕羽身后，心里除了感慨“真大”，就没别的想法了。

    巨木起长檐，风过柱栏间，席间列七鼎，珍馐满玉盘。

    没错，为了招待帝女，周家安排了宴饮。

    墨城简直叹为观止。

    从大门走到房中，短短时间里面，居然能准备好如此丰盛的宴席，一直盯着周家家主的墨城甚至没看到他什么时候下令。

    不过燕羽不是来享受宴饮的。

    她站在席间，淡淡开口。

    “九鼎搬运的时间，周家是怎么知道的？”

    帝年少贫，深恨豪强。——《秦书·文帝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