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一脸诧异，然后发现四周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天空。

    天黑了。

    他连忙抬头。

    那怕已经是秋天，郢都的天空也蒙着一层白色，不过那一层雾气挡不住炙热的阳光。

    但此时，太阳本身变暗了。

    在刺眼的阳光中心，有一个阴影出现。

    墨城诧异地发现，那是一个人影。

    漆黑的阴影看不清任何细节，但他有着诡异强大的力量，太阳的光芒不再刺眼，而是变成了岩浆一般的暗红。

    然后火焰如同岩浆一般从太阳上落下，就好像那是个池子，黑影的出现把里面的火焰挤出来。

    墨城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会这么想。

    然而和周围的人相比，他绝对是最理智的那一个。

    火焰落下的地方，传来楚人疯狂的吼叫，那声音像是野火一样在人群中急速蔓延。

    几乎一转眼，墨城身边的楚人都开始吼叫。

    他明白，自己该逃走了。

    墨城低头，在所有人抬头注视着太阳的时候，从他们身边跑过。

    楚人正被某种不自然的疯狂控制，他们甚至就这样对墨城视而不见，让他安然逃离。

    墨城从人群中穿过，一边庆幸，一边心里发冷。

    祝融居然能控制太阳……

    这位巫神的力量是不是太夸张了。

    而且楚人和巫神之间，拥有狂热的联系。

    楚人会毫无保留地崇拜巫神，而墨城也相信，巫神会用强大的力量回报。

    两者的联合，就是现在秦军的麻烦，墨城的麻烦。

    他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着逃出去，因为现在身边提剑的楚人，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那些楚人身上有火焰在燃烧。

    正常人这样的话肯定会被烧伤，但楚人不但没有，反而更加兴奋。

    显然，那是火神祝融降下的赐福。

    本来墨城就不是对手，现在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但火焰也让楚人盲目，他们几乎全都抬头，对太阳欢呼。

    终于，墨城还是摸到营地边缘。

    旁边遮挡少了很多，不过空地挤满了楚人，他们想更靠近一点火焰落下的地方。

    巫神的火焰在楚人身上蔓延，跟着人群，组成一道火墙。

    墨城就在火墙后面行走，朝着郢都城的方向狂奔。

    这是最后一段路程，他的心忍不住提到嗓子眼了。

    一步之遥就能逃脱，墨城却不敢加快脚步，以免惊动前面的楚人豪杰。

    当他抬头看过去，那些人手提长剑，浑身燃烧着火焰，简直像是神话中的怪物。

    就在墨城这么想的时候，突然一个楚人豪杰转过来。

    他就这么看着墨城，火焰凝聚而成的双眼死死盯着他。

    墨城简直像是见了鬼。

    这楚人的样子，也确实像个恶鬼。

    他浑身火焰燃烧，头发倒竖，在鲜红火焰中飘舞，七窍都冒出火苗，手上长剑也覆盖着火焰。

    然后他一剑挥砍。

    墨城只来得及提剑格挡。

    然后他整个人都被砸飞了出去。

    一瞬之间，墨城就感觉腾云驾雾，眼前景物掠过，只有一片模糊的线条。

    然后天旋地转，狠狠落在地上。

    浑身剧痛，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

    但他不敢停留，连忙爬起来。

    如果那个楚人追过来，那墨城必死无疑。

    他的实力完全超出墨城的极限，就算有斩玉术也不行。

    也许是时候，用掉最后准备。

    不过就在墨城这么想的时候，燃烧的楚人豪杰们却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对他视而不见。

    墨城茫然地看看四周，然后突然明白了。

    他正站在郢都城脚下。

    而楚人豪杰们，正朝着城外的秦军大营进发。

    墨城正好在他们列阵的背后，完全被无视了。

    他有点茫然，因为楚人本来不应该这么纪律严明。

    然后他就明白了原因所在。

    在秦军军营所在的方向，血煞气冲天而起。

    墨城本以为他早已经见过狼烟，但现在直冲天际的，才是真正的军阵，真正的血煞气。

    哪怕护送九鼎的秦军在皇帝面前，也没有如此狂暴盛大的力量，因为他们没有发起一场真正的血战。

    而现在，血战已经开始了。

    军营前，墨城看不到的地方，秦军正在摆开军阵。

    如同流水一般，秦军冲出，向两边展开。

    在军阵前方最中央，就是屠睢的帅旗。

    他站在一架华丽的战车上面，居高临下，掌控全局。

    而在战车前面，燕羽就站在驾车的秦军旁边。

    屠睢抬头看着军阵前方聚集而来的楚人豪杰，冷笑着开口。

    “这些人真以为一个巫神就能反败为胜？”

    “可笑。”

    然后他对燕羽开口。

    “不过燕少卿确实不凡，那巫神是火神祝融没错了。”

    燕羽并没有因此而兴奋，她像是在高处低头，准备扑杀的猛虎一样紧绷身体。

    尽管身上没有血煞气，但屠睢瞬间明白，燕羽是真正的百战老卒。

    “不用担心，眼前之敌……”

    不堪一击。

    屠睢甚至没兴趣把这四个字说出来。

    他举起右手。

    血煞气如同被风吹动的雾气，从四面汇聚而来。

    那就像是几条血色的长龙，最终凝聚成屠睢手中一柄冲天的长刀。

    “破军。”

    屠睢淡淡开口，然后挥动那大得夸张的血煞气长刀，横着扫过军阵前方。

    这一招几乎扫过半个军阵那么大的范围，无数楚人豪杰在瞬间死去，更多的飞起半空，然后落在地上。

    地上仿佛经历了一场血雨，那鲜血与死亡制造出更多血煞气，浓郁得像是一片血湖。

    屠睢陶醉地深深吸气。

    刚刚制造的血煞气朝他汇聚而来。

    这就是武人修炼的方式，他们在战场上收割血煞气，就像是巨鲸吞食海水。

    尽管最终大部分血煞气都会在战场上化为致命的招式消耗掉，留下的部分依然足以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万人敌。

    屠睢掌握着朝廷的南方军团，他就是天下最强的四五个武人之一。

    所以他面对楚人豪杰，哪怕加上一个巫神祝融，依然胜券在握，甚至觉得无聊。

    天空中的太阳发着血色的光，地上的楚人豪杰悍不畏死，继续冲锋。

    屠睢却没有再出招，而是对身后的传令兵举起右手。

    于是执掌帅旗的士卒挥动旗帜。

    那是全军冲锋的军令。

    秦军开始向前推动阵线。

    收割开始了。

    破军，斩将，焚城，习之可以为先锋。——《淮阴侯问对·兵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