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背对着城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楚人像是火焰的海潮，他们向前涌动，如同惊涛拍岸，鲜血与死亡只是让祝融的巫神之火冲起更高。

    但他们依然在走向失败。

    秦军不仅是礁石，他们是收割庄稼的镰刀。

    尽管火焰越来越高，但它升起的地方，从未向前一步。

    墨城忍不住想要后退。

    面对血煞气的时候，一切活着的东西都会感觉到畏惧，那是本能。

    可惜墨城已经没地方可退了。

    郢都城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打开城门，不然楚人入城就麻烦了。

    墨城坐在两头猛兽的战场边缘，无处可逃。

    好在，猛兽的爪牙还没有落在他身上。

    而且可能，胜负很快就能决定。

    楚人豪杰正在走向失败。

    他们拥有超出想象的好战，但在军阵前面无计可施。

    墨城只是隐约察觉到这一点，但在战场另一边，有人是清楚地看到这些。

    淮河边，项梁和项羽站在一起，眺望军阵。

    “看到了吗？”

    “秦军很少变动阵法，但小队的秦军几乎战无不胜，他们本来都是种地的农夫，但是在战场上知道相互照应。”

    说完项梁长叹口气。

    因为楚人豪杰正好相反。

    那些提剑的高手，正在被农夫屠杀。

    项羽却只是冷冷开口。

    “楚人永远不会那样。”

    项梁皱眉。

    他本想开口斥责，但又忍住了。

    因为项羽确实看穿了关键。

    秦人的办法再好，楚人永远学不会。

    项羽是个真正的天才，至少在战阵之道上，远远胜过项梁所知的任何人。

    他就是天赐的楚人救星，重瞳在他眼中，绝非偶然。

    “楚人不会变成秦人，但可以学会战阵，军法。”

    “我会教你，也会教其他人，到时候，那支大军你来带领。”

    项羽只是冷冷一笑。

    “我不用学。”

    项梁忍不住一阵头疼。

    他心情很不好。

    因为他正在看着，忠勇的同族被秦军收割。

    尽管，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

    燕羽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楚人的计划绝对称得上高明。

    但结果却如此无力。

    秦军正在收割所有敢于反抗的人，难道神巫灵均行动前，居然没有摸清秦军的实力吗？

    而且，就在他们行动前不久，墨城消失了。

    他没能完成燕羽交代的任务。

    尽管，燕羽及时赶到，让屠睢有所准备。

    但这一切足以证明，楚人的计划完备，手段高明，反应敏捷。

    想到这里，燕羽忍不住开始担心墨城。

    在所有收金卫中，他是燕羽最欣赏的那一个。

    出身卑贱，但能力出众，没有修为是优点而不是缺点。

    最后的最后，墨家专属的，狂妄态度。

    尽管此人表面一直恭恭敬敬。

    希望他没事。

    但恐怕凶多吉少，楚人不会放过秦军。

    而且燕羽有不好的预感。

    这场大胜，不会这么容易就落到手里。

    当然，至少以现在的战场态势，燕羽没必要做任何事。

    她的后手，还被关在郢都城中。

    希望那不会被用到。

    燕羽看着秦军击溃楚人豪杰的最后一波冲锋，然后前锋阵线停了下来。

    屠睢甚至都没有发出军令。

    这就是如今的秦军，横扫天下的无敌存在，他们永远都知道在战场上应该做什么。

    楚人尸横枕籍，战场被鲜血染红，最后的豪杰也在逃离，而他们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

    屠睢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抬头。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太阳依然是血红的，那个阴影的人影，依然蹲坐在里面，像是低头看着地上的一切。

    屠睢冷哼。

    他对太阳举起右手。

    “斩将。”

    此时战场上的血煞气前所未有的浓重，而它们全都在屠睢的掌控之中。

    哪怕是百战老卒燕羽，也诧异于屠睢的实力。

    他对血煞气的掌控力如此惊人，简直像是有个人能操控整片大海。

    然后那片血煞气的海洋，凝聚为一支箭。

    屠睢自己就是长弓，他射出这支箭，目标是天空中的太阳。

    血煞气仿佛拥有实质，急速穿过空气，带起尖锐的啸叫，狂风四散，肉眼可见。

    然后命中同样血红的太阳。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一幕，希望能看到什么。

    然后他们看到那黑影流血。

    金色的神血，似乎无比粘稠沉重，只有一滴。

    屠睢冷哼。

    和其他所有人不同，真正出手的他，没有命中对手的感觉。

    鲜血将会带来血煞气，但这一刻血煞气并未出现。

    或者说，巫神的鲜血没有血煞气，但那没人知道。

    屠睢单纯地为眼前的事情不满。

    但他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弥补。

    变化开始了。

    战场上的楚人尸体开始燃烧。

    那是不自然的火焰，仿佛闪电一样在地上蔓延。

    燕羽忍不住皱眉。

    她抬起手，一团冰冷的白雾在指尖出现，仿佛火苗一样向上冲出，然后瞬间不见。

    施展秘术之后，她带着担心遥望郢都城。

    希望她没有太迟。

    但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掌控。

    火焰蔓延到整个战场，然后冲天而起。

    以战死的楚人为薪柴，火苗刺破秦军军阵中的血煞气，甚至能触及太阳。

    太阳里面的黑影被点亮了。

    他本来浑身漆黑，只有伤口一点发出金光。

    但现在，黑影整个被点燃了。

    他伸手放在太阳的边缘。

    就好像那是个窗户。

    然后黑影从太阳上一头栽倒，向下坠落。

    他在空中燃烧，像火焰一样膨胀，然后落在地上。

    此刻，巫神的本相才真正显露。

    那是个火焰凝聚而成的巨人，他威严，粗狂，英俊。

    祝融行走在地上，每一步都让大地震颤，战场中蔓延的火焰随之跳动，仿佛心跳。

    本来已经死去的楚人豪杰重新站起来，手提着长剑，浑身的鲜血都被燃烧的火焰代替，致命的伤口如今发出耀眼火光。

    然后他们对秦军挥剑。

    屠睢狂怒地咆哮出声。

    “让前锋撤下来！”

    传令的游骑纵马冲了出去，然而屠睢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复活的楚人豪杰在秦军前锋阵线之后，他们可以从背后对秦军下手。

    但战场的整体，是秦军面对着复活楚人的猛攻，屠睢不可能在这时候全军后退。

    那些被分割开来的秦军，注定要腹背受敌，直到战死。

    秦军从不畏惧战死，但屠睢不愿意接受。

    因为他的对手，只是靠着巫神耍弄起死回生的把戏，而不是拥有更强的军略，或者更勇猛的士卒。

    而且，屠睢无敌的兵家招式毫无用武之地。

    相国继帝位，非墨家钜子，有违文帝之令，儒生非议。文帝言，相国始皇之帝女，此先皇所令，儒生不听。文帝怒欲再坑儒，相国止之。后，文帝传位诏曰，儒生不得为官吏。——《秦书·儒生列传》

    百家弟子，择其善者而用之，法家不可劝农，道家不可做工，纵横家不出中枢，阴阳家不出宗庙，名家不可为实事，儒家不可为官吏。——《文帝传位燕羽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