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问君卿

第13章 三堂会审

    “带夏溪上堂。”

    李伯元位于侧座。

    虽在刑部审案,但刑部尚书是正二品,而徐子仪尚书令贵为正一品,李伯元不得不将主座让给了徐子仪。

    而徐子仪此时轻声说道:“夏溪是高昌公主,本是仁宗坐下宾客。如今罪行尚未确立,李尚书应该说‘请’字。亦不可上刑具,也不可拷问。”

    李伯元与郑鸣鹤面露难色,却不回答。

    夏溪被推行进了刑部大堂,娇美容颜如今添上了凄凉。

    “还不快去掉刑具?”

    刑部官吏都望向李伯元,李伯元仍不发一言。

    老狐狸……徐子仪冷哼一声,看了看大理寺官吏,也都默不作声。

    徐子仪起身,下到堂中,气场逼退押送夏溪的两名士卒,亲手为夏溪解开铐锁。

    “为一高昌国的前朝公主,何必劳驾徐令君亲自动手呢?何况徐令君这是越权逾职啊。”郑鸣鹤语带讥讽。

    徐子仪一边取出衣襟中的木梳为夏溪梳头,一边冷冷地说:“郑侍郎,我若当着御史中丞的面,将这两位小卒就地斩杀,因其抗命不尊。您说,御史中丞会不会在明日早朝参我一本?”

    “自然不会。”御史中丞张昇笑着回道。

    郑鸣鹤低声怒斥:“张昇你、你身为御史中丞,竟然纵容当场杀人?”

    张昇低下头掩饰笑容:“我区区张昇而已。若是前一任御史中丞还在,只怕能让徐令君把你胡子也给揪下来。”

    郑鸣鹤一团火气在胸口散不出来。想到前一任御史中丞,铁面无私的包拯……那些年里,郑鸣鹤做什么坏事,都得提心吊胆……

    “委屈你了。”

    “能有徐令君为我梳头,不枉我含冤入狱。”

    刑部经由国公夫人案后,被官家重重责罚,果然不敢再肆意用刑。

    徐子仪检查过,见夏溪身心都康健,便放心了。

    收起木梳,回到堂上落座:“说明案情吧。”

    郑鸣鹤按住胸口一团火起,起身说明。

    死者【司马青如】

    死亡时间【巳时四刻至巳时六刻】

    嫌犯【夏溪】

    作案时间:巳时四刻入天牢,巳时六刻离开(原因不明)

    “嫌犯夏溪其实就是教唆司马青如下毒谋害国公夫人的背后黑手。担心事情暴露,因此想要除掉司马青如。”

    “郑侍郎,不要随意揣测。”

    “呵,徐令君,那你怎么解释夏溪前往井口市毒药商那里呢?国公夫人案中的鸩毒是禁药,司马青如所服之毒也是中原不曾有的。这两种毒药只有在京中井口市有售。”

    “郑侍郎……你怎么知道司马青如是中了毒?”

    “这……仵作查验的。”

    “一派胡言!”

    徐子仪虚弱的声音被肆意迸发的杀意加持,将郑鸣鹤吓得一屁股坐在了茶几上,险些摔倒在地。

    “这种毒根本无法查验。中原迷药多会留有痕迹,而且作用时间较长。若司马青如真是中了迷药,那此药必定起效极快,经由提纯获得。西方的那种提纯药,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给你查验。”

    李伯元阴笑:“那徐令君又如何获知,此药起效极快的呢?”

    “李尚书,你到底有没有好好阅读案宗?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淤青、伤痕。可见中迷药的时候,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这药,能起效不快吗?”

    “徐令君,冷静,我们同是官家的臣子。现在是查案,不是朝堂辩论。何必要针对同僚,说这种伤——”

    御史中丞张昇假模假样清了清嗓子:“咳咳!李尚书,下官有一言,还请您与郑侍郎采纳——就事论事。啊、下官失礼了。各位大人继续、继续!”

    李伯元本想站在同为天子臣属的制高点来抨击徐子仪的语气,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区区从三品御史中丞给怼了回来。这仇算是记下了。

    张昇捋捋胡须,抬眼四处张望,像是在追踪飞蝇似的。

    徐子仪心想:张昇这老小子有意思,“就事论事”这话高明极了。御史中丞一职恐怕还不能发挥他的才能,不过,素闻此人不贪功名利禄,若要请他担下大任,还得好好说服一番。

    “怎么,案情叙述完了吗?”徐子仪斜睨一眼郑鸣鹤。

    郑鸣鹤强打精神,继续举证夏溪的犯案手法:

    凶手用即刻起效的迷药【醉梦散】将司马青如迷晕后,再用【利刃】割断她的手腕,并伪造案发现场——将【锐利瓦片】伪装成司马青如所用的自杀工具。

    “时间吻合,动机明确,手法清晰。我们还在夏溪的包袱中,搜查到了一柄短而细的小刀,上面留有未擦干净的血渍。”

    徐子仪询问:“动机明确?呵,郑侍郎,你是怎么查验出这‘即刻起效’的迷药还是个问题呢。究竟是谁告诉你这种迷药的存在?”

    “这……”

    “如果本就不存在迷药,那么,你为何会认为司马青如是他杀呢?”

    “我……”

    郑鸣鹤答不出,张昇假装拍苍蝇,李伯元皱起眉头:“徐令君,现场发现的锐利瓦片与司马青如手腕上的伤口不同。”

    “怎么不同?”

    “伤口平整,而瓦片不平整。因此,我们认定为他杀,且伪装成自杀。”

    “那我问你们,这块瓦片,凭什么可以被认为是凶器呢?”

    “切口上面有血迹。”

    “不。我是说,凭什么真凶能认为,这块瓦片能欺骗过我们呢?”

    “真凶的失误罢了。”

    “不。李尚书,你有想过,随随便便一块瓦片都能做证物的话,那也太古怪了。凶手从外面带一块瓦片进来,却不用这块瓦片将死者割腕……”

    “正是因为死者当时昏迷,所以不能用不够锋利的瓦片,那样容易惊醒昏迷的受害者。相比之下,利刃割伤反而不是那么痛,也不容易惊醒受害者。”

    徐子仪冷笑:“哼哼哼哼……就这样,你还认为瓦片割腕是‘真凶的失误’吗?”

    李伯元一想,竟然被徐子仪引到了自己推理的漏洞上去了!可恶的徐子仪,真是一只小狐狸。

    徐子仪看着脸色略差的李伯元,问道:“正是因为凶手思虑缜密,自以为可以将凶案伪造成自杀,或是……更进一步的诬陷,才会准备这一块瓦片。所以,这块瓦片出自哪里?”

    “与大牢房瓦一致。”

    李伯元与徐子仪四目相对,锋芒毕露。

    “带上这枚瓦片,我们去大牢外看一看,到底是那一片损坏。”

    “徐令君这么做,有何意义?”

    “真凶将一块大牢屋檐上碎落的瓦片作为伪装。我怀疑,是真凶进了司马青如的牢房。所以,会不会是你们刑部监守自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