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梦中醒来

第四十七章 罪恶伊始

    我小口小口喝着桂花酒,讲述着那段并不算漫长的时光,胃里的苦涩一阵阵翻涌,让我忍不住呕吐,连带着头也开始剧痛,视线有些模糊了。

    可是对于我的坦白,时英院长并不认可,她轻叩着桌面,质问道:“只是撒谎做假证?不止这些吧?”

    我心里一慌,差点打翻酒瓶,心底的秘密几乎要脱口而出,可还在坚持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我也知道。”她打断我:“只是我不确定你是从谁开始,参与进去了呢?苏暖、李惟一、刘思思,还是...从最开始?”

    我错愕地看着她,酒瓶还是从手中跌落,发出砰的一声脆响,酒水和玻璃碎片飞溅,划破了我的手指,血色晕染开,像是那一天的场景。

    那时我13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应单纯善良,无忧无虑在校园里学习。

    可我此时已与牢笼血色相伴三年,西侧墙角下已经掩埋了四个人。

    梦魇里浑身焦黑的怀安,身后跟着的人更多了,他们从一开始的伤心痛苦,到后来转化为悲悯与怨恨。

    他们哭诉自己死得有多惨,一遍遍质问我,为什么不逃走,为什么不拯救他们。

    恐惧、内疚、自责、悲痛、仇恨...种种情绪交织,让我几近崩溃。

    终于有一天,在那个叫刘思思的女人到来时,我下定了决心,要拯救她。

    时机很难得,父亲很少出门。

    我选择一个深夜,趁着父亲熟睡,她起夜的功夫,我找上了她。

    “姐姐,你快走!他不是好人。”我牵着她的衣袖,小声地劝告,催促她赶紧离开。

    可女人并不信我,甚至一掌推开我,拍拍自己昂贵的真丝睡裙,用厌恶的口气,开口道:“别碰我,脏死了!”

    和在父亲面前娇俏可爱的形象全然不同。

    即便如此,我仍然抱着拯救她的心,一边把她往门外拽,一边哭着道:“你会死的,求求你了!姐姐,你快走,他会杀了你的!”

    我声泪俱下的乞求,没能激起她一丝一毫的警惕,反倒加重了她的厌恶情绪。

    她一掌扇在我的脸上,一边辱骂一边奋力后退,见还是没能挣脱,手下更用力了,长长的指甲划着我的脸和胳膊。

    任凭她如何挣扎,我依旧死死拽着她,往门口去。

    她情急之下,开始呼叫父亲的名字,极度恐惧下,我松了手。

    刘思思因为惯性,撞在桌子上,发出连声痛苦的哀嚎,父亲醒了。

    带着怒气的脚步声响起时,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半掩的大门就在面前,我却颤抖地站在原地,脚下怎么也动不起来。

    面对这样的局面,父亲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没理会刘思思的哭诉,走上前关上了门。

    这扇门经过父亲的改造,变得很是厚重,一旦合上,屋里的声音便很难传出去了。

    看到他的动作,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今晚将会很难过去。

    “说吧!怎么回事?”他审视的眼神在我和刘思思身上流转,最终落在我的身上。

    那一刻,我竟有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她想逃走,被我发现了,我不小心推倒她...”我低着头,绞着手指,声音越来越小。

    父亲的脸色更加阴沉狰狞,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我知道那是他震怒的前奏。

    刘思思看到这样的父亲,也有些慌了,她站起身,愤怒地指着我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是她非要我走,我不走,她还推我!”

    “我没有...爸,你相信我!”我开始流泪,拽着父亲的衣角乞求。

    一边是相伴多年性格怯懦的女儿,一边是认识不久心怀不轨的情人。

    我们的各执一词,在父亲那里很容易便有了结果。

    “思儿,把我的刀拿过来。”父亲冲我开口道。

    我暗自舒了口气,这些年即便是警察造访,也从未背叛,在他面前更是不曾流露出一丝一毫想要逃跑的意思,总算是赢得了他的一点信任。

    父亲的刀是一把每日都打磨的长尖刀,是他最喜欢的工具,

    说这话时,他正坐在墙根处抽烟,

    我拎着铁锹站在一旁,等他指定地方,好挖出一个深坑。

    刘思思显然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还在对着父亲撒娇,一边控诉我破坏他们的感情,一边拉着父亲的手,摸向她后腰撞痛的地方。

    父亲的手顺着她的腰肢一路向上,最终停留在她的脖颈处。

    等我从后院的墙壁上取下刀,刘思思已经被父亲掐住脖子,摁倒在地。

    她瞪大双眼拼命挣扎,不知道一向体贴大方唯她是从的男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刘思思晕厥后,父亲从我手里接过刀,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刺向地上的人,而是直直地看向我,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让她走?”

    我的后背渗出冷汗,像是成群的蚂蚁从脚底攀爬到后脑,我结巴着开口:“不...不是。是他们让我干的...”

    “他们?谁?”

    我颤抖地伸出手指向后院牢笼和西侧的墙根,那里站着的一群人,正透过窗户悲伤地看着我。

    父亲放眼看过去,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上你吗?”

    我摇头。

    “因为你太懦弱了,他们瞧不起你!所以就算死了,也要站在那嘲笑你!”

    没等我听明白他的意思,父亲把刀塞进我的手里。

    “别让任何人瞧不起你!”

    “不...不要...”我挣扎着想要扔掉刀,他却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动弹不得。

    父亲拽着我来到刘思思面前,把刀抵在她的脚踝处,这是他的习惯,是给予逃跑者的惩罚。

    “爸,求你了!不要...”我哭泣着,哀求着,拼尽全力挣扎着,却撼动不了他半分。

    刀还是从我的手里砍了下去,力道之大,深可见骨。

    鲜血飞溅到我的脸上,眼睛里,那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红色。

    极致的痛楚让刘思思从晕厥中瞬间清醒,她想要尖叫,被胶带封住的嘴里,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她挣扎着逃跑,父亲没有给她机会,他一手按住刘思思的小腿,另一只握着我的手,

    刘思思因为疼痛再次晕厥过去,父亲松开我,刀从手心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后来我应该是也晕了过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父亲正在院子里磨刀,刘思思被关在牢笼里。

    除了断裂的左脚,身上还多了许多处理过的刀痕,显然在我晕厥时,父亲并没有放过她。

    “别让她死了,还不到时候。”见我醒来,父亲扔下这句话,把磨好的刀递给我。

    我机械地接过,在他期待地注视下,走向牢笼。

    开门的刹那,阴暗的牢笼洒下一缕亮光,原本缩在墙角处的刘思思,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希望。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缓慢关上,我看到她脸上的光慢慢消失,变成惊恐。

    那张傲慢精致的脸庞,此刻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因为剧痛,眉头紧皱着,大颗汗珠从额头上渗出,脸上满是泪水与泥泞,浑身止不住颤抖着。

    “求求你...放过我...”

    刘思思缓慢爬向我的脚边,拽住我的裤脚,连声乞求着,因为虚弱,求救声更像痛苦的呻吟。

    虽然这段日子,她对我的态度极差,但面对一个生命的消逝,还是让我痛苦地想要落泪。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是我错了...”

    见我迟迟没有动作,刘思思用尽力气撑起头,一下一下磕在地上,认错乞求。

    我跪在地上痛哭,又怕门外的父亲听到,只能紧紧咬住手腕,压抑住哭声。

    她错在哪里?

    错在家境奇差,有一个重男轻女不管她死活的父母,逼迫她从家里逃出来,在一家不正规的公司做前台。

    错在对金钱太过渴望,有几分姿色,便自命不凡,总是一心寻找身边有钱的男人,不在乎对方外貌,甚至不介意对方是否有家庭。

    是,她就是这样一个极度虚荣的女孩,她愿意跟父亲在一起,也只是听信父亲所言,永安路拆迁,会给她一大笔赔偿款。

    可这不是她受到非人折磨的理由。

    唯一的错,是父亲,不是她,也不是他们每一个人。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但是你活着,只会更痛苦,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哽咽着开口,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手上的刀却提了起来。

    刘思思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她的脸上满是恐惧,一步步挪动着身子想要后退。

    只是在这狭小的屋子,她退无可退。

    我擦干眼泪,浑身是血地走出牢笼,站在父亲面前:“她死了。”

    “哦。”像是预料之中,父亲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去看牢笼的情形,只是冷冷道:“那得收拾一下。”

    他转身离开,又在门口停下脚步,开口问道:“现在还能看到他们吗?”

    我扭头看向身后,人群里多了一个人,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刀,看不清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看不到。”我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