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驾崩

    桓筝心思被戳中,不论身份高低,她的确是矮了许九霜一截,许九霜父亲战死,母亲殉情,她尚且可以不靠任何人,活地如同一轮太阳。

    而自己呢,说到底还是害怕坐上皇位,被人针对,卷入性命之争中去。可是眼下除了面对,已经别无出路了。

    桓筝仰起头笑:“多谢姐姐教诲,阿筝明白了。”

    “还说什么教诲不教诲的,你呀!”许九霜说着拿食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桓筝转过脸,捂着额头状似恼道:“我可是真心谢姐姐的,姐姐倒不领情。”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倾身凑到她面前笑问:“李璟如何?”

    许九霜眼眸一动,坐直身子道:“我倒不想嫁他,他现在只想靠着他父亲在朝中的权势谋求个一官半职,着实不上进。我与他说了,来年春闱,他若是不去考,或是不中,这婚事我定要想法子改易。”

    桓筝奇道:“这是赐婚,怎么改易,难不成违抗圣旨?”

    “我自有我的道理和法子,李家虽然现在钟鸣鼎食,可若是我的郎君不顶用,以后还指不定什么光景,他要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便与我的性子断断不和。”

    桓筝附和道:“说的也是。”

    二人又说了一些长篇家常,许九霜叮嘱她好好保养身子之类的便就起身离开出宫去了。

    那之后桓筝便被立为了储君,朝野上下一片震动,但是桓翔力排众议,再加上左相李乾也是异常支持此事,朝中皆以他为首,所以众臣虽有觉得不妥之处却也没人敢出来反对了。

    消息传到驸马府,司空奎便立即派人去信给司空炎,然而还等到司空炎赶回来,桓翔就已经到了最后一日了。

    那是天凤四十四年岁末。

    冬夜,大魏京都,大雷大雨,加以冰雹。

    桓翔躺在龙榻上,已然是油尽灯枯,他看着面前忽明忽暗的灯火,似乎是在遥想他这一生。

    过了许久,他绽开一丝笑容:“芙儿,朕马上就来了。”

    殷贵妃名为殷芙,桓策和桓筝跪在榻前,听到这一句,心中都是满满的冷笑和嘲讽,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二人脸上的涕泗横流。

    众大臣皆伏跪在地上,痛苦失声:“陛下,保重龙体啊!”

    “韩大学士和李相何在?”

    韩巡蒙听陛下喊他,立即跪上前去:“臣在。”

    李乾眼中含泪的站起身,紧随其后。

    “今嗣子孱弱,为保江山无虞,不得不以社稷相托与卿二人”

    “臣等愿效犬马之劳,尽心辅佐!”

    桓翔随即对榻旁的桓筝道:“走上前来!”

    桓筝哭着往前跪走了两步。

    “你跟朕发誓,必当拼尽全力保住桓氏基业,在你有生之年,使大魏山河无恙,重现太宗在时的盛世景象。若违此誓,必叫尔不得善终,死后下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除了前面的三人,后面大臣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桓筝没有去看桓翔近乎痴狂的脸色,而是盯着床头的如意幡。殿外正大雨倾盆,狂风大作,使得门窗骤开,冷意直冲人的衣襟里钻去。

    殿中一些人被狂风呛地咳嗽声不断,特别是齐王桓策,素来身子羸弱,此时咳地脸色发红。

    内监们急忙去关殿门。

    桓筝慢慢叩首于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儿臣立誓,谨记父皇之言。若有违背,永堕地狱。”

    片刻后,桓翔驾崩于延庆殿,时年六十整。文武官僚,无不哀痛大哭。

    国有大丧,天下尽知。然而帝驾崩的消息传到民间,竟有人关起门来暗中拍手称快。

    桓筝带领文武百官在正清宫前为桓翔举哀。不断地叩首再起身,再叩首,再起身。泪水麻木地一遍遍流着。

    丧仪的最后一日夜里,她从正清宫出来,往延英门上走去。旁边的卫大监提着四脚鎏金香炉小心翼翼轻晃在她裙摆两旁。明慧和苹儿为她执着珠灯走在前方。

    “陛下,要不传轿吧?”

    桓筝轻摇头,看着前方不远处同样一身缟素的桓策,缓缓地推着木轮向她而来。

    月光下,他的脸愈发得苍白。

    “皇兄。”桓筝先喊了他一声。

    “明日司空炎就要回来了,陛下可想好怎么应付了吗?”

    桓筝知道他心里定然是有了主意,便问:“皇兄预备如何?”

    “李乾。”

    “李乾?”

    “是,司空炎若是要谋反,李乾恐怕比我们还要着急,你坐在皇位上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傀儡。可若是司空奎或者司空炎登临帝位,他们相府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所以他一定会极力阻止此事。然而对于司空炎来说,没有李乾的支持,这皇位他一时半会也坐不上去。”

    桓筝闻言了然,帝王平衡之术她虽然不是很懂,但经由桓策这么一提醒,她好像明白她该怎么做了。

    司空炎回来时已经得知继位的是桓筝,一身铠甲还未卸去,便赶去了宫里。他想了想还是把军队安置在宫外,自己则带着一队亲兵,穿过跪地的武官们,往正清门而去。

    羽林卫统领任达于会极门上拦住他。

    “请大将军卸甲释剑。”

    司空炎活动了一下脖子,两个大步地走到任达前面道:“任统领觉得能拦住本将军吗?”

    “任达一人自然不是大将军的对手,但大将军若与天下为敌,行谋反之举,任达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拦住将军。”

    司空炎冷笑,他身边的一级亲卫楚越已经开始拔剑了。

    然而他思索了一会,却敛去笑容,抬了一下手,后面的人便收剑回鞘。

    他卸了铠甲,扔了手中的剑,只着一件便服,腰间系上白绦,往前走去。羽林卫见状纷纷让开路。

    正清门前围住了众大臣正清门前围住了众大臣,见到司空炎来,个个神情戒备,司空奎自先帝驾崩以后就对外宣称悲痛过度,一病不起。他儿子凯旋而归,然而不知来者到底是何意。

    “大将军到!”门前的内监扯着嗓子喊道。

    司空炎走到灵柩前,跪下叩首三下,又起身再跪,如此三次。

    然后站起来面对着文臣们道:“本将军是先帝的小甥,先帝无子扶柩,本将军理应代劳。”

    他这一言出来,众大臣已经炸开了锅。

    韩巡上前道:“放肆!武官不得入正清门内,大将军今日已是逾矩。主持丧仪的乃是天子,大将军虽战功赫赫,然也只是臣子!”

    “韩大学士急什么,不如问问陛下自己的意见吧,嗯?”

    说完转头死死地盯住立在灵柩旁的桓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