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闪耀于夜空之星

第一幕 · 笼中鸟--Part Ⅲ(上)

    阿尔弗斯也没想得到回答,他回正站姿,转身朝大门口走去,就在他站到了光与影的交界之处时,耳边却意外地传来了塞勒涅那沙哑的声音。

    “难道……对于你们人类来说回报他人的善意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回报别人的善意……需要理由吗?”阿尔弗斯低声念道。

    简单而纯粹的道理。

    他看着门外的风景陷入了沉默,一段久远的记忆自脑海深处浮现而出——

    渐沉的夕阳、咸腥的海风、因为一些无聊之事而颓然的自己……以及那位笑着朝自己伸出手的少年。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张鼻梁上带有一条伤疤的脸庞、闪耀在那张脸上的灿烂笑容以及当他无比认真地说出‘爷爷的梦想必将由我来实现,以我手中的剑之名起誓’这句话的时候,与夕阳重叠的少年所散发的、远比身后那余晖耀眼的光芒。

    阿尔弗斯回头看向了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塞勒涅,重新在心中审视起了这位倔强的少女。

    纵使身体与精神被帮凶用刑具百般摧残,她在面对下一轮的折磨之时依然能够翘起嘴角;即便信仰与荣誉被无礼之人的言语无情践踏,她却始终明白再多的污言秽语也不过是恼羞之后的无能狂怒;哪怕在眼眸中的光芒已濒临熄灭的现在,她眉宇间却仍旧带着那名为“抗争”的弧度。

    毫无疑问,那是一位真正的战士、一位不愧于露娜菲尔之名的子嗣。

    而现在,这双看向自己的翠绿眼眸里,充满了不屑。

    “呵……”阿尔弗斯的右手在身侧抬起。

    几缕绚丽,但不刺眼的流光自空气中浮现,缠绕于他的手臂之上,朝着掌心汇集,随后在他的手中交织延伸,化作了一柄光铸之剑。

    阿尔弗斯将左手背在背后,转过身,缓缓走向塞勒涅。手腕翻动之间,光剑随之起舞,附着在剑体表面的光粒逐渐剥落,露出了其下的真容——那是一柄造型古典而优美、通体银白、剑柄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金色棱形宝石的直剑。

    他来到塞勒涅的身前侧身而立,执剑的右手划出一道剑光,剑尖直指塞勒涅的咽喉。

    闪烁着寒芒的剑刃倒映出塞勒涅的脸庞,但从上寻不到任何惧色。

    “你说得很对。”

    在阿尔弗斯挥动手臂的一霎那,塞勒涅抑制住了本能,死死地盯着阿尔弗斯,仿佛要把这位即将杀死自己之人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两道凌厉的斩击非但没有伤害到她丝毫,反而是切断了连接着镣铐的锁链,把她从刑架上解放了出来。

    剩下的铁块虽有些碍事,但并不影响她平稳落地。

    她往侧后一翻身,避过十字架重新落地的瞬间,便摆好了战斗姿态,警惕地盯着阿尔弗斯拿着武器的右手。

    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却依然保有这种反应力和体力么……

    阿尔弗斯在心中默默感叹,只见他手中的直剑从剑尖开始一寸一寸重新化作流光,消失在空气中。而后他抬手伸进衣服内袋,掏出一样东西,扔给了塞勒涅。

    塞勒涅皱了下眉头,眼睛依然盯着阿尔弗斯,仅靠余光便用手接住了那样东西。

    一把钥匙。

    塞勒涅心中了然,同时也有了新的疑惑,但不管怎么样,既然阿尔弗斯这么做了,她也只有接受的份。

    她一边用钥匙解开了镣铐,一边开门见山地询问阿尔弗斯:“你想让我做什么?”

    四副漆黑的铁铐依次砸在地上,声响沉重。

    “你很聪明。”阿尔弗斯笑了笑。

    塞勒涅没有理会这似是嘲讽的赞许,只是认真地回答道:“当一个人毫无理由的对你好,而你又不得不选择接受他的好意之时,你得想想,你有没有能回报他的东西。如果有,那最好;如果没有……那当你被别人索取相应的回报之时,你很可能将再一次别无选择——这是芬里尔多大人教给我的道理。”

    她的双眼中浮现出一丝懊悔,但很快就被坚毅所代替。

    “我犯过一次错了,不会再犯第二次。”

    “看起来,你有一个好老师。”阿尔弗斯点了点头,回身朝门口走去。

    “……”

    塞勒涅揉了揉手腕,跟了上去。

    “告诉我你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

    “阻止少爷接触芬里尔多大人的灵骸。”

    “……哈?”

    塞勒涅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要求。

    “你我都知道,他正行走于一条错误的道路上,一条错得过于离谱的道路,而存在于那道路尽头的……绝不仅仅是自我毁灭。”

    阿尔弗斯停在了阴影中,轻声说道:“而你,是我们之间唯一有机会阻止他的人。”

    “我为什么要替你去救他?”塞勒涅反问。

    阿尔弗斯摇了摇头:“你不并是在帮我,正如我现在也不是在帮你一样,孩子。”

    “你是帮你自己。”他直指问题的核心,“我们所做的一切,到头来终究还是为了我们自己。”

    塞勒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待她再次睁眼时,碧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崭新的光芒。

    “……我会阻止他的,哪怕是付出生命。”

    “很好。”阿尔弗斯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怀表,看了眼时间:“时间紧迫,留个你休息的时间不多,你……”

    “不需要,我已经休息的够久了。”塞勒涅打断了他。

    “呵,那可未必。”阿尔弗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合上了表盖,率先走进了阳光下,“跟我走吧,离开这。”

    “什么意思?”塞勒涅眉头微皱。

    “你不会觉得你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白森堡的大门吧?”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等会就自然会明白。”阿尔弗斯带着塞勒涅离开了私人庭院后,便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外道里。

    塞勒涅轻哼一声便不再说话,默默地加快了脚步。二人就这么一路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一扇小门的门前。

    阿尔弗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门。

    从门的另一侧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塞勒涅疑惑地看向阿尔弗斯,而他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塞勒涅暗自砸了下舌,但还是往前走去,她别无选择。

    穿过木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堆得比自己高了一倍的枯黄的稻草,在过去就是一堆叠放在一起的箱子。

    看起来,这大概是一间仓库的后门。塞勒涅往前走了几步,人贴在了箱子后面,伸过头,透过箱子间的缝隙,塞勒涅看到了许多正在装卸货物的劳工们,之前听到的嘈杂人声正是由他们发出。

    就在塞勒涅把心思全放在那些劳工们身上的时候,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能不能让一下。”

    “唔!……”

    像是早有预料的阿尔弗斯已经提前伸出了手,将塞勒涅的尖叫声拦在了她的口腔内。

    自知失态的塞勒涅,急忙收住了声音,回头看去,发现旁边的木箱子上竟然端坐着一位正在织着什么东西的老妇人。

    见鬼!!!

    自己过来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到这有个人啊?!!!

    塞勒涅仔细地回想了下来时的场景,再三确认了记忆中确实没看到这位老妇人之后,不由得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见怪不怪的阿尔弗斯拍了拍塞勒涅的肩膀,跟她解释道:“这位是亚莉安卓,亚莉安卓·卡珊德拉女士。白森堡的女仆长,也是这儿资历最老的人,在沙里夫大人来到这边当领主之前,就是由她代为管理的白森堡。”

    说完,他便转头看向亚莉安卓,右手抚胸,微微躬身:“贵安,女士。”

    “阿尔,好久不见。话说,你们挡着我光了,没发现吗?”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手上的活也没停下,两根银色的织针上下翻飞。

    “女士,您就别那她开玩笑了,她精神状态不是很好。”阿尔弗斯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带着塞勒涅往旁边挪了两步,让透过箱子缝隙间的一小束阳光重新照在了她的身上。

    “是吗?我看着挺精神的啊?这不是比预定的时间还要快了不少么?”从对话来看,这位老妇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直到这时,塞勒涅才得以好好地打量起这位白森堡的女仆长。

    看起来就是一位长相很普通的慈祥老奶奶,出了背挺得笔直以外找不到任何异于常人的点……不,不对。

    塞勒涅动了动鼻子,发现了些许异样,这位老妇人的头发虽已花白,发量却很多,看起来也没有干枯分叉;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皮肤看起来和婴儿一样细嫩;而且体态也保持的很好,没有佝偻驼背的情况;衰老与新生的痕迹在她身上和谐地并存着。

    “那她就拜托您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请恕我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

    阿尔弗斯朝塞勒涅微微点了点头,从后门处离开了,而亚莉安卓则转头看向了塞勒涅:“孩子,坐吧,我这还要一会。”

    不了,我赶时间。

    塞勒涅本想这么拒绝,但这位老妇人的话语中似乎是藏着一股魔力,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乖乖地坐到了亚莉安卓旁边的箱子上。

    这是???

    塞勒涅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异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