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导言——Pastmemoriescanbecomeillusionsthatenvelopyou，aswellashalosthatilluminateyou

    萨博坐在食堂大厅中央的大餐桌旁，双肘支在枫木雕刻成的桌板上，来回把玩着手里的烟盒。他的肩膀耸拉着，整个人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形单影只的大理石雕像。如果不是其胸膛仍然在扩张收缩，甚至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那双无神、空洞、找不到视线焦点的眼睛正穿过墙壁上一条用来取餐的长长缺口直直地看向了空无一人的厨房，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忽地，萨博往外挪了挪肩膀，将烟盒轻轻地拍在了桌上，接着以缓慢得近乎蠕动的动作抽出了右手，伸进了左胸上衣的内袋中。他的手指摩挲着口袋内的物品，片刻之后，又鬼使神差地将其掏了出来。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支用试管装起来的药剂，半透明的淡紫色液体正闪烁着星空般的斑斓彩光，这种诡谲的颜色在看起来有些不妙的同时又仿佛有一种能将人吸入其中的魔力。

    而这，也是一支被封装起来的奇迹，亦是一份来自于魔鬼的馈赠。

    萨博面色阴沉如乌云，畏缩和阴狠来回占据着他的表情，而他的思绪也在这时飘回了得到这支药剂的那个下午——

    “想让一个被半蚀化的人重新变回人形无异于创造一个奇迹……”那位大人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你很幸运，我手上确实有一个能满足你愿望的道具；并且，那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做到这件事的东西。”他如是说道。

    “但你要知道没有一个奇迹的诞生是不需要支付任何代价的，孩子。”

    “……呵，那倒不是。”

    “虽然这管液体的价值确实无法衡量用金钱或者是别的东西来衡量的，对于你们来说完全称得上无价之宝，但于我而言，留在身边也只是单纯的浪费而已，你不需要给我任何东西也能得到它。”

    “我之所以会这么说，只不过是因为要想让它生效是需要祭品的。”

    “……你猜的没错，一个活人。你需要找一个和你母亲有过交集的女性，让她回忆起与你母亲的过往，一点点就行；接着让她喝下这支药剂；然后，让你母亲吃了她，这样几分钟之后，你的母亲就能回到你的身边来了。”

    “具体原理我就不解释了，那不是凡人能够洞悉之物，但你可以简单地把这理解成是一个交易，一个把你母亲从尘埃手中赎回来的——”

    “邪恶交易。”

    “孩子，你不必露出那种表情看着我，世界上大部分事情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而我也只是将这东西交到你手上而已，至于要不要使用……就全看你自己了，不是么？啊，对了，顺带一提。”

    “这支药剂离开了特定的储藏环境后，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进而失去原有的效果，请尽快、最好是在三天之内做出你的决定。”

    萨博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了，唯有这段对话依然在他脑子里轰轰回响。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在这座城堡内，恰好就有一个完美符合祭品要求的对象……

    他是想救回他的母亲没错，但以这种方法……这种如那位大人所形容的一样——“邪恶交易”来就赎回母亲，根本就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

    他知道这个要求背后的分量，想要什么都不付出无疑才是真正的白日做梦……要知道，那毕竟是一个全世界都未曾听闻过的奇迹。并且要付出的代价一定非常高昂，而萨博自己能想到的，最有价值的代价、便是自己的性命，他在跟那位大人开口之前其实已经做好了以命换命的准备……

    但他预想中作为筹码的对象是他自己，而不是……她。

    该死！为什么非得由自己来做出这种天杀的抉择！萨博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渐盛的喧闹声自他身后的走廊传来。他迅速把药剂收好，抹了一把脸，收拾好表情后回头看向了身后。

    在完全敞开的餐厅大门的另一端，一群年龄不一、但都扎着格子围裙、戴着白帽和袖套的女士们正一人抱着一箩筐的食材有说有笑地朝这走来。

    “哟！萨博。坐那干嘛呢？能帮我们开个厨房门么？”为首的那位中年女士看到萨博之后，立马加快脚步走了过来，熟络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她是白森堡的两位厨师长之一，跟在她后面的则是她的副手们，只是她们之间并没有萨博想要见到那个的身影。

    “当然，女士。”

    他拿起烟盒，顺手塞回了裤袋里，起身、拖着跛脚和她一起走向了大厅的一角，面带微笑地帮她们打开了通向隔壁厨房的门扉。

    “谢啦！”

    “今天的晚饭是什么？”萨博回身找了个离他最近的位子坐下。

    “主菜是红酒烧牛肉和奶油炖菜，沙里夫少爷回来后特意要求的。”厨师长挑了挑眉，把装得盆满钵满的箩筐放到了厨台上。她用手背锤了两下腰，朝着那些还在一边聊天，一边慢慢悠悠地走着的女士们喝道：“好了！姐妹们！先别聊天了！都跟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手脚放麻利点！把今天的晚饭做到无可挑剔!”

    ““知道了~””看着这些后生走进厨房，把箩筐放好、把里面刚刚在水池边清洗好的食材拿出来、按需求整齐地摆在案板上、开始各忙活起来以后，厨师长也拿起了小刀和土豆，飞快地动起手来，也不忘转过头问萨博：“你有什么想吃的小菜么？”

    “我？我都行……”萨博搔了搔后颈，“对了，卡勒不在么？我记得她应该是要负责今天晚饭来着……”

    “对，她前几天和别人交换了下排班，怎么？你找她有事吗？”厨师长把手中削好的土豆放到篮子里，拿起一个新的，反问道。

    “……嗯。”

    “那你可能得去问问亚莉安卓女仆长了，我还真不知道她换了排班以后被安排去哪做事了。”厨师长听完后也没有细问下去，只是双手一摊，无奈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明白了，谢谢。”萨博略作思考，决定先往去佣人事务办理处的方向走一趟，“女士，那我就先走了。”他抬起头和厨师长打了个招呼，没等对方回应便起身离开了。

    从食堂大厅出来以后，萨博一边靠着墙走、一边将视线投向了远处往来的人群，心里则对刚刚的决定犯起了嘀咕。

    个中原因有俩：其一是他不确定这个时间点女仆长会不会呆在办事处；其二是他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并不是很想去接触那位和蔼可亲、深受大家喜爱的女仆长。

    第一个理由很好理解，而第二个理由则是出于他个人的顾虑——自他住进白森堡以来，萨博一直都对这位女仆长抱有仅次于沙里夫的敬畏之情。这种的敬畏并不是基于亚莉安卓的权利与资历，而是因为她的个人魅力，硬要比喻的话，萨博现在抱有的感情可能和“一个要做坏事的孩子，在做坏事之前，并不想碰见他的家长”比较类似。

    就在他心分二用的时候，完全没注意自己已经走到了走廊的拐角处的萨博很俗套地与另一头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喔！”

    胸前传来的痛感伴随着一声女性的轻呼，一下子便把萨博的思绪扯了回来。

    “啊！不好意……”他连忙低头，下意识地伸出手准备去扶一下对方。

    不过还好因为两人的速度都不快，对面也仅仅只是后退了半步而已。只不过当萨博定睛看清了对方的样貌时，他顿时感觉自己头上要冒出汗来了……

    “亚莉安卓大人？”

    女仆长叹了口气，单手叉腰，虚着眼看向了萨博：“萨博……”

    萨博吞咽了口唾沫。

    只见她抬起另一只手，扬了扬手的小本子，打趣道：“你是不是走路的时候在想哪个的小妹妹呀？”

    萨博闻言嘴角不由得轻微地抽搐了两下，只得强装镇定道：“大人就别拿我开笑了……”

    “哈哈！”

    还没等他继续开口，亚莉安卓便上笑着前一步，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一把挽住了他的右臂，拉着他往一个地方走去：“我正想着找一个人来和我一起完成一项工作呢！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看你刚好就很适合！来，跟我走吧。”

    “啊……额，亚莉安卓大人，我能问问是什么事情么？”萨博见状也不好挣脱、只能勉强跟上女仆长的脚步，小心问道。

    “哼哼~”亚莉安卓卖了个关子：“你过去不就知道了？”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佣人办事处的门前，门后正传出来夹杂着惊呼的嘈杂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所以这只松鼠是哪来的？”

    刚推开门，萨博便一眼看到了那只在房间里飞快乱窜的小家伙，主要是几个在它下边攒动的佣人实在是太显眼了，而房间里成排的高大书柜和两个吊顶的萤石灯架已经成了它的专属游乐园。

    “大概是今天中午打开窗户打扫卫生的时候，从外面跑进来的，我们一开始还没发现，直到这小东西把我们花瓶碰到了地上，喏。”亚莉安卓伸手指了指门口边上的垃圾桶，花瓶的碎片和几束已经有点发焉了的洋甘菊正静静地躺在了里面。

    “所以您是想让我帮你们抓住它？”萨博收回视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哼~不然我们这算是消停不下来了。”亚莉安卓理所当然地耸了下肩，然后看向了房间内，“有人还等着我给她上课呢!”

    萨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额，我是说，让我一个瘸子来？”

    “嘿……你这家伙。”亚莉安卓回过头，把手中的册子卷起来轻轻抽了两下萨博的手臂，然后伸向了房间内，“以前好歹也是个资深猎人，就算现在走不动了，你也还有别的法子啊！还是说你忍心看着那几个小女士一直白忙活？”

    萨博顺着她手臂的方向定睛看过去，这才发现那几个佣人里面，有一个自己特别熟悉的身影。

    “啊！亚莉安卓奶奶！还有萨博叔！”本来正仰着头、追着松鼠跑的小萝缇听到二人的交谈声后，立马转头小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亚莉安卓的腰，然后用那双漂亮的淡蓝色眼睛看向了萨博，撒娇似地恳求道：“萨博叔叔，你帮帮我们好不好？我们根本抓不住它啦！”

    “咦？萨博叔？你怎么来了。”卡勒紧跟着小萝缇的脚步从书架中背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