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扑朔迷离
这两日雨花城守城兵马接连调动,皇城戍卫营全员备勤,颇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势。穆谷楠暂停了日常朝议,只每日择有要紧事上报的几位大臣入扶摇宫觐见。
此刻的扶摇宫殿内前厅,穆谷楠与几位大臣议事已毕,挥手遣退诸人后入了内殿。内殿左侧一张圈椅上,低眉垂手安坐着一名黑衫铁面的老者,正是那姓顾的戍卫首领。
穆谷楠进来时,用眼神与他打了个招呼,在宫女的服侍之下除去盛装外袍,只着内里一身居家常服,重挽了个清爽随意的发髻,盘腿坐到禅椅上,让宫女沏了两盏花茶送上来。
“你们都退下,我与顾卫还有事要议。”穆谷楠吩咐道。
待众宫女侍卫全部退出扶摇宫,那顾戍卫立刻起身施礼,向穆谷楠禀道:“国主,老奴此次失误颇多,致使歆瑶公主遇此大险,请国主治老奴罪!”
穆谷楠放下茶盏,摇了摇头说道:“秋行,莫要再说这种荒唐见外的话,这几日可发生了不少事吧,歆瑶遇险只是其一,也怪不到你。先说说你查到了哪些消息,还有这几日的事儿,你知道的比我详尽,且帮我理出个头绪来。莫立着了,坐下说。”
顾秋行再次施礼后,坐回圈椅,思索了片刻,缓缓道来:“我就从当日跟随歆瑶公主出宫去往逍遥镇说起。这一路之上,我隐约感觉有个人在我身后远远跟随,似乎对我有些忌惮,丝毫不敢近跟。我便与公主也保持着极远的距离,慢慢引着他。到了逍遥镇不久,云隐山脉起了山火,公主当即往离镇前去,我留在了镇上,想借此机会试探那人跟踪的目标到底是我还是公主,结果那人毫无异动。三日后,公主带着昏迷的庾轶回到逍遥客栈,说山火竟是那庾轶放的。次日丑时,公主连夜又往云隐山脉而去,辰时,我收到了您写给逍遥客栈窦掌柜的飞书。”
“我给窦倌的书信为何会经你手?”穆谷楠皱眉问道。
“国主莫急,那是因为在您传信的同时,戍卫营正好也往逍遥镇传了一封给我的书信,两只送信的小鸽子估计途中碰上了,最后都飞到了我跟前。”顾秋行苦笑出声,摇头道。
“嗯,我知道了,就是这封信告知的你,有人欲对我行刺?”穆谷楠恍然道。
顾秋行答道:“正是,我把您的信送到了客栈后,引着那尾随之人火速往雨花城回赶。依我当时的思量,公主自云隐山脉归来后会在逍遥镇继续逗留一段时间,那里长和宫子弟众多,安全应是无虞。我引着那人往南边绕了些路,在离京只剩百里时,那人越辍越远,我也未在意,先回了宫。因回程未走大道,我与您派去接应公主的人马错开了,却不曾想她竟也往京都回了。”
顾秋行暂歇了话,端起桌上茶盏,隔着面具饮了一口后,才继续说道:“公主在逍遥镇时大概也注意到了那人,这才派了王示尾随其后,结果暴露被擒。此人至少是玉衡境后期,功法诡异,王示被他打伤至今未醒。公主发出求援信号后,等在城西三十里处的禁军立刻出发前去营救,却遭到四名黑衣人拦路,皆是开阳境修为,禁军折损了数十人才将这四人击溃,但他们舌下藏了毒,未能擒获活口。之后就是亥时针对您的刺杀,共有三人,玉衡境后期修为,闯入宫中被我发现后击败,由戍卫营射杀。除了这三波人马外,经我查明,当夜还有另外两拨人异动。”
“还有两拨?在何处?目标是何人?”穆谷楠勃然作色,连问道。
“一波在逍遥镇,他们的目标应该也是歆瑶公主,只是扑了个空,共有十二人,半数开阳境,半数瑶光境,被长和宫弟子留下了六具尸体后狼狈退去,长和宫弟子也死伤惨重,说起来,公主提前回京,且着男子装出行,确实起到了迷惑的作用。还有一波,在逍遥镇隶属的听安城,目标是平川王。”顾秋行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给穆谷楠留了个发问的空档。
穆谷楠果然问道:“子良何时去了听安城?怪道多日未见他进宫,他没事吧?”。
顾秋行回道:“平川王安好。月初六是花仙子生辰之日,听安城的仙子山远近有名,平川王最近几年都会在那几日去听安城祭拜一番,只是今年流连的久了些。”
“这前后五拨人,同夜行动,竟是要将子良、瑶儿与我一网打尽,这是奔着我穆家的江山来的?”穆谷楠凝眉思索,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恐慌失措。
“老奴有一些推测。其一,逍遥镇那波人在公主离开三日后才动手,一方面可能是为了统一行动时间,另一方面也说明他们之前就获知了公主在逍遥镇的消息,是谋定而后动,这批人应是提前在逍遥镇附近潜伏下来的。至于雨花城城外拦截戍卫营的四人,应是幕后之人收到公主回京的消息后才临时从雨花城调派出来,毕竟这波刺客综合实力最弱。其二,被庾轶斩杀的那人,我怀疑他与其他四波人并非一伙儿,而只是个巧合,因为他在有机会杀掉歆瑶公主的情况下反而带着庾轶走了,这与其他四组人的目标不合。其三……国主,这第三点,我不做任何推测,您听后自行判断,可好?”顾秋行心中似有难言,递了个问询的眼神给穆谷楠。
穆谷楠点了点头,肃然道:“你但说无妨!”
顾秋行静思了片刻后,接着道:“听安城当夜行刺之人共一十五,在潜入平川王行邸后与侍卫只交手数招便急急退去,未留下一人。次日清晨,听安城东城门上却悬了一具身着夜行衣的尸首,尸首旁城墙之上刻有留言:‘丛明宗行刺亲王,长和宫遇而诛之’。”
“竟是长和宫出手了?这丛明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穆谷楠奇道。
“今日之前,老奴也未曾听闻,可刚刚,白启城暗信传来消息,白家家主白鸣珂获知了听安城之事,昨日在白启城城主府报备后,携白家众子弟及家奴灭了丛明宗,活擒了丛明宗宗主,现下已启程押往京都来。那丛明宗是白启城外崇明山上的一个新生帮派,立宗只有十多年,弟子门人不到一百,隐于世外,当地人知晓其名的都不多。”顾秋行捏了捏自己的嗓子,又啜了一口已凉掉了的花茶。
“白家主消息倒是比我还灵通,秋行,你可是对白鸣珂有了怀疑?”穆谷楠语气淡淡的问道。
“白鸣珂倒也无甚可疑,待那丛明宗宗主被押进了京,我定能让他口吐真话,知无不言。再者,白鸣珂也随押送队伍同行,应是来向国主请罪表明心迹的,国主对他暂时不必多虑。这几波刺客,在逃的都已下了海捕文书,留下尸体的老奴也着人细细调查,看看是否真的都是丛明宗门人,只是目前还没有定论。”顾秋行冷静回道。
“好,你接着前面的说。”穆谷楠猜测顾秋行尚有话未说完,示意道。
“除了白家与丛明宗之事,平川王那里也有异常。当夜刺客袭来之时平川王并未在行邸,而是在那些刺客退去后才醉酒归来,期间他身边只有一人随行,除此人外,整个行邸上下再无一人知晓平川王外出之事。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次日清晨被挂在城门上的那名死者。事发之后,平川王毫无反常,照旧拜亲访友,消息说,他今日也要启程回京。”顾秋行说完,长出一口气,抬起饱含沧桑的眼睛看了看穆谷楠,将盏内余茶一饮而尽后,垂目不再言语。
穆谷楠眉头皱的更紧,平川王的反常让整件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穆子良是她在整个穆氏家族中除穆歆瑶外最亲近的人,问题出在了最不该出的地方,由不得她不心生焦躁。她按了按两侧阳白穴,试图理清脑中繁杂的思绪。
殿内沉默半晌后,穆谷楠喟然出声道:“秋行,你且继续去探查,不必妄动,一切等子良回京、贼宗宗主押到后再说。这几日你多安排些人手护好瑶儿和她的朋友,另外,先把白如瑾和白桦给我监视起来……莫要露出一点儿风声!”
“老奴领命!这便告退了。”顾秋行起身行礼后,倒退到旁侧幕帘,转眼间消失无踪。
顾秋行退走后,穆谷楠下了禅椅,赤脚漫步来到窗前,推开窗扇,猛吸了一口殿外的新鲜空气,美目放空,唇角挂上一抹浅浅的笑,自语道:“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