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理性角度分析，槐树有傀儡，神龛有怪物，它们的本体这十五年来不会一成不变，应当有过转移。

    而如今槐树占有优势，又已知自己的对手只有神龛，那么最简单的方法无疑是逐步蚕食神龛的势力——最好是控制住神龛的本体。

    既然如此，那么神龛的本体附近一定会有许多槐灵……也就是傀儡。

    同理，槐树要想保守起见，或者考虑充足食物，也会把自己的位置选择在离傀儡数量多的地方。

    旧城区人多的地方……可不多。

    孔文麟脑海里飞速闪过几个地点，但都一一否决。

    直到想起宿舍楼的符箓。

    “……学校？”

    想想也是，在旧城区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需要天天上课就十分反常……这样说来，用符箓的张天师也并不是为了坠楼女生而来，那符箓的作用也不是为了镇压厉鬼，保护学生……难道是为了镇压槐树？

    莫非槐树就在宿舍楼里？

    可……变成怪物的学生们呢？如果把他们理解成守卫槐树的傀儡，那走廊的张大爷又是什么？

    “听住校生交谈，变成怪物的张大爷会在夜晚进宿舍时吃掉学生的器官内脏……会不会他其实吃的是学生体内的槐灵？”

    这样算的话，那张大爷其实是神龛的怪物？说不定神龛本体就在张大爷附近……

    孔文麟把自己的猜测和思考通过录音记在了手机里，马不停蹄地赶到久安街。

    ——这里有解决掉神龛和槐树的神器……前提是老人没骗自己。

    但这也是自己唯一的指望……权当做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

    久安街的店面都是做丧葬生意的，因此也叫作丧葬一条街，毗邻旧城区的墓园。

    “老人说，要用买张家的佛香烛，赵家的兰香，李家的道香，用这三种香点燃纸钱，再去墓园找到张天师墓前熄灭的火把，点燃火把后，火把就有了烧毁槐树神龛的能力……”

    久安街并非一片黑暗，昏黄的路灯在街道两侧亮着，店面还开着，显得冷清——但这已经超过孔文麟这几天所见到的绝大多数街道。

    “没想到这里晚上也会营业……这里难道没有夜晚危险的告示吗？”

    久安街的氛围和旧城区的其他街道颇为不同，孔文麟小心观察四周，来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家白事店。

    “哟，客人来啦？”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胖子，一脸和善，手里攥着面相丑陋的娃娃，细看之下，娃娃身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针孔。

    店主注意到了孔文麟的目光，把娃娃收起来：“呵呵，这是我张家祖传秘方，说是能带来好运，有祈福安宁的作用……”

    扎娃娃能带来好运？

    孔文麟心里腹诽，面上不动声色：“你姓张？”

    “自然。”男人笑着介绍道，“这久安街上，就我一户是张姓，纸钱冥钞，寿衣寿鞋，灵堂布置，花圈纸屋……应有尽有啊。”

    “这么齐全。”孔文麟看店主一脸热情，心中提起戒备，状似不在意地打听起消息，“大晚上的还开张，生意怎么样？”

    虽说只是一个照面，但一个人话痨的本性是藏不住的。

    男人闻言便不出所料地打开了话匣子：“不好，不好！实不相瞒，不止是我这儿，整条街上的大家可都好多……可都是好久没生意上门儿来了。”

    “您啊，可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

    又是第一个……孔文麟想起自称在屋里待了数年或者十多年的洛馆长，心里对男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生意这么差，就没想过晚上歇业？”

    “这哪儿成啊。”男人摇头，“万一有客人白事要的紧，歇业不就白白错了一桩生意？”

    他指了指其他还开着的店面：“一想到本该是我的生意落到他们手里，那可真是比我亏钱还难受哇！”

    又闲聊一番，孔文麟表明来意：“我要一支佛香烛。”

    “一支？一支可成不了事啊，要拜起码得三支……”男人注意到量词忍不住道，不过刚说两句就反应过来：“佛香？”

    “哎呀客人，小店虽然货物齐全，但唯独不卖香，更别说是佛香了。”

    “没有吗？”孔文麟皱眉，也是，这都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所谓的线索出现纰漏也很正常……

    他在脑中飞速构思其他方法，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男人以为孔文麟不打算买了，便慌了神，“佛香，赵家的白事店是卖香的，可……诶，等等，我张家有佛香啊！”

    双目无神、神游天外的孔文麟仿佛找回了主心骨，眼睛“唰”一下的看向男人。

    “好久好久以前吧，有一个古怪的客人。”男人回忆道，“他给了我十来支佛香，让我替他卖掉……不过现在只剩一支了。”

    “他是张天师？”

    “张天师？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他确实穿着道袍，看着就像是得道高人。”

    “对，就是他。”孔文麟催促，“我要的就是那支香，多少钱？”

    价格应该贵不到哪里去，大不了把借来的手机和自行车当掉就是。

    “啊这……”男人犹豫了一下，摇头道，“那是非卖品。”

    “……他不是让你卖掉吗？”

    “咳咳，总之，这件事很复杂。”男人一脸不愿多说的表情，飞快搪塞过去，“……总之，我可以把佛香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帮我去安荣街的长河大厦里，找到我家的祖传的宝贝银针，拿银针换佛香。”

    ……就是让我做任务拿道具的意思是吧？

    孔文麟用已有知识飞快代换，然后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且不说自己一路走来磕磕绊绊，找到久安街已是凌晨时分，而且忍饥挨饿……那安荣街和久安街是相反的地方！称得上是城市的两个极端……

    一来一回，自己脚都得蹬冒烟了，况且还需要到大厦找银针……一栋高楼大厦里找银针？

    孔文麟想了一下其可能性，毅然决然地暂时放弃，先去另外两家店探探口风。

    从店主依依不舍的目光里离开，他很快找到了第二家白事店。

    古朴的门面，孤身的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成年男性，面容肃穆，看着就很靠谱的样子。

    “我买兰香。”这次孔文麟开门见山，而对方同样言简意赅：“没有。”

    或许是觉得这种态度不够尊重顾客，他想了想补充道：“不对……还剩一支。”

    不等孔文麟回应，他接着道，“不过有要求。”

    ……果然。

    这是张天师留给后人的一种考核手段？

    这次的要求是到一所学校里找到一杆烟斗——据男人所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

    那所学校并不是柠溪高中，而是另一所，孔文麟只是有些印象。

    但他知道，这也不是眼下半个废人的自己能做到的。

    他败兴离开，对第三家已不抱希望。

    但闲着也是闲着……孔文麟来到了久安街的尽头，却没再找到第三家白事店。

    反而是看到了铁栅栏相隔的墓园。

    高耸的墓碑静静伫立在墓园里，惨淡的灯光为它们披上了一层不详与哀悼。

    通往墓园的道路由一扇巨大的铁门阻隔，门上是一条巨大的、已经和铁门融为一体的生锈的锁链，高达四五米的铁栅栏上，不是尖刺就是玻璃渣。

    掂量了下自己的水平，孔文麟识趣地放弃了不切实际的计划。

    环顾左右，看到一家花店，便上前问询。

    “李家的白事店？这里就是啊。”

    花店的主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长相普通，但常挂笑意，一如邻家小妹般阳光温暖，让疲惫不堪的孔文麟重拾对生命的向往……虽然只有一点点。

    “我们店主要是售卖鲜花，菊花、百合花、康乃馨、鹤望兰……都有。”

    女生指了指店里的鲜花，它们无一例外都散发着清香。

    ……菊花？这个月份有菊花盛开？

    孔文麟下意识摸了下离最近的白色菊花。

    下一秒，异变突生。

    菊花花蕊里，伸出了一只小手，和孔文麟伸来的手贴了贴。

    “……”

    “……”

    “刚刚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客人，您看错了吧？”女生面不改色，“看来我们家的灯是时候换个了呢……对了客人，不知道您要买什么呢？”

    孔文麟没再追问，“我买道香。”

    “稻香？”女生眨巴眼睛，“稻谷的话，我们店没有哦。”

    “……是道香，不是稻香。”

    “哦哦哦～道香啊。”女生稍一思索，“我们店里有两支呢，不过要麻烦你帮个忙才能给你。”

    ……果然。

    “什么忙？”

    他其实是想问女生丢了什么传家宝的。

    女生先离开正堂，片刻后回来，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准确来说是一束红白相间的玫瑰。

    “我是想请你，为墓园里的一位客人送一束花。”女生把花递到孔文麟手里，“她叫黄淮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