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淮梦？”孔文麟咀嚼这个名字，他已经在三个地方听到了这个名字——图书馆十五年前的新闻报道、柠溪高中里的一位老师、以及李姓白事店的女孩。

    十五年前女生坠楼背后的真相，或许至关重要……

    “为什么要给她送花？”

    “她曾经是我的客人。”女生面露回忆，“她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去世的时候，都在我这里买过花呢。”

    “……”

    这是什么悲催的人生！比自己还惨……

    “她最后一次来我这儿的时候，我和她约好了，要是她去世了，我会为她在墓前献上一束花。”

    “为什么你不自己给她上？”

    女生咬唇，凝神思考，表现出一副可爱的姿态。

    “诶……其实是，墓园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她扭扭捏捏地解释，“墓园只有人才能进去。”

    “……”这话好像说的你不是人一样。

    嗯，她好像确实不太是人，孔文麟瞥了眼恢复正常的白色菊花。

    可看样子也不想是傀儡或者是神龛影响的怪物啊……

    受到孔文麟打量的目光，女生脸庞微微泛起红晕：“怎、怎么了吗？”

    “没什么。”孔文麟摇头，只是简单观察，女生无论是面容的微表情，还是语气神态，都比自己在学校见到的老师学生要丰富许多。

    看起来反倒是像是真正的人……也不排除对方傻白甜的气质影响到了自己的判断。

    “但去墓园的路被封上了。”孔文麟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

    “其实还有条路。”女生笑道，“松坪公园有条小路，那里通向守墓人的小屋，可以直接进到墓园。”

    ……

    孔文麟答应了。

    因为他确实需要进墓地——这是他破局的唯一线索和希望。

    至于香……依据张店主的话，他曾有十来支佛香，但只剩下了一支。

    哪怕他不解释，孔文麟也知道其他佛香应该是卖了出去，被使用了……

    同理推断，赵店主和李店主的香，也是卖出去了不少。

    香能用在什么地方？

    答案：墓园。

    或许自己能在墓园里找到他们卖出去的香……然后借用一下。

    尽管它们的主人可能会有意见，从而多些麻烦……但也比照着任务流程走要轻松不少。

    哪怕没有找到……至少也得先把所谓的火把给找到了。

    当然，孔文麟也已经想好了这个方案失败的后路。

    他回忆久安街上接触过的几个人，“他们不像是怪物，也不像是傀儡……从没有离开过久安街，也不知道旧城区有什么危险。”

    “他们不是人，不能进墓园……”

    旧城区在神龛和傀儡到来前，应该有属于本地的怪物……久安街上的这些，或许就是。

    “或许能向他们寻求帮助……”孔文麟忖量，很快来到松坪公园。

    宽阔的广场、整齐的花圃、竖立的雕像，随处看见的长椅……皎洁的月光帮助孔文麟看清公园的状况。

    他沿路前行，风声呼呼，四处寂静，周围黑暗里总有一种被人无时无刻窥伺的感觉。

    路过一个木质公告栏，上面张贴着“公园文明游园须知”，泛黄的告示、残破的文字彰显其年代久远。

    【爱护花草树木，不要践踏花圃，不要在树上涂抹、刻画、攀爬。】

    【自觉维护公园内公共环境和卫生，禁止产生噪音污染。】

    【下午六点至早上八点，公园不对外开放，擅自入园者，公园不承担任何责任。】

    【听见奇怪的声音请勿多虑，公园内属于正常现象。】

    【请记住，公园里没有园丁，没有花匠等职业。】

    【不要和陌生人同坐于一张园椅上，不要躺卧，请时刻保持良好形象。】

    【公共厕所位于雾灵花花圃西南边，本公园只有一处公共厕所】

    【本公园一共有……】

    后面的文字哪怕是把灯凑在面前也看不真切，孔文麟没再浪费时间继续坚持。

    这种风格，比起正经的游园须知，倒更像是过去看过的规则怪谈……

    孔文麟想——但如果真是，自己早就违反了规则，因为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这告示栏上的内容真有深意，那自己的处境就称不上安全。

    可……还有退路吗？

    孔文麟没想过今晚睡哪里，所以他只能前进，知道墓园的位置，确定公园的路线也不算困难。

    “那女孩没有和我提过松坪公园的问题，想来应该没有多少危险……”

    他自我安慰。

    不，其实也可能是松坪公园对她来说不算是危险，对自己而言则是未必……也可能对方就是存心的，看似无辜实则别有用心……

    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既然女生要自己帮忙，没道理把自己引到死路上。

    哪怕真对自己别有用心，当时在久安街下手就行，反正孔文麟现在不过就是个孱弱的高中生、温室里的花朵——没了家人的庇护，此刻只能在野外艰难求生。

    孔文麟一边想，一边向前，两侧的花圃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东西藏身其中。

    接着是刨土的声音——铲子挖土，或是踩断花草的声音。

    以及低声嘟囔声、谈论声、裁剪声……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来，从周围花圃里传来。

    有人藏身其中——这一感觉愈演愈烈，到最后，孔文麟不止是感觉，更是一种确信。

    他被搅得心绪不宁，这时，陌生的声音从身后的不远处传来。

    “孔文麟。”

    对方有些口音，语音语调很是奇怪，但孔文麟还是听出那是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孔文麟？”

    身后又叫了一声，听起来是在靠近自己。

    没有犹豫，孔文麟拔腿就跑——眼下处境能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古怪之处显而易见。

    脚落在石子路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附近花圃像是被吓了一跳，声音骤然变大，孔文麟顿时头痛欲裂，不由得放缓脚步。

    身后的东西趁此机会自己，同时叫得更加勤快。

    “孔文麟～”

    “孔文麟……”

    “孔文麟！”

    每一声都极具穿透力，令孔文麟心烦气躁，不堪其扰。

    终于，在最后一声几乎是贴着头皮发出时，孔文麟大着胆子，没有回头，而是选择转身。

    他表情凶恶，灯光狠狠拍在来者的脸上。

    “……”

    颇具冲击力的外形令孔文麟沉默。

    一张形同菊花般的脸——不，不能说是脸，因为根本就看不到五官。

    这朵花长着和人类相似的躯干和四肢，两米多长，高出孔文麟半截身子。

    花朵盛开，中心露出浅色花蕊，微微蠕动，发出奇怪的声响。

    就是它在叫自己的名字……孔文麟闪过这样的念头，心里涌起难以遏制的冲动，想要靠近花蕊。

    怪物仿佛也理解孔文麟此时的想法，它顺从地低头，把菊花脸朝孔文麟靠近。

    要想做出反应已是不可能了，孔文麟捏着手机，正准备把它砸向俯瞰自己的怪物脸时，周围响起了更加剧烈的声音。

    孔文麟对此没有意见，他现在自身难保——可眼前的怪物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原本呼喊自己的名字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慌乱，变成古怪的强调。

    它的身形发生变化，变得矮小，也不再像是人类的四肢躯干，而是变得扭曲——它不再站立，而是趴在地上，用丑陋、糜弱的四肢飞快逃离。

    孔文麟脑中恢复一丝清明。

    他向四周望去，灯光在漆黑的夜里胡乱扫射，花圃里，熟悉的小人们正盯着自己——它们只有简单的眼睛和嘴巴，无一例外地扬成月牙形，似在阴冷地笑。

    槐灵，又是槐灵。

    它们吓走了那个怪物？

    它们为什么要帮自己……那个怪物又是什么？

    疑惑接踵而至，但看着它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孔文麟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俩踉踉跄跄朝远处跑去，只留给花圃里东张西望的槐灵一个狼狈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