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归于宁静，孔文麟才停下脚步，大口喘气，背身已被冷汗打湿。

    他的心脏正以不合常理的速度跳动——和自己的呼吸频率完全不一样。

    闭上眼睛，一个小人模样浮现心间，和刚刚在花圃所见的相差无几。

    这是……自己体内的槐灵。

    孔文麟有所明悟——花圃里的那些槐灵，就是因为它而把自己当成了同类，于是阴差阳错救了自己一命。

    他拍了拍硬邦邦的胸膛，摸到的是一股凹凸不平的触感，就像是树皮一样。

    好吧，不是像，这就是树皮。

    孔文麟看了眼自己的胸膛，做出肯定，而这或许是区分槐灵是否控制人类的关键因素。

    喘息片刻，待到缓慢的心跳声恢复正常，他继续向前。

    花圃渐渐消失，周围也不再弥漫古怪繁杂的香味，阴冷和压抑占据孔文麟此时的内心。

    又行数十步，孔文麟来到墓园，面前是一扇小铁门，如女生所言，没有上锁。

    轻轻推开，除了因许久未动，门缝发出的尖鸣声外别无异状。

    这扇门之于墓园的位置处于偏僻一角，走进后，迎面是一间简易板房，目测二三十平米。

    “这应该就是守墓人的屋子……”孔文麟没有听到女生对守墓人有何额外介绍，不过估计也不会是凡夫俗子——而看这屋边杂草繁盛，加上进入墓园的大门满是铁锈……

    大概率是不在人世，在这幅荒凉无人的景象。

    “守墓人对墓园应该了解最多，说不定他屋里有足够的线索能帮我尽快找到张天师和黄淮梦的墓在哪里……”

    他蹑手蹑脚，推开简板房的大门。

    ——房子里摆设和老年公寓洛馆长的房间有七八相似，只是屋内摆设更加简洁，却给人更脏乱的印象。

    屏息凝神，没有遇到屋里蹲人的怪物，倒是把躺在屋子中央的人形映入眼帘。

    ……一具骷髅。

    用手机灯光谨慎扫视，孔文麟如此断定。

    他靠近骷髅，试图从中发现什么，但得到的唯一线索就只是喉咙不断泛起的胃酸。

    “总之……看样子去世了很久的样子。”

    死者身份应当不难猜出，孔文麟越过他，目光移向骷髅旁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瓶。

    看样子里面有东西，但是被人拿走了……孔文麟做出猜测，这种规格的玻璃瓶已经足够插花或者饲养一些大点的昆虫。

    他又看向一边的书桌。

    桌上放着一些书册，还有手电筒，桌旁是扫帚。

    孔文麟关注的是被透明玻璃压在桌上的一则被裁剪的报纸。

    报道上是两个中年男人面带笑容的合照，照片的背景令孔文麟熟悉。

    凝神数秒，他猛然惊觉——这就是松坪公园是广场。

    照片还附带了几行小字。

    【……唐安作为安荣财团的代表，出资帮助安谭区修建公园，并向媒体透露，在公园里移栽了来自龟寿山的一种珍贵树种，以供游客们参观。】

    安谭区，这是旧城区的老称。

    由此，孔文麟断定这份报道的来源至少也是十五年前。

    “又是龟寿山，树种……该不会这就是老人所说的槐树吧？”

    孔文麟不相信巧合，两者是同一类的可能性很大。

    “可守墓人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他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孔文麟继续搜查房间，试图发现更多线索。

    在自己进来时的门后，发现了【守墓人工作须知】，角落还放着一把扫帚。

    落在扫帚上停顿片刻，孔文麟发现扫帚并不显得破旧，也没有积上厚厚的灰尘——反倒保持常用常新的状态。

    不对劲……同样不对劲的，还有刚刚见到的玻璃瓶和手电筒，它们和扫帚的状态如出一辙，在多年无人踏足的房间显得过于干净整洁。

    【1.巡逻时间为晚上八时至次日早晨六时；

    2.墓园开放时间为下午二时至六时；

    3.巡逻务必携带手电筒、扫帚、▇▇▇、▇▇；

    4.工作期间不要说话，保持沉默；

    5.碰上任何异常情况，请通过文字记录下来。】

    除了有几个字被人为地抹划消除外，其他文字都还算清晰。

    从工作须知上移开目光，孔文麟心中默默盘算。

    ——他对墓园情况一无所知，但基本可以肯定这里面藏有不可知的危险。

    而看这些文字，自己或许可以冒充守墓人——无论是职业还是装备，似乎都能帮助自己搞清楚墓园现状，不至于糊里糊涂地死掉。

    这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地上的骷髅就是实在的证明，他不相信对方是寿终正寝。

    如果是被袭击致死，那凶手可能是藏匿于墓园中的杀手，届时自己伪装成守墓人，无异于羊入虎口。

    总结来说就是有利有弊。

    饥饿让孔文麟虚弱乏力，胸口也在此时适时地隐隐作痛，这让孔文麟意识到自己在这场生死竞速的较量里出于劣势，于是咬了咬牙，不再犹豫。

    他带上扫帚和桌上的手电筒，接着又在衣柜里翻到了已经掉色的工作制服。

    忍着异味将它穿上，孔文麟离开了守墓人的小屋，朝墓园深处走去。

    “仅凭扫帚和手电筒，总感觉不怎么靠谱的样子……或许被涂掉的那几个字才是真正的关键……”

    “会是谁隐藏了这一消息？是守墓人自己？还是说凶手？”

    “也说不定屋子里的那具骷髅根本就不是守墓人……”

    孔文麟分析着所有的可能性，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佐证某一个猜测。

    在意识到这是无用功后，他把心思放在了眼前。

    ……

    空旷的墓园里没有遮挡月光的东西——这里没有一棵树。

    也没有蝉鸣鸟叫，但这样的寂静孔文麟已有些习以为然。

    惨白的银线自上而下，照在一排排冰凉的石碑上，耳畔是凄凉的风在嘶哑的哀嚎，似乎是在为逝者诵念，也或许是在为冤者叫屈。

    孔文麟走得很慢，新到手的手电筒的灯光很足，能在黑夜里帮助他看清更多东西。

    墓碑上刻着死者生卒年份、名字等内容，碑前的空面无一例外都积攒了厚厚的尘灰。

    他扫过一个个于此安眠之人的坟冢，找寻自己此行的目标。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道黑影——以轮廓所见，像是个人……但不一定是人。

    孔文麟本能地想要转身，但自己注意到对方时，对方也看到了自己——性能优秀的手电筒在此时反倒成了暴露自己的罪魁祸首。

    男人回头，在灯光照射下显现出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面庞。

    他对着孔文麟露出微笑，甚至友好地招了招手。

    “……”

    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这人身体是没动的吧？

    身体不动，脑袋却能旋转一百八十度……

    这能是个人？

    这就不能是人。

    孔文麟压下了逃跑的冲动，缓缓朝对方靠近——面对底细未知的怪物，自己逃跑的行为无疑是做贼心虚。

    加上自己的状态，跑也跑不了多久，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还会丧失反抗之力……与之相比，还不如去靠近眼前的古怪男人，虽然也会承担风险，但只要装的够像，活命应该不成问题。

    回忆工作须知，年轻的高中生来到男人前几米处。

    他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步伐沉稳，面色沉凝，穿着不合身的制服，加上对外表疏于打理，因此看起来像是个三十来岁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大龄社畜。

    穿越到二十年后的自己了属于是。

    男人没有察觉端倪，他看了眼孔文麟，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旁边，脸上流露愤懑之情，但是没有动手。

    孔文麟僵愣片刻，在稍移目光，看向男人所指方向——那是一块墓碑，男人正指着墓碑前的祭台，那里和其他地方一样都积蓄了一层厚厚的灰。

    当然，与之相比，孔文麟更在意的是墓碑本身——上面贴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和眼前的男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