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文麟的身体突兀地停下，连眼睛也没再转动。

    黄淮梦还等着孔文麟继续向自己提问，结果下一刻就没了声息，而同时，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女孩神色一凝，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扼住了孔文麟的喉咙。

    接着缓缓提起，孔文麟被抬到空中，面色涨红，呼吸不得，很快就昏死过去。

    松手，年轻人瘫倒在地，黄淮梦皱眉沉思，很快离开，回来时，手中拿着三支颜色各异的香支。

    玉手一晃，香支燃起细烟，莫名的气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

    孔文麟又醒了，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天，以及泛白的云。

    天亮了。

    这一次他比往常都要更加疲惫，他发现自己躺在无字碑前的祭台上，身子靠着石碑。

    胸口处像是少了个部件一样，空落落的，令孔文麟有些迷茫。

    ——胸口稍下的部位，这里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树皮，可树皮没再向四周蔓延，而是向身体里入侵。

    树皮已经不止是自己的皮肤，它还取代了自己消失的叫不上名字器官，和自己的联系愈发紧密。

    除了胸口处，手掌心也传来一股灼烧感。

    孔文麟看过去，自己手里正握着三支香，烟雾在这儿升起，呛人刺鼻的气味压抑自己的某种欲望，他心里产生了把这三支香扔出去的冲动。

    可他没这么做——这三支香他见过，正是久安街三家白事店里，店主们各自拿出的香，其造型和颜色都能对上。

    ——本来自己还需要完成任务才能从他们手里拿到，之前也设想过能在墓园捡到新的，但一晚上都毫无收获……没想到醒来却出现在了手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孔文麟收起活泛的心思，环顾四周，没见到黄淮梦的身影。

    ——毫无疑问，根据女孩带自己找到张天师墓来看，她恐怕和张天师关系匪浅。

    手里的这三支香，想必也是她的功劳。

    孔文麟稍有恢复，确认四周暂时安全后，便打量这三支香。

    他仔细嗅了嗅，才醒悟过来这种香的味道像是槐灵和神龛木像，两者的结合。

    ……

    孔文麟大致总结了下香的特点。

    简单来说，它能压制槐灵，不出意外应该也能压制神龛的怪物。

    使用方法便是点燃，之后带在身边——这样体内的槐灵会产生厌恶感，但自己却能掌握身体的自主权。

    而一旦稍微离了远点，自己身体就会重新变得僵硬，槐灵会再次占领高地，其形象也会浮现在自己眼前。

    此外，要想发挥效果，就都需要三支香一起燃烧，缺一不可——而且香一旦点燃就无法中途熄灭。

    孔文麟用作死的经历取得了宝贵的信息，也知道自己的性命就靠这三支香来维持。

    “看这烟灰，这香应该烧了快一半。”孔文麟掏出手机，确定了现在的时间，“这么看，它应该还能再烧五小时。”

    五小时……

    等到香烧完了，自己也就凉了。

    孔文麟起身，准备找黄淮梦问个清楚，可此时的墓园和夜晚不同，随处可见的人销声匿迹，偌大的墓园此时只剩下了孔文麟一人。

    “墓园里的死者们，那些黑影，只能在夜晚出现？”孔文麟回想工作须知的内容，有些无奈——依照此时的燃香速度，到了中午自己就得入土了。

    他拖拽着腰酸背痛的躯体，徜徉在墓园里，试图依据手里的这三支香捡漏。

    但这注定是徒劳无功，三根香又燃断了一小截，孔文麟只是浪费了自己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

    “和张天师的墓一样，这三支香原本的藏身地应该也十分的隐蔽，或许只有黄淮梦才能找到……”

    他沉思，现在摆在自己眼前的有两条路——要么找到黄淮梦，或者弄清楚墓园的奇异之处，找到可能藏着的其他香支；要么朝宿舍楼出发，用这三支香解决掉槐树和神龛。

    没过多久，他否决的前者的方案——墓园逛了那么久，孔文麟毫无线索，继续下去也只会是浪费时间。

    至于去久安街，央求店主们把香给自己？

    且不说诡谲神秘的店主们根本不需要在意自己的死活，哪怕真的愿意伸出援手，能做的也无非只是延长半天的寿命……

    同理，哪怕自己完成了某个店主的请求，但三支香才能阳寿的效果，让他得到一支根本毫无效果。

    “如此一来，选择就只有唯一一个了。”

    孔文麟闭上眼睛，凭借感应，熟悉的小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它面容和自己有三四分相似，此刻嘴角带笑，满是鲜血。

    ——自己体内的槐灵正在吞食自己的五脏六腑。

    感受着自己消失不见的饥饿感，孔文麟心里满是坚决的杀意。

    他回到守墓人的小屋，把手电筒、扫帚和制服物归原主。

    犹豫片刻，孔文麟把自己一路编纂修订的求生指南拿出，放在小屋的桌子上。

    老实说，这包含了自己穿越以来七天的所有心得，但看起来似乎毫无用处。

    与其让它和自己一起化为乌有，还不如就此留在这里……

    孔文麟把书包放在了角落，轻装上阵，原路离开了墓园。

    松坪公园一切如常，想来和墓园的黑影一样只在夜晚出现。

    孔文麟先是回到了久安街，找张家白事店买了好几捆纸钱。

    “哟，客人，只买纸钱，这是要给谁做丧啊？”店主问道。

    “给我自己用。”尝试空手套香失败的孔文麟回答。

    “……”张店主张了张嘴，没等他说话，孔文麟骑着快要散架、一阵嘎吱响的自行车扬长而去。

    “那么多年才见到的客人……”男人呢喃，剩下的话被埋葬在了风里。

    ……

    孔文麟拼了命地骑车，饶是如此，来到柠溪高中时，香也只剩下了一小段。

    显然，随着自己病入膏肓，香支消耗的速度也有所加快——五个小时算是乐观估计，现在看来能撑上两小时就该谢天谢地了。

    把三支香塞到胸口，参差不齐的树皮缝隙之间，孔文麟翻过围墙，回到校园。

    并躲避行踪，前往宿舍楼。

    途中，孔文麟看到了宣告栏上的优秀班级体的照片，上面的人说不上熟悉，也谈不上陌生。

    欣赏这些青春洋溢的面孔，孔文麟心中叹息——想必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槐灵控制下的傀儡……

    等等。

    孔文麟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些学生是何时被槐灵吞食的？

    是十五年前吗？

    如果是十五年前，哪怕槐灵能吞食记忆，操纵尸体，也无法让尸体成长吧？

    所以，如今的学生，十五年来不会有任何变化——如今的高三生，在十五年前就是高三生，他们读了十五年的高三……前提是，他们真的死了，真的成了槐灵的傀儡。

    孔文麟记下宣告栏上的班级名，然后去对应班级旁的办公室，找到了历年珍藏的班级合照。

    一模一样的人露出同样的微笑，变化的只有环境，而无论是学生和老师都不曾发生变化。

    ……好了，可以肯定他们都是死人了。

    趁四下无人，孔文麟飞快离开办公室。

    ……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墓园为什么到黄淮梦就不再有新的墓出现——因为行走的不会腐烂的尸体成为了槐灵的家。

    再联想不断消失的学生，逐渐逼近的高考，孔文麟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该不会，这个旧城区……其实就是在十五年前的时间里不断轮回吧？”

    自己看到的失踪的学生，这些灵异传闻……其实都是十五年前发生的戏码，发生在黄淮梦死后。

    那这股诡异的力量，又是谁在推动？

    还有，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网络与时俱进？还有手机？图书馆出现的报纸又该作何解释？

    孔文麟摸了摸口袋里的智能手机，回想起那个慵懒的图书管理员。

    “安谭区，旧城区……为什么学生会称呼这里是旧城区？十五年前不应该是安谭区吗？”

    “除非，自己推论错了，或者……”

    被困在公寓里的洛馆长，下意识表露自己经常见到馆长的管理员；人们之间的称谓，现代流行的网络和智能手机；还有墓园，明明是同一座却能走出不同道路的墓园；白天凄凉夜晚辉煌的街道……

    最后，是与外界的路阻隔、无法离开的旧城区，目的是困住槐树与神龛两大怪异。

    困住怪异的大概是更强大的怪异……

    高中生脑中灵光乍现，宛若惊雷响起。

    “旧城区……有两座？”

    “一座从十五年前分离，另一座则在不断发展……之后两者相互影响？”

    “有人能往返两座城市，所以才会让这里的科技水平得到发展……那个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