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天剑

第 4-6 章 真假仁义

    “仁分为大仁和小仁,义也分为大义与小义。”道衍语调激亢地说道:“论文《宪问篇》这一段就充分说明,孔子也不赞成盲目的崇尚仁义,而是需要灵活运用,实现更大的‘仁’、更大的‘义’,这才是真的‘仁’和‘义’”

    道衍看了铁奇一眼,为了说得更透彻又举例论述道:“司马迁因替李陵辩护,触怒武帝而获罪入狱,并被处于宫刑。对于男人来说,这就是奇耻大辱,既剥夺了作为男人的权利,又丧失了做人的基本尊严。司马迁痛不欲生,本欲引恨自裁,但因《史记》尚未完成,才忍辱求存。出狱后,司马迁受任中书令,为的就是方便参阅朝廷收藏的大量史籍,便于撰写《史记》。后人多对司马迁的行为表示不解,但却不明白他的苦心。在《报任安书》中,司马迁向好友任安倾诉了衷肠,他说自己对朝廷之事已毫无兴致,昔日铭心之辱使他‘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下发背沾衣’。自己之所以选择‘隐忍苟活’,是因为夙愿未了。如果他当时选择了死,就没有《史记》这部伟大的史学巨著问世了。恰恰是他屈辱的生,发挥了生命的最大价值。”

    道衍接着说道:“宋襄公算什么仁义?不伤害受伤的士兵、不捉拿头发花白的人、不在隘口阻击敌人,等敌军准备好再开战,这不是仁义的体现。正如目夷所说,如果在战争中因为‘仁义’而采取这样的行为,那还不如最初就不打仗。可宋襄公不仅不自量力、盲目自大的争夺霸主,还威逼小国臣服自己,不仅不征求齐、楚两国的意见就自诩为盟主,还在吃了楚国阶下囚的亏后攻击郑国,又在与楚国的‘泓水之战’中白白错失良机吃了败仗,牺牲掉了多少宋国士兵的生命,这能算是‘仁义’?”

    “就算是,那也是妇人之仁,小仁小义。为小仁,不顾大仁;为小义,舍大义,是谓贼!”道衍补充道:“目夷就应该当仁不让地接受太子位,做宋国的国君,不受是小仁小义,受对宋国和宋国的百姓是大仁大义。”

    看道衍有些激动,袁子晴知他心意,轻拉着道衍的手,紧紧地握着,眼睛痴痴地看着他,她知道这个男人心底的委屈,心底一股母性保护欲的冲动。

    “为什么说建文帝有一颗‘宋襄公之心’呢?”张雨寒道。

    “据宫里的太监讲,洪武帝准备把自己的皇位传给孙子朱允炆,长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这位孙子很聪明,背书十分在行,而且明事理,处理事情井井有条,懂得也多,还很孝顺。国家现在稳定,四海一统,之前唯一的不安定因素是这些功高震主的老伙计,现在也都被解决了,已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有一次朱元璋不无得意的告诉朱允炆,你可以安心在家当皇帝了。就在此时,朱允炆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在家安心当皇帝,要是有外敌入侵怎么办?先帝笑了,他早就解决了这件事,说道:我安排了你几个叔叔为你守卫边疆,你大可放心。朱允炆抬起头,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疑问:外敌入侵,由叔叔们来对付,那要是叔叔们有异心呢?我怎么对付他们?”

    “先帝被这个问题问呆了,自己千方百计的杀功臣,扫除障碍,只留下守成之将耿炳文等为数不多的老臣。为防止外敌入侵,又亲自分封自己的儿子守卫边疆,确保朱家天下能够长治久安。现在自己的孙子怀疑自己的儿子造反怎么办?难道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能信任吗?他沉默了很久,说道:‘你的意思呢’,朱允炆经过长时间的思考,用做学问的功底回答了五点:首先是用德来争取他们的心,然后用礼来约束他们的行为,再不行就削弱他们的属地,下一步就是改封地,这些都不管用的话,只能拔刀相向了。”道衍说完建文帝的五步计划,看了看铁奇和张雨寒。

    “他这思路清淅,方法可行啊。”张雨寒道。

    铁奇点了点头。

    “先帝听后频频点头,或许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他相信朱允炆的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隐患。”道衍叹了口气,接着道:“但是先帝忽略了一个致命的漏洞,就是朱允炆的能力。朱允炆是个学习好,品德好,习惯好的三好学生,却不是个擅长政治,军事的统帅。相比他的几个叔叔们,他还是太嫩了,尤其是他那位不按套路出牌的叔叔燕王朱棣。”

    “先帝其实已经想到了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并做好应对之策。地方军政、民政、财政,在布政司手中;诸侯只有接到兵部、五军都督府的命令,才能带兵征战;作战结束,兵马回到卫所,诸侯回到藩府,彼此不联系。”道衍对洪武帝朱元璋的思谋和手段也是极为佩服。

    “先帝相信朱允炆是个好孩子,不会主动对叔叔们大开杀戒。对于朱允炆的忧虑,也想好了应对之策,安排了许多能人协助,包括第一守成大将耿炳文。可惜的是,朱允炆违背了自己与先帝的承诺,采纳齐泰、黄子澄的策略,削藩过于着急,让藩王无路可走。”道衍感叹道。

    道衍不无感慨地道:“如果是温水煮青蛙,花上五到八年时间,采取各个击破策略,一边拉拢,一边打压,燕王也没法折腾起来,谁也不敢以一属之地对抗天下,况且胜算一定不大。但雷霆般的削藩策略,短短半年,五个藩王被削,其余藩王人人自危。湘王朱柏一家更是不堪受辱,自焚而死。这样一来,朱允炆在道义上就输了。”

    道衍接着道:“朱柏一家自焚,朱允炆内心开始有愧,就犯了宋襄公假慈悲的错误,不想再背负骂名。一道‘不让吾背负杀叔’的圣旨,束缚了前方将领的手脚,也让燕王可以从容不迫地亲临一线指挥,而不用害怕被伤及生命。东昌之战,盛庸被圣旨束缚了手脚,燕王被围困在万军之中,身边的护卫亲兵全部被射杀,大将张玉阵亡,燕王却能够躲过一劫。他不是血战突围,而是南军不敢放箭,朱能、谭渊、丘福、朱高煦得以闯入军阵,救出燕王;夹河之战,盛庸空有骑兵、步兵、火器兵、弓箭手协同作战,却不敢对燕王所在附近放一箭一炮。最后功败垂成,只能空叹朱允炆‘仁慈’下的酸楚。当然最后朱允炆为他的‘仁慈’,吞下苦果。作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必须杀伐决断,文弱仁善是迂腐,是宋襄公之心。”

    道衍对铁奇道:“盛庸此人虽说也是名将,却不敢违背朱允炆的‘圣旨’,不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这一点,你父亲铁铉却英毅果决多了,那次在济南城如果不是开门的小吏提前放下了铁板,燕王早就被你父亲击杀了。”

    “东昌之战和夹河之战铁铉公在哪里,他怎么没有参加?”张雨寒看了铁奇一眼,向道衍不解地问道。

    “铁铉铁大人毕竟是文臣,东昌之战和夹河之战他都主要在济南,负责难民的安置、征兵和部队粮饷等后勤保障。”道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