栈云记

第一章 玉门城

    栈云大陆,北境西北边陲慕天帝国南隅——玉门城,是为兵家要地,自古以来几经易主,如今乃是帝国南部重关。

    当朝慕天帝君鸿业,登基之后励精图治,如今国富民强,如玉门城这等战地要塞,也是能享了几十年的太平安乐。

    玉门城城西,虽比不得毗邻官道的城东富庶繁华,却也是古朴幽静,一些文人墨客喜到此地采风。

    一处绿意盎然的四方院子中,日头正盛,乃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站在墙角处。

    近处一看,那小家伙正有些费力地将一个大水瓮移到墙角,而后闭上一只眼睛看着大瓮边缘,将盖着瓮的木板尽量与之对齐。

    做完这些,小孩顿时一下坐在地上,浑然不在乎身上的月白襕衫沾上尘污,小脸红红地喘息着,还不忘频频转头望向身后的院子里,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

    少顷,许是歇息好了,小孩又是起身,顺手拉出之前藏在树后的两个破木箱,扔在木板上,顿时小脸上洋溢起一抹灿烂笑容。

    小孩后退数步,加速助力,竟是一跃跳上比自己还高不少的大瓮上,将木箱小心地叠好,而后麻利地踩着木箱顺势爬上了墙沿。

    这小孩站在近丈高的墙沿,脸上竟是看不出丝毫惧色,又是在上边摇摇晃晃走了十几步。

    寻得之前所找好的地方,这才跳下,在草地上翻滚了几圈,顿时小孩变得灰头土脸。

    小孩却是不以为然,随意掸了掸衣服上的草叶和土屑,便是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四处打量了一番小孩就往南边走去。

    临近秋祭,街道上的商贩林立,行人络绎不绝,倒也是一幅繁华热闹的景象。

    此刻一个商贩叫卖揽客之余,脸色却是陡然大变,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嘶声叫道:

    “小魔王...杨宣来了!”

    而后这汉子也顾不上眼前客人的问价,手脚麻利地将货架上精致些的货物收起来,看那模样恨不得全装起来跑掉。

    旁边的商贩见状,也是纷纷效仿,唯恐慢了些,被眼前的小孩看中自家的商货。

    “哈哈,胡叔叔,您今个摆出来的玩意着实是漂亮呢?卖给我一个吧?嘻嘻!”

    汉子听着近在耳边的清脆声音,那还欲藏着自家纸鸢的手不由地顿了下来,堪堪抬起头来。

    只见那小孩已然站在了自家的货台上,粉雕玉琢的小脸却是横对着自己,汉子舔了舔嘴唇,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哎呦,是杨宣小公子来了,你看我这忙了一上午,老眼都花了,竟是没看见你。今天胡叔叔这里可没啥好东西啊,你先到别处看看呗。你看哈...那边,有糖葫芦,有春卷,还有各色的蜜饯呢。”

    被唤作杨宣的小孩,“噔”的一下从老板的货台上跳下来,不用低头便是看见了那鲜艳精美的纸鸢。

    杨宣双眼放光,小脸上泛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周遭人若是不知道眼前小孩的秉性,怕是十有八九要被其萌化了。

    “胡叔叔真是手巧得很,这纸鸢我很喜欢,是胡叔叔特意为我做的吧?”

    不知何时那精致的玩什已然到了小杨宣的手上,在其手中不断翻转把玩。

    汉子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脸上升起一股无奈的笑容:

    “额...是呀是呀,我本来是想给小公子一个惊喜的,既然被看到了,那便拿去吧。”

    “嗯啊,胡叔叔最好了,那个蓝紫色的我也很喜欢。喏,我今天可是带钱了呢。”

    小杨宣神秘兮兮地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倒在手里数了又数,这才将钱给了那胡姓汉子。

    汉子看着小杨宣带着纸鸢大摇大摆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还带着些灰尘的二十个铜板,不由得苦笑:

    “得嘞,也算找回来材料钱了。”

    原本有些拥挤喧闹的街道上,却是因为小杨宣的到来变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杨宣周身三步之内无一个行人,简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而其目光所及之处,路边商贩尽皆眼神退避。

    而杨宣对此却是不在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周遭琳琅满目的吃食和玩什,时不时地跳到人家的货台上问价。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杨宣又出现在那一开始的街口,身后却是一片心痛的哀嚎之声。

    看着身上挂满了的“战利品”,将要走出街口的小杨宣突兀地一转头,得意地对着那胡叔叔扬了扬小脑袋。

    汉子先是一惊,而后也是对其竖起了大拇指,待其走远这才开口道:

    “唉!这小祖宗,简直成了我们西街的一霸了。”

    临近摊位的老者手持烟斗,“吧嗒、吧嗒”,陶醉地吸了几大口烟,随即闭上眼睛躺在藤椅上道:

    “这也没办法,人家小小年纪就是斗徒巅峰的修为了。我们这几条街上,可没几个能跟这小孩比划的,就是能,也拉不下那个脸对一个孩子动手。”

    汉子闻言,本来还有些不忿的脸色顿时垮了大半:

    “是了,这杨家是我玉门城医道世家,医师辈出,但几百年也没出过什么修炼天才。如今也不知是不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这一世竟是出了这么个了不得的小家伙。不到十岁的斗徒巅峰啊,就算是帝都的天才也不过如此了吧。”

    老者吐出一阵烟雾,眼神缓缓睁开,飘忽地望天,似是想起了什么:

    “哎!你好像忘了一个人,十几年前,那杨家二郎杨定霄,听说早些年在帝都都是闯出了名堂。不过后来...唉!也是可惜了了,这杨宣便是他的儿子吧。

    如今天下太平了,伤者少了许多,这些年杨家的医馆规模一减再减,也是不容易。杨家医馆几百年间在玉门城行医,战乱之时,诊金药费也不见有抬高之势,救治了多少兵士和百姓。

    就算看在这份上,杨宣他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我觉得都是没什么,只是个顽皮些的孩子而已。”

    “是了是了......

    汉子似也是有些乏了,索性趴在自己货台上准备眯一会。

    玉门城地处帝国西南,北边是大片的荒原,往西便是那连亘七国的碧澜山脉,

    碧澜山脉乃是这北境的宝地之一,此地森林茂密、地势奇峻,每日都不乏修士进入其中,以期能采取灵药或是寻到前人宝物。

    然而得宝者总是少有,且其中不乏有强大妖兽凶兽出没,修为低微者若是踏入深处,怕是落得个成为其饱腹之物的结局。

    至于玉门城南边则是墨麟帝国,其疆域国力都倍于慕天帝国,不过此国近百年间内部势力盘根错节,纷争不断,边关更是常年封锁。

    正是因为这样,玉门城大多的豪绅家族一般在安定些,而且驿道通阔的城东聚集,设下产业。

    而杨家为医道世家,几百年间都是居于城西偏南处,近于外出碧澜森林探险的西城门,亦近于兵家返途之关。

    这几十年的太平世道,战火停歇,也没有那么多的伤者了,如此一来,杨家的生意不比以往,底蕴渐耗,现在已然隐隐掉出了玉门城一流势力的范畴。

    杨府东苑设有医馆,每逢六九之日便是会开馆,今日便是那九日,来求医问药络绎不绝。

    而杨府的西苑大门处则是冷清了许多,时过正午,大门口处倚墙而立的门房在这毒辣的太阳下昏昏欲睡,全然没有注意到一阵怪异的猫叫后,有人从身旁溜出大门。

    大门不远处的狭小巷子角落处,却见那“人形货柜”正背着身站在里边,

    “宣哥,你怎么会在外边?族长爷爷不是罚你禁足了吗?还有这是...好多好东西啊!”

    颇为昏暗的角落里,传出了瓮声瓮气的声音。

    “阿坤,你看,这是给你买的驴肉火烧。”

    杨宣在身上一阵摸索,掏出来两个纸袋,顿时周围香气四溢。

    紧接着对面角落阴影处便是一阵晃动,却见是一个高出杨宣不少孩童走了出来。

    一双大手快速地接过小杨宣举起的纸袋,而后那阿坤便是靠着墙大快朵颐起来:

    “滋滋,宣...宣哥真好,这火烧可真香啊,今天一定是徐大婶烧的。”

    阿坤吃的满嘴溢油,着实是胃口惊人,才接过火烧只几息间便是咬去了大半,见其脸上的稚气颇浓,却显然还是个孩童。

    “嗯,这里边的好吃的,除了那几样糕点你可以随便吃。你吃好了就帮我把这些先带回家去,等晚上我再去你那里拿,记得包严实了。”

    杨宣说着,便将身上的东西都是放下来,负手捏着一串糖葫芦蹦跳着离开了小巷子。

    阿坤吃完了手上的火烧,看着杨宣离开的身影微微失神道:“宣哥怎地如此开心,是不是有人要挨打了。”

    而后阿坤舔了舔嘴唇,看向地上的大包小包,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索性蹲在地上拣着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