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帝国西地多山，就算走官道也是崎岖异常，好在杨宣一行人运气不错，夜色未深时，正好赶到一处小村镇上。

    “驭~驭！”

    随着老车夫的叫喊，老马速度慢了下来，拉着车往一座二层的木楼走去。

    不多时便是到了门前，彻底停下来的老马鼻息如风，瘦长的脑袋四处张望着，蹄子一下接一下的打着青石路。

    只见残破的大木门上挂着两只泛黄的灯笼，来往的客人也并不多，真是个凄冷的秋夜。

    “好了，孩子们，我们到客栈了，都下来吧。”

    驾车老者的声音响起。

    店里却没人来迎接，老者似乎并不意外，拴好马老者便是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杨宣感受到身边一阵攒动，眼睛才是不情愿地睁开，透过帘子，看到已然暗下来的天色，顺着照进来的光，才发现车厢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人。

    “可恶！嵇永也不知道等我。哼！”

    杨宣嘴里嘟囔着，也是下了车。

    打量着眼前的客栈，杨宣不禁皱了皱眉头，要不要这么破啊！

    “杨宣大哥！是你吗？”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杨宣也是闻声转身。

    客栈里的灯火照在这里，已经不大明亮，杨宣眯眼只看见一个背着大包袱的孩童：

    “谁？谁在叫我？”

    那包袱的份量似乎不轻，使得孩童只能歪着头，慢慢走过来：

    “真的是杨宣大哥，是我啊！明城！”

    孩童说着将脸转到向光一侧。

    杨宣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认出了来人：

    “哦！你是，你也要去书院读书啊。”

    明城将包袱往肩上靠了靠，笑着说道：

    “是啊！先生说城里有位大善人，愿意资助我们私塾的学生，北去藏锋书院求学。如此看来，说不定，那位大善人就是杨宣大哥家的长辈。”

    杨宣眼睛飘忽，挠了挠脑袋道：

    “我不太清楚呢！我们先进去吧，你这背的是什么，看起来很重的样子。”

    明城跟上杨宣，说道：

    “这里边大多是我的书，也不知道那边授课是如何。这一路上要走小半个月，带点书路上看，能解解闷。”

    两人刚刚踏进客栈门槛，就见到嵇永小跑着迎面过来：

    “少爷，你醒了。我正想去你接你呢！”

    杨宣目光在客栈里打量一番，掠过几张桌上数个风尘仆仆的食客，寻到了正和掌柜说话的驾马老者。

    “当然醒了，你们几个人下车的时候动静那么大，我怎么能睡得好！怎么样，这边有什么好吃的，有没有叫菜。”

    杨宣走到近处的木桌上，随意坐下道。

    “那倒没有，刚将行李放在房间里，还没来得及问。不过这里刘老头他们熟，该是会安排吧！”

    嵇永眼见杨宣似乎兴致缺缺，转头打量一番客栈的一楼，又凑过来低声说道，

    “不如我们先回房，让小二送上去吃？”

    杨宣小手捻起竹筒里的筷子，端详一番以袖子擦了擦：

    “不用，我在这吃就好。嵇永你再辛苦一下，帮我这位兄弟把包袱送上去。我看看这边有啥好吃的，你下来一起吃。”

    看着嵇永伸出来的手，明城稍稍犹豫，将肩上的包袱递过去：

    “谢谢大哥哥，这个有点重，要小心拿。”

    嵇永脸上淡笑，心想这小孩子真是有些可爱，你个小孩子能背得动，我又怎么拿不动呢。

    这般想着嵇永是一手托底，一手扶着上边，就要拿着上楼，怎料那入手的重量，直接是让得嵇永身子前倾，差点就狼狈摔个狗吃屎。

    嵇永抬眼一看，却见是明城蹲下身子，以手在下边扶着，嵇永只得尴尬笑笑，双手使力之下将包袱抱起来。

    “辛苦哥哥了，里边有些是竹简，还请放在房中桌上。”

    看着嵇永能拿起来，明城也是松了口气，坐在杨宣边上目送嵇永离开。

    杨宣视若无睹，一手执着筷子打在桌角，“啪啪”作响，又对着看过来店小二招招手。

    这客栈不大，小二也只有一个少年，身材圆滚滚的，似乎有些呆头呆脑，对杨宣憨憨一笑，却是没有过来的意思。

    杨宣何时被人冷落过，心想这边小二完全没有玉门城小二的精明，否则依自己的衣着怕是早就贴过来了。

    当下杨宣心中就有些气恼，凑巧此时肚子也是不争气地叫起来。

    出了玉门城往北，是大片的丘陵，一行人所乘的马车白天，并没有能在有人烟之地停下来，午餐杨宣只得吃了些老车夫的饼子。

    那老车夫备下的饼子生硬干冷，该是杂粮蒸好压制而成的，并不好吃，杨宣自然没有吃多少。

    看着周遭食客的大快朵颐，杨宣腹中愈发空虚地紧，当即就要起身。

    一旁的明城拉住杨宣手臂，眼睛也从杨宣脖子上的竹排子移开，说道：

    “杨大哥，你身上还有伤，我去问问吧。嗯，看样子好像刘爷爷在安排呢！”

    杨宣借势坐下来，手不自觉摸向脖子，眼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不必麻烦刘爷爷他，我们自己吃便好。这店里有什么好吃的，你只管点来，嵇永会付钱。”

    明城会心一笑，迈开步子往柜台那边走去，杨宣背身靠在桌边，闭上眼睛，舔了舔嘴唇，等待着美食的投喂。

    杨宣再睁眼时，是明城走回来拍了拍自己肩头：

    “这边菜不少，我平常吃的简单，不太知道该点什么。喏！这位是老板娘。”

    看着眼前一脸笑容，身姿丰腴的老板娘，以及那只伸过来的圆润大手，杨宣眼睛的渐渐睁大了。

    那双手最终落在杨宣头上，揉了几下，杨宣那尺余长的发丝便是变成了鸡窝一般：

    “哎呦，真是一个好可爱的小弟弟呢。想吃点什么，姐姐立马让厨房去做。”

    杨宣一动不动，静静听着老板娘把十几道菜名一一报出来：

    “得得得，好姐姐，我饿的紧。就那个什么手抓羊肉，还有那个酱牛肉都来三斤，炊饼来两斤，嗯，还有什么汤来着？”

    老板娘肥硕的腰肢颤了颤，笑意盈盈地说道：

    “哟！弟弟胃口这么好啊，我们这边有羊肉汤、牛肉汤，还有鸭血汤、鸡胗汤。”

    杨宣摸摸嘴角，仿佛已经品到了香味，摇头晃脑道：

    “我要一大碗牛肉汤，明城你自己选吧，嵇永来了让他自己要。嗯，就先这样吧！”

    明城站在边上，面上有些为难，说道：

    “这，我喝点茶就好了。杨宣大哥，这加起来可是有六斤的肉了，六斤可是好多呢。咱们吃不完吧，要不就各来一斤先吃着吧。”

    杨宣摇了摇头，示意老板娘记上，后者扶了下头上的花簪，笑着说道：

    “小公子能这么照顾我生意，那汤就算本店送的了，再附赠两碗鸭血汤。天冷了，喝点热汤暖暖身子，你这娃子也别再推辞了。”

    随即老板娘眼神瞥向明城，话已至此，明城当下也不好推辞，只好道：

    “嗯...嗯，谢谢老板娘。”

    柜台近处的桌子，是坐着车里另外四个孩子，每人面前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秦澜又要了一碗扣肉，摆在桌子中间。

    成安眼角几次瞥向那碗扣肉，都是被对面坐着的大哥眼神制止下来，只好低头扒拉着手下的阳春面。

    奈何这只是碗阳春面，里边只能有些油花，肉沫是找不出半点。

    秦澜见状，看了眼左手边专心吃面的成平，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随即夹起一块扣肉，放到小桃子碗里。

    小桃子收回看向明城那边的目光，看着碗里的扣肉，甜甜一笑：

    “谢谢秦澜哥。”

    秦澜得意一笑，小桃子咬了一口扣肉，品味着那酱香软糯，转脸又看向明城这边，一双大眼睛眨啊眨。

    只见杨宣三人面前桌上，是摆着两笼炊饼，嵇永和明城都没有动，只有杨宣早已按耐不住，抓起一个炊饼吃起来。

    秦澜察觉异样，也是看过去，不禁笑道：

    “啧啧啧，这该是那杨家的公子吧，口味还真是独特，喜欢生吃炊饼。”

    话音未落，只见是丰腴老板娘和店小二一起走过去，小二手上捏着几盘菜，老板娘则是双手抱胸，头上顶着一个大托盘，步下生风，那托盘却始终是稳稳的。

    不多时，一碟碟牛羊肉、热汤都是摆在了杨宣面前，铺了满满一桌子，香气四溢，一旁的几方食客都是停下了筷子，有些奇怪的看着这边。

    杨宣可不管这些，抓起一个炊饼，铺上满满的肉片，再覆上一个炊饼，便是大口吃起来，再就着牛肉汤喝着，小脸上洋溢着满足，真是好不过瘾。

    嵇永见状摇摇头，没想到自己一个上楼间，自家少爷是点了这么多东西，拍了拍身边已经目瞪口呆的明城，索性也是埋头吃起来。

    靠窗的那桌子，是坐着老车夫和自己的侄儿，桌上摆着两碗浊酒，素菜荤菜各一小碟，还有两碗阳春面。

    老车夫灌了一口酒，吧唧吧唧嘴，再把胡子上的酒液也抿进去，闭上老爷很是享受。

    对坐的青年侄儿可没老车夫这般心性，转头眼巴巴看着杨宣这边，手上的浊酒似乎也不再醇香了：

    “二叔，这杨家的那少爷，还当真如传闻中那般惊人呢！”

    老车夫眼皮一抬，将一块肥肉夹到侄儿碗里：

    “怎么，馋了？那杨家虽说给咱的车钱还算丰厚，可你小子还是得娶媳妇不是。这趟行程走完，再花个把月，做两趟路程短的，也就够了。你就知足吧！来，吃。”

    青年侄儿闻言收回目光，瞅了瞅那块肥肉，蘸了点酒，塞进了口中。

    “哇！”

    一阵低呼声响起，是秦澜和成安发出的，他们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杨宣这边，那是吃货们独有的羡慕目光。

    成平看着自己那眼里带星星的弟弟，叹了口气，随即将面碗端起来，剩下的面汤都是喝掉，眼神平静道：

    “成安，快些吃，吃好了跟我回房。”

    成安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低下头又偷偷抬眼，看着成平，随即麻溜地吃起了碗中的阳春面。

    杨宣一阵胡吃海塞，一会功夫三碟肉已是空了，嵇永将炊饼撕成小块，扔到汤里慢慢吃着，已然不见怪了。

    嵇永眼神与秦澜和小桃子对上，当下挠了挠头，手下动作都是慢了起来，苦笑回应。

    “嗝！”

    杨宣擦了擦嘴角，看着桌上摞得高高的碟子，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你们先吃着，我先回房了。”

    嵇永放下筷子，也是站起身来：

    “少爷，我送你去。”

    两人走到楼梯口，杨宣转头瞥了眼秦澜那桌，眼神定格在那两只空碗上，成家兄弟已经吃完离开。

    “嵇永，给那两个小孩，还有那刘老头也叫一碟牛肉。”

    说完，杨宣踏上木梯。

    身后的嵇永面露古怪之色，小孩？貌似你自己也是吧，而且那脸蛋白净的小胖子，似乎年纪还要大一点。

    帮杨宣打理好床铺，嵇永匆匆下了楼，与老板娘交代几句，便是两碟牛肉分别上了两张桌子。

    ......

    店小二在老板娘的授意下，麻利的将热水打好，给杨宣这房送来。

    秋高月明，杨宣坐在柔软的床铺上，脚下木盆里是冒着热气的水。

    杨宣顺着窗口，看着那轮明月，眼神中的赤芒一闪而逝：

    “桑大哥，自古以来，这月亮都是长挂天际吗？”

    桑奕道：“嗯？怎么了，你小子对这月亮也感兴趣了？你说的没错，月亮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杨宣的眼睛眯了眯：

    “可是我觉得，今天的月亮似乎...格外的亮，甚至有些刺眼。”

    桑奕叫道：“你小子是不是吃太多，昏头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杨宣收回目光，拿起边上的毛巾，将脚丫擦干净，没有再说话。

    “嗯...不过，这史上，似乎有些大事发生，会产生异象，有些就与月亮有关。”

    桑奕补充道，却没等到杨宣的回应。

    只见杨宣已经钻进了被窝，闭上了眼睛，嵇永也是打点好，回了房间，不多时油灯也被吹灭。

    夜，是寂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