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人传

第三章 画

    山间,风雪依旧,却又不同,意深意又远,如同思绪蔓延。

    在知道老爷子让自己带幅画后,诗意人沉思片刻后问道:“什么画都可以吗?”

    “老爷子没说,只是说带幅画去。”雀儿依然畅想在自己新篇章的美梦中,懒洋洋的回答道。

    诗意人默默站起身,向存放自己以前画作的茅屋走去。在打开门的刹那,却又在茅屋前踱步转起圈来。怎么可以随意敷衍的对待老爷子呢?以前的画作中有山河,有大川,有落花,有流水……每一副都惟妙惟肖,观之如同亲临画境之中。要说哪一副最让自己满意,可能一副都没有……

    诗意人有很强的执念,强烈的执念中有对母亲的思念之情,也有对自己人生观的认定。执念中有小执念也有大执念,像是言出必行,君子远庖厨等都是小执念。学武报仇是个大执念。但是对自己而言,自己最大的执念就是画画。

    诗意人,诗情画意之人。曲解了画意的意思了吗?但画画是自己母亲教给自己的,夸奖过自己有天分,画的好的呀。怎么能够不认真对待。况且自己是真的喜欢画画,想起儿时,母亲拿自己的画能换铜钱补贴家用的时,高兴地样子,可能是自己这一辈子最满足的时刻。

    现在母亲已经离去,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长辈可能就是山头坐着的心狠手黑的老爷子,亦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对自己有养育教导之恩,给自己重生机会的老爷子。怎么可以敷衍的拿自己都不满意的画卷呢?

    在诗意人看来从小到大要说最大的遗憾,可能就是在母亲健在时,没有给母亲画幅画。在库房中有很多画母亲的画,有做饭时的、有洗衣时的……都是自己印象中的母亲。都是没有让母亲看过的,没有让母亲高兴过的画。那些画自己知,画中人却不知。那些画当儿子的为之哭或思念,当母亲的已无感觉……这就像心中刺,一直刺痛着自己的心,并且这根刺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而软化,只会在时间长河的滋养下茁壮成长,一直清醒的提醒着自己的遗憾。

    ……

    诗意人站住身形,抬头看向山头方向轻声说道:“既然老爷子要幅画,那就用自己最好的水平画幅老爷子,给老爷子。”说罢,诗意人回道茅屋顶部,盘膝而坐。

    “啥意思?”付诗有点疑惑的问道。

    “我想养养神给老爷子画幅像。来这里清净清净。”

    付诗有点无语的说道:“画幅画至于吗?”边说着边跳下茅屋,拿起扫帚像山脚走去,念叨着“撵人走就明说,还清净清净。”

    诗意人没有理睬埋怨的付诗,在别人看来自己的画画水准已到巅峰。就像自己以前的认为一样。直到老爷子看过自己的画后点评:“有其形,无其势,更无神韵”。才给自己打开一扇门,广阔的门。想起那次的传教,更加坚定了诗意人内心想法,要给老爷子画幅画。有其势的画。

    “想学画?”

    “请老爷子教我。”

    “武夫学武则炼体,就像画虎则画骨,抓住关键,画画就是画形附势,神韵现则势成,势超于实物。点睛之笔则在于是否有神韵现。关键就在于势的体现。”

    “如何附势,眼看之,念观之。所画之物收于几心。笔若游龙,一气呵成。下笔有错亦不可断势。至于怎么让物的势不断,则在于养气,养自己的精神气。自己势强就推古拉朽破其势,使其势呈现。若自己势弱,则顺其势。如同‘趋炎附势’借其势来走势。最后呈其势……”

    ……

    ……

    扫完雪回到茅屋前的付诗,看着屋顶依然盘坐的诗意人,有点迷糊的问道:“睡着了?”

    雀儿飞到付诗肩头轻声喝道:“闭嘴。你个文盲。”

    “傻鸟,你说谁?”

    等着雀儿顶嘴嘲讽的付诗,没有等来雀儿任何只言片语。忍不住自问道‘难道画幅画这么玄乎?’。

    此时的雀儿早已经呆立当场。鸟眼中的诗意人还是盘膝而坐的样子,但是当用神念感受时,盘膝而坐的诗意人就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一样。散发着微光。‘神念归一,已无其形。翩然出尘,宛若仙人。’当雀儿脑海中忽然出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听不到付诗的任何嘲讽。雀儿很确定自己至少是个念师,这句话只有念师才会知道,这也是所有念师都梦寐以求的‘仙人境’。‘仙人境’不是念师的某个成长阶段划分,就只是一种境界,能让神念修行一日千里的境界。

    “这是在养气?养气坐出个‘仙人境’。这得是多大的机缘啊……”雀儿收紧心神,再想下去快要忍不住去附体诗意人了。若真如此,一滩烂泥都是轻的。

    ……

    坐于屋顶的诗意人气早就养足,身心归一,忘记了仇恨,忘记了明日的‘粉身碎骨’,忘记了要破而后立的‘小金刚身’,甚至忘记了自己。念头中只有一个:画画,画老爷子。念观其势。

    在诗意人的念头中,自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来到老爷子面前。像往日画草,画树时一样,破其势。下一刻已经被吓傻,自己的势像一把小斧头,迎面而来的是一把仙兵利剑、是一尊千斤鼎。在老爷子势一呈现时,自己已经被迫退到山腰。

    坐于茅屋顶的诗意人也一个后仰,栽倒在了地上。

    诗意人睁开眼睛,揉了一把苍白的脸,震惊的瞠目结舌。摇了摇头,温柔的双眼中绽放出坚定的眼神。

    雀儿疾驰而来喊道:“你个败家子,就这么退出来了?那可是‘仙人境’啊。”

    “额,什么‘仙人境’,我要观老爷子的势,被其所迫就掉了下来。”

    “‘仙人境’就是……额,你观老爷子势?”

    雀儿感到眼皮直跳的厉害,‘果然是至亲。老爷子的势敢用念观。这老爷子的势若是反击一下,不成了白痴?狗娘养的关系户。自己想都不敢想。’

    越想越感觉到差别对待,气愤的嘲笑道:“你个白痴。你是要画老爷子的势!你要能画成,本尊以后自称‘傻鸟’……”。

    “额,你帮我个忙。把我带到那颗树枝上。”说着抬手指向老爷子正对着的一颗树,那棵树很粗壮高大,离老爷子有四五十米远。

    雀儿看着认真的诗意人道:“好。”

    ……

    将树干上的积雪震落,诗意人盘腿而坐,深呼吸几次后,睁眼看着对面的老爷子,“睡着了又?管他呢。”‘眼看之,念观之。’

    诗意人的念中对面的老爷子如同一只巨虎,脚踩山头,头顶苍穹。“吼”一声咆哮后,跌落在地的诗意人晃了晃有点眩晕的脑袋说道:“雀儿,退五十米。”

    雀儿有点担心的看着诗意人,问道:“太牵强了,老爷子让你带幅画,可能没有这个意思。”

    “嗯,这是我的意思,我想再试试。”

    “好。”

    在一颗距老爷子一百米远左右的粗枝上,诗意人揉了揉太阳穴,减缓一下头昏脑涨的感觉。盘膝而坐继续念观之。

    这次的念头中,老爷子还是老爷子,只是身形高大了无数倍,盘膝而坐嘴中念念有词。这一次本就头疼的诗意人,在刚用念观老爷子势时,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心跳的快了无数倍。就在要坚持不住跌落树枝的时候,一段咒语从山头传来,一股清凉在全身游走开来,脑袋清醒了一些,心神也慢慢的放松下来。

    ‘神奇’诗意仁暗自想到。念头中的老爷子竟然有了一丝慈眉善目的感觉。

    诗意人沉静了片刻,身心好了很多,看着对面老爷子这高大威猛的‘势’。不知道该怎么将其收于心,笔于画。摧古拉朽的破势是不可能了,不由想起老爷子提到的‘自己势弱,则顺其势。如同‘趋炎附势’借其势来走势。最后呈其势……’

    可这老爷子的势如顽石,整体如一,自己的势与之完全格格不入。怎么去借势?

    忽然之间,诗意人脑海中灵光一闪,借不了老爷子的势可以借草木、山川之势,顺草木、山川、天地之势。到老爷子身前可以或‘破势’,或‘趋炎附势’。

    “对,不管了,总得一试才可以。”有点兴奋的诗意人自言自语道。

    看到曙光一样的诗意人,快速稳定心神,念头扫过此方山川、树木、茅屋、白雪……手中笔亦如念头般一一勾勒着画卷,不求其形,一笔带过所有念头观过的实物,纸上的树木成了一道‘直线’,白雪成了‘点点’,茅屋成了‘圆圈’,山川成了‘高低起伏的曲线’……一切的万物画成了像是小孩子手中的抽象符。‘近了,近了。’诗意人心中期待着,以前的画画从没有像现在这般一气呵成、酣畅淋漓。

    “咔……”在手中的笔在纸上,刚要呈现老爷子盘膝而坐的膝盖时,断掉了。树枝上的诗意人一口鲜血喷出。眼中没有流漏出任何失望之色。急声喊道:“退,五十米。笔来。”

    被雀儿叼到距老爷子一百五十米的树枝上,接过付诗扔来的毛笔。笔走游龙,从自己脚下开始,临近老爷子势时,笔转乾坤从老爷子右侧,自己视野所及,再次下笔,临近之时,再从老爷子左侧,自己视线最远处向老爷子的势汇集……

    “咔……”在手中的笔在纸上,刚呈现出老爷子盘膝而坐的膝盖时,又断掉了。诗意人将口中鲜血咽下,沉声说道:“退,五十米。笔来。”

    ……

    “再退,五十米。笔来。”

    ……

    “再退,五十米。笔来。”

    ……

    ……

    在距老爷子八百米远的树枝上,付诗在诗意人一侧,两手张开撑着纸张。雀儿在诗意人上方用嘴叼着已经摇摇欲坠的诗意人。诗意人一手拿笔,一手扶着树干稳定着自己的身体。胸前的白衫已成血红色,原本红润的脸颊已成青白色。

    手中的画卷已经完成,近处都是长短不一的竖线,远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圆圈和点,只有正中间凸显出来的老爷子的势,是两个更大的椭圆,一个代表头,一个代表躯干。

    看着面前的画卷诗意人苦笑道:“最终也没有画成,老爷子的势我呈现不出来,没有办法像画形一样去细致的刻画。这应该是借天地万物的势,弱化老爷子的势。简单的一笔带过般画出。不说老爷子的面貌,就连手臂都没有办法用‘点或线’呈现。”

    付诗听完后,一头雾水的想着“点,线?画个画跑这么远,还不是断笔就是吐血的。画画比学武都危险的吗?”终究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将手中的画卷翻转过来。

    不由得眼皮直颤,嘴角抽搐的指着画卷问道:“忙活这么久这是你画的画?”

    又不由自主的挪手指向那两个大椭圆颤声问道:“这是你画的疯老头?”

    “你是不怕被打死吧。这叫画?吐了半斤多血画这么个东西?”

    “印象派?”

    ……

    山头老爷子在诗意人成画的瞬间便睁开双眼,此时开口道:“万物之势借的流畅,各种势都未成,却都未断。明日拿来一看。总体来说‘不错’!”

    耳朵里响起的疯老头话语,像一个大大的耳光。“咣……”付诗从树枝上跌落。一只手抬起扇在自己脸颊上。“做梦,做的也太真实了吧。”

    雀儿,感受到一阵威压扫过,想起诗意人画画之前的誓言,扯着嗓子喊道:“本尊傻鸟一只,雀儿是只傻鸟……本尊傻鸟一只,雀儿是只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