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问题连神都不知道

第四十六章:泰拉与日常

    在乌萨斯的南境边境线有着这样一座移动城市——鄂里宾斯克。

    乌萨斯帝国位于整个泰拉大地的最北边,在它的南境边际线下面,在脱离了版图之外的地方,和一路南下遥遥对望的莱塔尼亚之间存在着一片荒地。

    任务结束的人们从荒地返回,一路北上,经过一片白杉与针叶形成的森林,呼啸的车队碾过点缀着白色伤疤的草地,在一阵狂风中踏破了温度的限制,漫天飘舞的雪花标志着袁越第一次踏上了乌萨斯这只冰冷巨兽的身躯。

    最终经历三天的奔波,当袁越再次看向远方的天空,一望无际的雪白被钢铁的建筑遮蔽,呼吸着空气中的汽油味,从车上跳下,踩着脚下零零落落的积雪,视野从周身的建筑扫过,听着人与人交谈的嘈杂声,呼出一口冷气。

    自己熟悉的一切又如潮水般归来。

    这里……就是鄂里宾斯克。

    ……

    泰拉。

    是这片大地的名字。

    蘸着墨水的钢笔在袁越的手中于纸上飞快的书写着什么。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除开那三天的行程,在剩下的七天中,袁越加入了倒影,如今他正作为倒影的一名成员,在自己的前辈——

    袁越视线瞥过那个躲藏在一堆书籍中,用着一种害怕的眼神不断张望着自己的一个男孩。

    亚历山大,这是乌萨斯当地很常见的一种名字,也是目前自己这个临时老师的名字。

    现在,袁越正在他的帮助下快速学习。

    在主神空间的帮助下,袁越可以没有任何语言负担的与任何人交流,但可惜的是也仅限交流,回归到书籍和语言书写上,袁越依然是一窍不通。

    在倒影等人的询问下,袁越将自己包装成了从过去来的人类,这是一个十分大胆的尝试,倒影中不发直觉敏锐的家伙,更不要说那个叫瓦的男人,他的直觉简直跟野兽一样敏锐。

    这是个很巧妙的回答,袁越果断承认了自己对当今世界的陌生,也没有表示自己失忆,只是与别人相比,记忆很明显产生了断档,而脑袋中的记忆也足以他编织出一个对倒影而言更加陌生的世界。

    谎言被承认了。

    但不是话语,纵使袁越并没有说谎,只是将自己记忆中的世界描述了一番,但过去的人类这个理由被他们承认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袁越的身体里没有哪怕一点的源石存在。

    当然还有袁越的血液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抑制源石,这一点还有待实验,毕竟说出这句话的萨特,几乎是连血带肉的吃下了他大半的身体,这种极端案例肯定不能模仿。

    不过就目前那个声称自己对血液拥有极高抵抗力的阿莱西娅只是尝了一滴,就于半夜一连斩获三名大将,闯过七八个倒影成员的阻拦,最终在安德烈出手后,这才没让她夜袭成功。

    以及最至关重要的一点,救活袁越用的是祭坛本身的力量,这并非一种纯粹的奇迹,比如一道光打在你身上,然后你就好了。

    而是通过消耗周围的血池中的血肉进行塑造,也许袁越身体里一开始确实没有源石,可如今他身体的大部分已经被替换成了天然拥有源石的血肉时,结果竟然和先前一致!

    所以……就期待性而言还是有的。

    ……但是阿莱西娅在这件事后好像生气了,最近这几天不仅不搭理袁越的学术讨论,更是一见到他就走,大多数时间也把自己关在房间中不出来。

    去问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的瓦也没有得到解决办法,据瓦所说,这种事情自己从来没有碰见过,但是他认为阿莱西娅应该只是对自己失去自制力这件事情感到过意不去罢了。

    咳咳,扯远了。

    说回他们会愿意相信袁越的原因,这点其实就会袁越第一次和阿莱西娅聊天时的猜测一样。

    无视掉绝大多数书中那些对自己国家各种无脑的吹捧,袁越不难猜出泰拉大地上的文明经历了漫长的演变,最终呈现出现在的样子,源石更是在其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同时在询问阿莱西娅后,袁越得知现在泰拉上的所有生命,包括那些刚出生的小孩,甚至某些植物体内都天然有着一部分源石。

    如今的泰拉离不开源石绝不是一句戏言。

    虽然可以通过极其严格的措施制造出体内毫无源石的生命,类似一个生活在天然温室中的纯粹的生命。

    可这既麻烦又可笑,麻烦在这个筛选的过程可能需要从十几代人开始,可笑的过程在于,这个世界已经离不开源石,一个天然与源石无关的生命,要如何在这个充满源石的世界中活下去?

    那么……什么是源石?

    袁越认为这才是一切问题的所在。

    他觉得这玩意有点像原子朋克,当然也只是有点像,这里举例一些可能互通的地方。

    比如都有着某种天然神秘的东西可以代替大多数能源,并且开采难度低,利用难度更低,以至于当地的文明会天然依赖这种能源,导致失去对其他能源和途径的探索,使得文明变得畸形。

    如今是泰拉历997年。

    往前面的历史看去,袁越没有从中发现任何有关生态球的踪迹,不过有关神民、先民历史权柄的交替和记录中萨卡兹那可以被称得上是全民公敌的刻板印象,以及那个在他国历史中都是传说中的萨卡兹国家——卡兹戴尔。

    这些倒是让袁越产生了兴趣。

    细细看去,从碎片化的信息中拼凑,袁越发现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在,萨卡兹真是一个十分好用的背锅道具,无论是什么东西,阴谋论也好,陷害也好,一切可以是,也可以不是的东西都可以往萨卡兹头上推。

    这个种族在其他国家的历史中,完全沦为了残暴邪恶混乱的代名词,不过想起老大和那只名叫萨特的血魔,袁越觉得有必要还是再找阿莱西娅他们聊下天比较好。

    撇去过去的历史,袁越一路看到现在,除了一些与现在相比已经落后了十几年的信息外,依然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袁越还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说他在许多国家的国土记录,或是开河造城,或是大型战役,以及一些地理的书籍上发现这个所谓的泰拉大地……

    呃,说实话,袁越还是更喜欢世界的叫法,但考虑到至今为止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对世界的探索和星空的了解都低到令人发指。

    尤其是星空,关于这方面的研究甚至还停在宗教层面并只以象牙塔顶尖的那部分人才能了解到的前提下,袁越果断撇下了自己的先见之明。

    学会尊重,毕竟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碰见一个人就解释一个词,这太麻烦了。

    好了,再再再说回来。

    袁越发现泰拉大地大部分陆地都十分平坦,几乎不存在什么高山与峡谷,就目前记录中最高的山位于谢拉格,那座雪山最高也不过5000多米。

    高低起伏的地面更是少的可怜,当然,这一点上并不是说就没有,有,但是它们的起伏以及它们的高度在和袁越原本所在的地球相比时,不能说完全没有吧,也只能说是低的可怜了。

    ……所以,正是因为这样的地理环境,类似于陆行舰的大型地面移动型城市才得以建立……吗?嗯……也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袁越已经学习了7天的乌萨斯语,他不能一直依靠主神空间,既然已经决定学习当地的语言,那就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所幸,当地的乌萨斯语和自己认知中的俄语差别不大。

    倒不如说泰拉大地上现存的这十几个国家,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在,它们身上总是能浮现出袁越熟悉的影子。

    而对于这种诡异的即视感,袁越也只能将其归功于——你都穿越了,还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心态上。

    虽说打心底里对自己要重回到人类社会的这个泥潭感到恶心,更不要说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国家进行过改革开放,在这种个人能力足够强,甚至能让你一步登天的世界里。

    贵族,分封制,君主立宪制等等等等这些袁越看的胃越来越痛的东西依旧遍地都是。

    可他也只能轻笑而过,至少熟悉比陌生更好。

    袁越合上书籍,今天的学习暂时可以告一段落,沉重的书本在合实的瞬间发出了啪的一声,这使得那个一直躲藏的小小身影猛的一抖。

    “亚历山大?”

    袁越用着略显生疏的乌萨斯语开口,“萨雅特女士安排的时间到了,亚历山大,你不是说要我帮你成长吗?不如先从那堆书里出来如何?”

    “呃……我在努力,袁越,你不能把我对你的情况去看待我对外面的陌生人也是这样,倒不如说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我也不必在这里一直烦恼。”男孩的声音天然有着一种自卑,这似乎和性格的懦弱不同,那是一种刻意而为之的语气。

    可是也不能怪他,袁越认为让一个孩子在宛如地狱的战火区生活好几年后,无论他是谁,崩溃的精神才是他们唯一的归宿,不然你猜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得战后后遗症。

    作为亲身经历者之一,袁越认为现在的亚历山大已经好了太多,这份放在正常社会当中显得神经质的警惕和自卑,只不过是他保护自己的外衣,因为他亲眼见证过地狱,见证过人性的恶毒和脆弱,所以他连自己都不会愿意相信。

    在一阵略显局促的声音中,双手死死的抓住一只毛毡帽,将大半张脸遮住的男孩从书堆中走了出来。

    那是个可怜的孩子。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在瓦的带领下,两人顺着宾斯克旅馆的地下室一路向下,而后瓦在尽头的门上像是敲暗号一样敲了几下后。

    门打开了。

    同时还响起了一声青涩而自卑的少年声。

    “瓦大哥!竟然是你!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

    从样貌身高来看,开门的竟是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袁越早在他开口之前就从瓦的身后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他没看出这个少年的种族,因为这个少年如今的面貌是如此的凄惨。

    ——头上是一对只留有一半,而且认不出来的角,但平滑的断面和断面口下方粗糙不平的锯齿痕迹都象征着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右脸上有一大片严重的烧伤痕迹,右眼紧闭,搭在门框边缘的左手少了两根手指。

    原本清秀的小脸因为那道伤口变得格外狰狞,那只翠绿色的眼睛充满着迷茫和懦弱。

    他突然注意到瓦的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人,在和袁越视线对上的瞬间,眼中出现一抹惊恐之色,“啊”了一声后,就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猛的缩回了门后。

    袁越和瓦都愣了一下,原本正想打个招呼的瓦也把要说的话给咽进了肚里。接着瓦一边推开门,一边惯例的对袁越解释了一番。

    “抱歉,袁越,这孩子是女士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你也知道战场是什么情况,这孩子也因此对陌生人十分恐惧,不过别怕,这孩子内心是很友善的,他只是害怕并不是讨厌你。”

    ……

    视线从回忆的海洋中浮出,望向那个站在自己面前局促不安的男孩,袁越轻轻一笑,“是嘛,看来我们的关系又进了一步,我很高兴看到你不怕我。”

    “……不……我最怕的就是你。”亚历山大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他不敢看向袁越,尤其是那对略显漆黑的眸子,每当视线对上,他都会感到一种极度的不安,仿佛自己的一切想法和伪装都被看破,这一度让他恐惧的想死。

    他还记得和这个男人的第一次见面。

    当他第二次看向了袁越的眼睛时,他看见了一双略显漆黑的眼睛,细长的睫毛,不长不短的黑发刚好停于眉梢,又有几簇的黑发穿过眉毛,遮挡在他眼前,让那双眸子显得更加神秘。

    头上强烈的白炽灯泼洒下光芒,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阴影,这道阴影又与那双黑色的眸子如此的相衬。

    亚历山大下意识的多看了一会,他感觉这双眼睛似乎有种莫名的魔力,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两个黑洞一样,只是一眼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忽然间,亚历山大在那对眸子上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看见了自己——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面目狰狞,相貌凄惨,与身边的一切格格不入。

    可就在亚历山大正要开口时,他看到一道亮光从那个男人的眼睛上一闪而过,像是有什么东西照在上面一样,随着那道亮光闪过的,是一道惊骇无比的画面。

    亚历山大看见一个瘦弱的少年跪坐在废墟上,身上披着不合身的军大衣,残缺了几根手指的双手紧紧的抓着一顶满是烧痕与鲜血的毛毡帽。

    大火吞噬了他身边的一切,滚烫的热浪与火舌一同舔舐着他,舔过他的右脸,吃下他的右眼。

    面前躺着他最熟悉的人,少年的神色与眼中满是绝望,但他却昂起了头颅的同时扯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他向上看去,看着那个从不知名的黑暗中伸出来的弓弩……

    ……

    那是过去的梦魇……

    但同时那是一次十分有趣的相遇,自己的伪装在这个人面前完全不起作用,就像萨雅特女士一样,可女士她是通过直觉察觉了自己的谎言,他恰恰相反,他只是用了一眼,便看穿了所有。

    很奇怪,亚历山大感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三年过去了,他清楚自己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这里的人都很友善。

    萨雅特女士,瓦大哥,阿莱西娅姐姐……

    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得到他们的关爱,可即便如此,自己心中的黑暗的过往依旧无法隐藏,自己还是在伪装,即便内心清楚。也不敢、不愿进行改变。

    所以,不知为何,当自身被压抑许久的薄膜突然被撕破,当他发觉自己不用再伪装和隐藏自己的情绪后,他看向面前的男人,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慰藉感。

    而后面的事就是现在这样了,这个名叫袁越的男人拉着自己聊了一会天,然后聊着聊着自己莫名就同意了帮对方学习的想法,不仅如此,甚至还同意对方帮助自己克服心理创伤。

    亚历山大只感到一阵不可思议,他很担心那个男人是另一种骗子,可他的言行又是如此的真诚,至少这七天中自己没有从他口中听过哪怕一句假话。

    而自己说假话也没有用,因为在那双漆黑的眸子下,自己的这种行为显得十分可笑。

    于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关系便形成了。

    袁越和穿着一身宽大袍子将自己身体完全包裹进去的亚历山大一起,走在了上升的楼梯上,二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轻松的日常。

    比如中午要吃什么?今天的太阳怎么样?空气中的烟尘味重不重?对面报社新发布的报纸你看了吗?雷萨科剧院前几天宣传的戏剧你有注意过吗?据说当时吸引的人多到连大门口外的大路上都站满了人。

    比如今天萨雅特女士依然没有落下自己的训练;瓦这个家伙一定又偷偷去训练自己的单手剑了,也不知道今天又要断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