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问题连神都不知道

第六十八章:基因锁

    基因。

    生命诞生演化的本源,基因决定了一个生命的所有,从生到死,基因一代代演化,一代代传承。

    可以说在一个有着近现代科技并且有着一定思想解放和人文体系的文明中,基因的存在可以解释绝大多数事情。

    也正因如此,当袁越下意识忽略不去思考的这个问题被当地的人们用如此直白的方式摆在面前时。

    袁越也不得不重新思考了起来。

    自己和他们的关系。

    人类和这群亚人们的关系。

    仔细思考一下。

    首先进行一个大胆的假设——人类是存在的,并且这种人类和自己那个世界的人类相似度很高,这并不是指某种趋同演化,而是双方除了文明的差距外,基本没有多大变化。

    其次就是这些亚人们的趋同演化,在演化的漫长过程中,任何一丝特殊的地方都会被当作一种变革,种族与种族之间的差异由此产生,而当一种特殊过大时……

    就比如袁越为什么会将他们称作亚人;就比如他们身上那些动物特征;就比如他们身上展现出的那些早已超越人类极限的特殊能力;就比如他们身上那些妖魔鬼怪的特性;就比如他们诡异的思想观念;

    以上举例的任何一个单拎出来,都会导致这个文明的进化方向和人类文明产生极大差异。

    这个差异标志着这个文明绝不会把自己当做人类,他们甚至不会理解什么是人类,人类这个词语根本不会诞生在他们文明中。

    可事实是,他们这么做了,还这么信了,他们仍然坚信自己是人类的一员,以一种近乎洗脑的,刻进DNA本能的方式,相信着自己是人类的一员!

    这在袁越看来简直就是不合理!可话又说回来,存在即是合理,再荒诞的事物都必然有一个解释,哪怕这个解释本身就是一种荒诞。

    所以人类是存在的,很大可能是前文明的人类,至于前文明发生了什么?回忆起前不久身处外太空自上而下眺望那跨越千百万年文明战争的记忆,袁越只能沉默,这个记忆比他提出的任何假设都要残酷,他不应该这么想,在事实出现前,他的想法无异于对已经对面前的所有人宣布了死刑。

    至于那个共同点。

    在阿莱西娅的描述中,这个共同点并非只是以一种刺眼的方式存在那里,相反,那段基因可以复制生成他们身上的所有基因,而他们的基因却不能反向复制生成回去。

    并且越是研究下去,就越会发现那个基因中所承载的信息是多么的庞大,与之相比自己的整个身体也只不过是那个基因中再少不过的一小部分罢了。那么反过来思考,如果这整具身体都是那个基因所承载信息的一小部分,他们身上的能力和血脉又怎么解释?

    基因。

    共同点。

    承载着庞大杂糅且无法利用的信息。

    这三个特性在袁越的脑中不断旋转,在他不断的思索和对比中,他终于发现了那个相似的记忆。

    那是一个传闻,一个只存在网络上被众人提及且不断完善的一个传闻。

    那个传闻的名字叫做——基因锁。

    基因锁的来历众说纷纭,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迭代,最后被大众认可最多的说法便是这是人类的一种对危险的本能,或者说遇到大危险时,身体会自然而然做出的某种类似演化反应,人类会在大脑中产生多种化学物质。

    这些化学物质有几种甚至无法合成,当这些化学物质释放到身体里后,内脏器官也会配合着产生某些极微量的化学物质,其中大多数都是剧毒,但是会让人体的反应力,对危险的应对力,乃至对伤痛产生漠视反应,那怕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一旦进入到这种状态里后,就会立刻成为一个极其精锐强大的战士。

    大体意思就是人类的基因中有大量的沉睡片段,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似乎都是无用基因,只是在这些基因中含有生命从单细胞开始时就存在的信息层,其中包含无数生命本能的战斗信息,一旦开启,开启者立刻就会拥有这些种种战斗意识。

    不仅如此,在众说纷纭的版本中,基因锁在包含战斗信息的同时,一定程度还承载着那些逝去种族的演变基因,也就是说当基因所成长到一定程度,你甚至可以通过操控自己的基因,变成其他物种的模样。

    而在一开始的版本中,开启了基因锁的人虽然会变得很强,但要不了多久就会死,提出这些想法的人,也乐于用这种理由解释那些过去战斗战争中以少打多或者绝地反杀的案例。

    但是在后续的补充又解释并不是开启基因锁就会死亡,而是开启基因锁需要极大量的能量来缓冲身体,特别是大脑的急剧消耗,还会造成基因层面的信息混乱。

    人体神经会因此而产生极其恐怖的剧痛,这种剧痛甚至不能靠意志支撑,有三分之一的人会被活活痛死,剩余的也会因为身体机能衰竭而死亡,这才是造成开启基因锁几乎全部死亡的真相!

    但只要能够熬过第一次的死亡关口,之后的死亡率会大幅度降低。

    ……可这可信吗?

    袁越不知道,他自己又没开过,他怎么会知道?不过他确实在战场上亲眼看到过有类似表现的人,也就是说并不是绝对没可能。

    那这么来看。

    人类或者说对这些亚人来说的前人类们,他们本身拥有自己基因的同时,本身还携带着一个存储了千百万年演化信息的基因库。

    而这些亚人则是这个携带着演化信息基因库中的一小部分所塑造出的模样。

    这么一对比的话,两者之间的差距立竿见影。

    这样来看似乎也能解释一些疑问,但终究只是猜测……

    袁越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确实要去一趟终焉之境了,短短几天里他累积了太多的疑问,想得到答案他就必须去见一面博士。

    ……

    “原来如此,那我想,我或许也有一些信息可以跟你们分享。”再三思考后,袁越决定和他们适当的分享一些信息。

    “各位,我的记忆仍停留在人类的黄金时代,我们虽然也会遭受困难挫折,但至少还没有到难以想象并且毁灭这片大地的程度,我无法想象当时的人类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化,才会导致如今的情况出现。”

    “所以我的观点可能比较狭隘,还请见谅。”

    “不过首先我会有几个问题需要提问一下。各位,我的问题是……你们如何看待这个世界?”

    “……”

    “……”

    沉默。

    突如其来的沉默。

    果然……

    “好吧,各位,是我说的不对,刚才那句话包含了不少我那个时代才会用到的专用名词,我需要订正或者解释一下。”袁越连忙出声,打断了这众人默默的思索和沉默。

    “我不知道你们刚才想到了什么,但还是听一下我这番解释吧。”袁越咳了咳,然后说道:

    “请各位思考一下?对你们而言,自己所知道的历史,国家,文化,文明以及可以代表这一切事物和发展的概念性概括词是什么。你们将这个可以用来生活居住,种植食物,文明发展建设,国家文化,与抗争争斗和容纳这一切与你们自身的这个东西称之为何物?”

    “呃……好吧,这段话还是有点抽象,那就再举个简单的例子吧——房子。”

    “兴许大多数人并不会简单的建筑学,但在他们的认知中,房子也不过由最简单的三个东西构成——地面,墙壁,房顶。”

    “有些东西看似难以理解,但它的组成原理却往往无比简单,仔细思考一下吧,如果我将土地比做地面,将空气比做墙壁,将天空比做房顶……呵呵,看来你们心中已有答案,当然,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很麻烦的问题。”

    袁越泰然自若的说出了一句又一句令众人震惊无比的话语,他们脑海中的思绪开始沸腾,袁越话语中简单的指向性,以及袁越那除开过去人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究竟还知道多少?

    他形容的内容是如此的简单和诡异,简单到他甚至不用繁杂的语言,就描绘出了一个概念性的问题,而他们已经有的发懵了,因为对他们而言,诡异的地方就在于这么一大段话,在他们脑中可以用两个字代替。

    ——大地!

    “……大地!”

    瓦不由得惊呼出声。

    “大地……大地……嗯,没错,就是大地,你们口中的大地便是我口中的世界。”

    袁越那双略显漆黑的双眸在眼眶里滑出一道弧线,直到重新他抬起头来,直到他的脸上又挂上了那仿佛是标准表情的平淡笑容,漆黑的双眸好似拥有魔力,让瓦的视线不自觉的倾斜在上面。

    瓦身形猛地一震,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粗犷的声音略显压抑,瓦激动的发问,“袁越,你……不,世界……你说的世界是什么意思?!”

    “不要太过激动,瓦,这并不是一个得知了之后就会突然获得什么的神秘之物,它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单词,嗯,不过我还是把这个问题留到最后再说吧,比起长篇大论的解释,还是由我来提几个问题吧。”

    袁越摇了摇手,然后突然立起一根食指指向天空,“你们知道天空吗?”

    “……知道……”瓦一脸疑惑的回答,阿莱西娅也一直紧蹙着眉头,不过她也点了点头。

    “那你们能给我描述一下你们心目中的天空吗?你们能说出我们现在与天空之间的高度吗?你们知道天空中都有些什么吗?你们又知道天空之上有些什么吗?每当夜晚来临,天空中的双月和星辰又是否真实?”

    “……”

    沉默……

    袁越接着说道:“你们知道大海吗?你们知道海水的颜色是什么样的吗?你们知道海洋究竟有多深吗?你们知道生命的起源最早是源自于海洋吗?你们知道海岸线的礁石上经常会寄生一种生物吗?亿万斯年的光阴中,这些生物的寄生痕迹跟随着海岸线一起变化。”

    “……”

    沉默……

    “你们知道大地吗?你们看见过岩浆吗?你们有看过那些黑色的石头吗?你们在掘开脚下的土地时,有发现那些被时间和历史一起封存的古老化石吗?你们有想过高山是如何形成的吗?当地震来临之时,究竟是神明的手段,还是自然的震怒?”

    “……”

    “……我的问题问完了。”

    “……”

    “所以……”阿莱西娅颤抖的开口,“你……您口中所说的这些东西,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说得吗?”

    “当然,当然是,在我的时代,哪怕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只要他想,也可以知道天有多高,知道地有多宽,知道海有多深……我们那个时代很和平,至少比现在和平。”

    “大多数普通人不必面临一出生就流离失所被他人仇恨的命运,也不必面对因为文明和国家的进步,而不得不从事一些危险的工作,一不小心便会感染上绝症。”

    “但是……我在这边大地上没有看到任何我记忆中的东西,什么都没有,那些东西哪怕留下了一样!一样就好!你们也不至于过得那么悲惨!呼……我……对不起。”

    说着,袁越突然在众人面前跪下。

    “袁越!”阿莱西娅连忙上前,其他人则是默默侧开身子避开了袁越,她的怪力几乎是一把将袁越从地上拽了起来,双手捧起袁越的脸,阿莱西娅柔声道:“不,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当一种错误,一种病态,一种变化,已经庞大的可以污染整个文明时,错的就不是任何人了,没有哪个人理应去莫名背负这种错误。”

    “我们不会埋怨你,我们也没有理由埋怨你,因为你也在挣扎,你也在反抗,你也是被命运残害的一员。”

    “谢谢。”袁越苦涩的笑了两下,点点头,动作轻柔的推开了阿莱西娅,说道:“好吧,我有一个猜测。”

    “很明显,这片大地存在着文明和科技的断层,上个时代的所有东西全部随着断层消失在了历史中,甚至就连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源石,这种在我那个时代完全不能理解的神秘矿物能源变成了文明发展的主基调。”

    “结晶时代,这是你们的历史学家对这个时代的总结,你们的文明已经变成了源石文明,你们离不开源石,对此我无能为力。”

    “阿莱西娅,关于那个共同点,我当时所处的时代对此也有一些研究,我们将其称之为——基因锁。”

    “那是一个天然与我们共存,又脱离我们控制,和你们口中的血脉一样,基因锁里面储存着我们这个种族从单细胞演化开始,这千百万年间来所有的基因信息。战斗,生存,繁衍,迁徙等等等等,它是一把锁,一把只有针对生命最危险时刻才有可能开启的锁。”

    “在一开始的研究中,基因锁的论调都是关于整个种族的存续,就和我们基因中的本能一样,让我们不必经过后天的学习就能拥有最基本的生存能力。”

    “我们都知道基因中刻下的本能都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死亡所留下的,我们天然所害怕恐惧的东西都是几百万年前的祖先们所亲身经历的,基因为了自身能存续,为了种族能够繁衍,自然会让我们远离那些危险的地方,这是基因本身就会的东西,正因如此,这个基因锁看起来就有点多余。”

    “在我们当时的猜测中,基因锁的存在是为了应对后面的进化而产生的备用手段。文明一旦发展到某些程度,生物改造的技术必然不可或缺,毕竟演变是个很随性的事,我们人类能演变成这样都算是走了大运,在这一点上,各位应该比我更明白,如今泰拉大地的种族可谓是百花齐放。”

    “各种生物学家抓耳挠腮的特例可谓是层出不穷,我不是说这不好,恰恰相反,请各位看看你们身上与我身上的差距,在我们最初的立案中,基因锁说不定就是完成这一项的关键!”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如今在座的各位,都是已经完成进化后的人类?”

    “这……”可阿莱西娅和瓦却犯了难,另外三个对生物和医药学一窍不通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触感,但亲眼见过实验结果的他们肯定不会那么认为。

    虽然袁越讲的是好,而且单从生物特征上来看,屋子里的所有人在生理耐受性,机动性,反应性,感应性上都是吊打袁越的,单从这个结果来看,这次的演变确实是成功,这个论点也能站得住。

    可事实恰恰相反。

    阿莱西娅知道袁越只是没有把最糟糕的话说出来,但这样也好,现在话还不能说那么死。

    阿莱西娅心中也有那个猜测,就是他们并不是演化好的人类,而是被筛选排出的个例,就像是一棵树一样,人类依旧是主干,而他们这些枝桠哪怕长得再漂亮,聚集起来将树衬托的再美观,一旦失去主干的营养,他们什么都不是。

    袁越啊袁越,你的出现是个好事,你的出现也是个坏事。

    就像每个历史学家都盼望着古代的生物能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们同样不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祖先站在自己面前,身上还穿着一身乞丐的衣服。

    生命的奥秘,种族的起源。

    这本该是个令人欣喜的话题,但当这个话题牵扯到自己的种族的过去时,阿莱西娅反倒犹豫了,没办法,因为自己的种族身上承载了太多血与恨,那些哀嚎和痛苦至今都回荡在她的梦中。

    他们坚信自己才是受害者,泰拉是他们的家园,神民和先民只不过是外来者,这本是两个种族之间的仇恨,可随着袁越身上的秘密公开后,两个有着跨世之仇的种族竟然有可能是同一家人。

    其实从生物学角度来说这无关痛痒,毕竟往大了说你和我都是碳基生物,但同样的,萨卡兹是个例外,萨卡兹变成了例外。

    他们血脉的传承将古往今来的记忆全部连通,任何一个萨卡兹人只要在和众魂连接后都会亲身的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和仇恨,这种仇恨无法消弥,这种仇恨扭曲了每一个想要为萨卡兹种族报以美好愿景的人。

    并不是所有的萨卡兹人天生好斗,也有人向往平凡,有人向往美好,可他们的最终结局都是走向战场。

    一个花匠为了抚平种族的仇恨自愿拿起武器,鲜血浸透了他的花圃。

    一个医生为了种族将手中的器械对准了病人。

    一个孩子抛弃了自己未来的所有,拾起地上尸体的武器和他的名字,至此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刽子手,变成了一个冷血的雇佣兵。

    吃肉喝血,枕着战场和硝烟入睡,将铁与血刻进身体,死亡是他们的常客,无情是他们的准则。

    而高位者们……那些将阶级和统治刻进自己灵魂的王庭们。

    是嘛……所以你才会这么说。

    阿莱西娅望向袁越。

    双方都默契的笑了一下。

    这项研究可以暂停了。

    萨卡兹不需要它,将过去的仇恨作为动力的种族不需要再添一个旧的影子了,他们需要的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