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万福

第三十二章 大人是要逼亲吗

    一

    文姝的病很重,整夜发着高烧,仿佛下一刻便要跟着郑氏一同去了。

    文逸失踪,文姝如今是文家的首位继承人,钟岄怕有人对她不利,便日夜守着她寸步不离,请的大夫是文家用惯了的,拿药煎药皆由自己人做。

    文姝终于在昏睡五天后醒了过来。

    醒来的文姝异常冷静,郑氏的丧事耽误不得,她第二日便开始主持一应丧仪。

    文家在钱庄的钱财都被蔡县令掌控,一时取不出来,文姝向钟岄借了钱,简单却体面地为郑氏办了丧仪。

    文姝与钟岄也多次去县衙,请求放出文员外送郑氏最后一程,结果都被蔡石以案子尚未审明推脱了。

    最终郑氏丧仪如期,只是跪拜行礼,摔盆抗幡,起丧皆由文姝一人来做。

    钟岄默默守在她身边,看着这位明艳惯了的姑娘开始收敛,眼神中多了许多寒意,却无济于事。

    郑氏丧仪结束后,文姝开始想办法同文家商号的掌柜取得联系,以期询问此案来龙去脉。

    文家行商仁义,文家商号一直名声在外。骤然受难,江湖各州故旧皆有心照应。

    文府被人盯着,文姝不能离开永安城,便让钟岄帮忙,将这些人都暗中请去了泰明,托沈沨安顿,共同商讨寻找文逸的计策。

    不日江流到了永安回话,称沈沨已经联合各州故旧,加派人手去寻找文逸,定会给文家一个交代。

    此外沈霖与杨大娘子还让江流带去了两箱金银,让文姝保重好自己,若还有缺便向沈家开口,定会一应送来。

    听完江流的答话,钟岄抿了一口茶:“如今文逸的事交给沈沨,咱们暂且可以放放。只是文家商号的掌柜们已经住进了城郊五里外的庄子上,你打算怎么办?”

    文姝提笔在纸上笔走龙蛇:“我如今就算在永安城中行走,衙门都要派人盯着我,更别说出城了。”

    “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托我代你去问吗?”钟岄将茶盏放下。

    “我信你。”文姝眸中含泪,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没有别的法子了,我求你。”

    “别说求不求了,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帮你办好。”

    文姝已说不出什么调笑话,只将写满字的纸交给了钟岄:“我将应问之事尽写在纸上了,你再带着云乐,只需按此查问就好。”

    “定不辱使命。”

    永安城郊五里的庄子是文家出事前刚买下的,文契都还没有立下,所以被永安县衙落下,没有查封。

    钟岄在正厅坐定,命常欢与云乐将人带进来。

    一共有二十多位掌柜鱼贯而入,站到厅里奇怪地瞧着气定神闲的钟岄。

    “文大姑娘琐事缠身,命我代她多谢各位掌柜对文家不弃之恩,并按她的意思一一询问各位有关事宜,望各位配合。”

    钟岄对云乐使了眼色,云乐会意,取出了象征文家家主的印章信物。

    诸人见到信物,皆垂首称是。

    钟岄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个庄子不小,今后几日麻烦各位掌柜一人一间房住下,我会让人守着,各位掌柜无事也就不要外出了。”

    二

    有了文姝给的凭证与题纸,钟岄也轻松许多,将问询的事分给了常欢与云乐,自己则负责将口供整理成卷宗。

    除此之外,钟岄听文姝说此次前来的掌柜中有一位刘掌柜,原来掌着晟州铁矿,自文老太爷时便为文家做事,可信。

    于是她又亲自将刘掌柜请来问话。

    “钟大娘子妆安。”刘掌柜已经年过六旬,眉发尽白,是慈眉善目的福祥,只是因此事眉间难掩愁色。

    “刘掌柜不必多礼。”钟岄虚扶一把,命常欢将其扶到椅子上坐下,又添了茶,“听文大姑娘说刘掌柜自文老太爷时便深受依仗。此番我受她之托前来问事,还望刘掌柜事无巨细一一讲来,好让我回去同她说个明白。”

    刘掌柜叹了口气:“钟大娘子不知,文家最先出事的便是禹州的布行,有人举证布行偷缴税款,布行的黄掌柜当时便被收押,没几日便死在了狱中,随后从文氏布行便交上了一本账簿。”

    “账簿?是何账簿?”钟岄急问。

    “听说是那布行的二管事恐受牵连,在黄掌柜死后第二日,便交出了一本布行偷税的账簿,金额达两万两白银。而布行的账本中还有同西梁的布匹交易,随后又查出了商队与西梁勾结,在北昭与西梁两边偷利,这才将文老爷下了狱。”

    “偷税还未定罪,使些银子或可求县衙通融一二,但与西梁勾结谎报便是大罪,一经查实便是灭九族的死罪。”

    七日内,钟岄将口供整理好,给了银子让人离开。

    回文府时又下了雪,钟岄坐的马车有暖炉,但她仍觉得寒冷。不知如何同文姝说如此冰凉彻骨的事实,也不知道她是否承受得住。

    行至文府,却见一辆规制不小的马车停在门前,钟岄一时奇怪,抬脚进门。

    文府正厅,永安县令蔡石端坐中堂正喝着茶,他衣着富贵,未穿官袍,眼中透着精明。

    侧首则坐着一个穿着鲜艳的婆子,正在满面红光劝着文姝:“如此好的出路,文大姑娘快快答应下来吧。”

    一身白衣的文姝站在堂中,垂首不言。

    钟岄见状便觉得不是好事,抬脚进门:“是何好出路,也让我来听听。”

    蔡石见是钟岄,碍着沈沨县令的身份,放下茶盏道了句:“钟娘子。”

    “原来的蔡大人,蔡大人安。”钟岄上前行礼,不动声色地将文姝挡在身后,又看向那位婆子,“不知这位是?”

    “我是永安城数一数二的媒人程婆子,这次是来给文大姑娘说亲的。”

    “说亲?看程娘子满面红光,可否让我听听是何好婚事?”钟岄挑眉客气问道。

    “自然是咱们永安的青天老爷,蔡大人了。”

    钟岄面上笑容一僵,抬眼瞧向蔡石,以蔡石如今的年纪,做文姝的父亲都绰绰有余。

    钟岄只得扯了个笑:“可,蔡大人家的朱大娘子尚在大人府里坐着呢。”

    “娘子搞错了。”程婆子起身笑吟吟上前道,“蔡大人是要纳文大姑娘为第七房小娘。”

    “小娘?”钟岄声调骤然提高,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从小被金尊玉贵地养大,你们竟让她……”

    文姝为难地扯了扯钟岄的袖子,止住了她可能冒犯蔡石的话。

    “要是放在文家以前确实不配。”程婆子哂笑两声,“可现在文员外下了狱,郑大娘子也过了身,文二爷又不知所踪。蔡大人可怜文大姑娘一人苦苦支撑,这才让老婆子我上门求亲,给文大姑娘一个倚靠。”

    “文大姑娘进了蔡府的门后,蔡大人定会顾着恩情,想法子将文员外救出牢狱,也会派人去搜寻文二爷的。”

    “滚。”钟岄忍着怒火一把推开程婆子,“文府一案尚未定论,你们便如此来糟践她,就没有这样的道理!滚!”

    “钟娘子。”蔡石起身理了理衣襟,“这里是文府不是沈府,做主的还是文大姑娘。钟娘子莫要在这里逞威风。”

    “蔡大人真的好计谋,下狱文员外,扣住文府的钱财田产,只等着文姝就范,好将整个文家收入囊中!”钟岄死死挡住文姝,一丝也不让蔡石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钟娘子还是问问文大姑娘是怎么想的吧。”

    钟岄瞧了一眼身后犹豫的文姝,眼神一凛看向蔡石:“蔡大人是要逼亲吗?”

    蔡石笑而不语,微微颔首后带着程婆子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