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万福

第三十三章 病急乱投医一次

    一

    对于与蔡家结亲一事,文姝一直没有同钟岄明说自己的态度,在钟岄严词厉色告诫时也只是闷闷点头,让钟岄更加担心。

    隆裕二十一年的年节,钟岄是在文府过的。

    郑大娘子过了身,文姝自是无心操持,是钟岄忙里忙外置办好一切,让文府诸人安省过了年。

    正月初四午后,钟岄发现了文姝房中的红绸,又惊又气,拿着去寻她,问了云祺才知道文姝在前院,又回屋取了件兔毛斗篷匆匆赶去。

    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前院的雪还没有来得及清扫,一袭白衣的文姝坐在庭前的台阶上无神望着结了冰的花池,手冻得通红也不自知。

    钟岄一把将手中的斗篷甩到文姝身上:“冷成这个模样,还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文姝披上斗篷,瞧见了钟岄手中的红绸,笑了笑:“你都知道了啊。”

    “你真得要……”钟岄话音未落,文姝便开始点头,顿时恨铁不成钢,“一切皆未定论,还有别的法子可寻,我们卷宗还没交上去呢,你为何要选择这个昏招?”

    “没用的,钟岄。”文姝不停摇着头,“没有用了,无论做什么,民都斗不过官。”

    “可我和沈沨在覃临明明……”

    “那是你们。”文姝苦笑一声,“如今永安的县令是蔡石,我也找不到刺史。”

    “必定有办法的,文姝。”钟岄坐到文姝身边,捂住她的手,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到她的身上。

    “这是命。”

    “这不是命!是陷害,是冤屈!”钟岄辩道,“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如今是年节,刺史大人应在泉州,我们去找章小公子,我们去求见刺史大人,我们让他们来为文家主持公道。”

    “我与你和沈沨不一样,钟岄。我们是商贾门户,蔡石是永安县令,不一样的。”

    “为何不一样?我明日便去泉州,我去找章小公子。”钟岄猛然起身,“不,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出城,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

    “那我便为你病急乱投医一次!”钟岄紧紧握了握文姝的手,匆忙回房去收拾东西。

    二

    钟岄与常欢坐在马车上,逢霜摘露驾马,赶在城门下钥前冒雪出城。

    “姑娘为何不早早去寻章小公子?”常欢不禁问道。

    钟岄眼神沉沉,泄了口气:“我与沈沨早就往泉州寄了信,一直没有回复。我不敢同文姝说。”

    “但我不信章小公子会对此事不管不顾。若是他也管不了,我便上王都去敲登闻鼓。”钟岄握紧了烧得火热的手炉。

    钟岄嫌马车太慢,到了驿站换上快马,昼夜不舍,终于在三日后赶到了泉州信台。

    钟岄第一次到泉州来不甚熟识,向人打听了刺史的府邸,备了礼前去拜见。

    帖子递进去不久,问渠迎了出来,对钟岄一揖:“钟娘子,我家大人等候多时了。”

    问渠引着钟岄经过弯弯绕绕的亭台楼阁,进到章琰的院子中。

    “妾身见过章大人。”钟岄心事重重,上前行礼。

    章琰坐在正厅中堂上,见钟岄进门,吟吟笑起来:“老夫以为,来见老夫的会是沈小大人。”

    “覃临县务重,大人又让他代泰明县尉一职,他来不了。”钟岄微微蹙眉,垂首答道。

    “大半年未见,他沉稳了许多。”章琰满意道。

    “大人,我来是为了文家……”钟岄命常欢将带来的卷宗递到章琰案桌上。

    “老夫明白你来是为了什么。”章琰撇了一眼桌上的卷宗,微微摆手止住了钟岄的话,“老夫已经派人去查文府一事,不日就会有答复了。”

    “妾身斗胆敢问大人,大人所说的不日究竟是几日?文府等不及了。”

    “世间万物皆有章程,做事要按照规矩一步一步来。倘若因为钟娘子或是沈大人为文府开了捷径,岂不是对别人不公平?”

    “届时若县衙稍不顺意,人人都来泉州刺史府喊冤,人人都求老夫主持公道,老夫到时当做如何呢?”章琰平淡笑道。

    “况文府事尚未查明,你的卷宗也真伪不明,老夫得留时间派人查明,再做打算。”

    “可是上次尤府……”

    “上次老夫僭越办案已受牵连,这次老夫只能徐徐图之。”章琰笑容微敛。

    钟岄愣了愣,听出了章琰的意思,怔怔问道:“那章小公子呢?章小公子也是这么想的?”

    “无论是谁,老夫皆一视同仁,章曈亦应然。”章琰一掌拍到了卷宗上。

    “可是,时不我待啊,大人!”钟岄求道。

    章琰示意钟岄不要再说:“钟娘子关心则乱,乱则不思。你可知做事要讲究迂回循序?”

    “今日天色已晚,钟娘子在府中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吧。”

    “大人既然不愿帮忙,妾身便连夜往王都去,不再叨扰大人了。”钟岄急出了薄汗,匆匆行过万福礼,转身离去。

    问渠将钟岄送到府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鹤鸣的声音:“钟娘子留步!”

    钟岄见是鹤鸣,又惊又喜:“鹤鸣?你怎么在这里,章小公子呢?”

    鹤鸣瞧了一眼问渠,对钟岄使眼色道:“公子他说今日天色已晚,请娘子在府上住一晚,明日再走。”

    钟岄看出了鹤鸣有言外之意,或许章曈另有隐情,便答应住下。

    月上柳梢,钟岄和衣而卧闭目养神,常欢守在一边。

    “笃笃笃——”窗子传来了声响,钟岄起身让常欢去查看。

    常欢打开窗子一惊:“章小公子?”

    “嘘!”一身夜行衣的章曈从窗子翻进房中,对钟岄抱拳一揖,“我对不住你们。其实我一收到文府与文二的消息便想去永安,但被我爹拦下了。”

    “因为上次亲审高氏案,和包庇沈大文二擅自点兵剿匪,御史台参了我爹一本,圣上虽在朝上没有言明,但圣心不悦,下了朝在御书房斥责了他。”

    “当时收到你们的信时,我不肯听他的话留在泉州,他便将我锁在房中,这几日年节看守才撤走了些,我听鹤鸣说你来了,所以便来见你。”

    “我让身边的鹤唳穿了我的衣袍在房里装睡,撑不了多长时间。我有办法出城,我们速速逃出去。”

    钟岄答应下来,几人趁着夜色已深,跟着章曈左拐右拐到了一处狗洞。

    章曈有些不好意思:“我幼时常偷跑出去,如今被我爹堵得只剩这最隐蔽的一个了,委屈钟娘子。”

    “无妨。”钟岄幼时爬狗洞的事也没少做过,但她无心与章曈调笑。

    诸人顺利逃出章府,一路逃到城门。

    城门已经下钥,章曈从怀中取出一块符节,对守城兵肃声道:“我奉我父之令出城办差,速开城门!”

    守城兵见到符节,连忙打开城门放章曈等人出城。

    见城门关闭,章曈才长舒了一口气,拿着符节的手微微颤抖着。

    钟岄察觉到了章曈的异样:“章小公子怎么会有刺史的符节?”

    章曈擦了擦额上的汗,将符节收回怀中放好:“这符节是我偷来的。”

    机不可失,章曈命鹤鸣早早在城外准备了马匹。几人翻身上马,扬尘往永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