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万福

第三十四章 谁给你的胆子

    一

    章曈特地让鹤鸣备的战马,行进速度不是一般百姓用的马匹可以比的。不到两日,几人便从泉州赶回了郸州永安。

    再到文府已是正午,钟岄上前敲门:“开门!我回来了!”

    云祺将门打开,见钟岄便哭:“岄姑娘!快去救救我家姑娘!”

    钟岄的心猛然揪了起来,简单询问过后才知原委。

    她走后第二日,蔡石便让人上门下聘,名为下聘实则威胁,命文姝如若不从便只能查封文宅,定罪文员外。

    文姝一拖再拖,终是没有等到钟岄,穿上嫁衣上了蔡府的小轿。

    “文姝走多久了?”钟岄浑身颤抖,耐住性子问道。

    “一柱香,姑娘走了有一炷香了!”云祺朝钟岄与章曈跪下磕头,“姑娘心气高,委身他人难保不寻短见,还请岄姑娘和公子救救我家姑娘!”

    “我去。”章曈飞身上马,“你们放心,我定拦住她。”

    二

    章曈拼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蔡府:蔡府无半分过喜事的样子,红绸喜字均没有,只有一小顶红顶的轿子停在门口。

    文姝盖着喜帕,被云乐扶着,正准备从偏门进去。

    “文姑娘!”章曈下了马,连忙上前拉住文姝的手臂,“莫要做傻事!”

    文姝一惊,掀开喜帕,瞧见来人:“章小公子?”

    章曈也是一惊:喜帕下的女子妆容娇艳,明眸皓齿,颊上的胭脂红得恰到好处,三千墨发被束成妇人髻,发上只有一支玉钗,身材瘦弱,细腰盈盈不足一握,一袭嫁衣不是正妻才穿的正红而是偏红,让章曈愈发觉得委屈了她。

    “你不能嫁给蔡石!”章曈回过神来急道,将文姝向外拉了几步,离那憋屈的小门远了些,又怕唐突了文姝,轻咳了两声,“我来晚了,你不要做傻事。”

    蔡府门房见事有异匆忙去禀报,不久蔡府的大门便打开了,蔡石负手走了出来,他只穿着寻常衣袍,仿若亦与门外喜事无关。

    倒是章曈身着狐领暗红长袍,外穿玄色半臂裘衣,与身着嫁衣的文姝站在一起更像一对,两人相貌又上佳,若不是此情境,谁人不道一声郎才女貌?

    蔡石本带着气,见来人乃是章曈,碍于章琰的面子,他陪了个笑:“不知章小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章曈将文姝拉到身后,向蔡石作了一揖:“蔡大人,文姑娘尚戴重孝,谁给你的胆子!文府的案子都没办完,便急着娶人家的女儿,霸占文府的产业?”

    “章小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蔡石笑得气定神闲,“这是文大姑娘为了保住文家,嫁给本官以求庇佑的。况纳妾又不必避孝。”

    说罢蔡石又看向文姝:“姝儿,你说是不是?”

    文姝的身子微微一颤,心中作呕,没有言语。

    “文姑娘还未嫁入蔡府呢,蔡大人嘴里积点德吧。”章曈咬牙切齿道。

    蔡石轻笑两声:“这文姝不过一介商户之女,章小公子犯不着为了她与蔡某生这么大的气。若在下没记错,小公子现在应该在泉州吧,为何无故来永安?”

    见章曈没有答话,蔡石笑着指了指文姝:“难不成小公子真的只是为了她?这样传出去难保不会让章大人蒙羞。”

    “你不要拿我爹压我。”章曈从怀中掏出了符节摆到蔡石面前,“你可看好了,这是我爹的刺史符节。他特地命我来永安协助办案,与县衙共审文府一案!”

    蔡石的笑微微一僵,眼神中闪过了诡谲:“文大姑娘也是这个意思吗?”

    文姝一时迟疑,抬眼向章曈看去。

    章曈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你信我。”

    文姝深吸一口气,果断摘下喜帕,朝二人行了大礼,哑着嗓子道:“是,我愿意让章小公子秉公协助审案。”

    “如此,这门婚事便作罢了。”章曈连忙将文姝扶起,脱下身上的裘衣披到她身上。

    “那蔡某的聘礼……”

    “我已经带人清点好送过来了!”蔡石的话音还没有落,钟岄清亮的声音便传来打断了他。

    只见钟岄带着常欢与云祺,将几口少得可怜的箱子拿板车推了过来,停在了蔡府门前。

    钟岄上前拉住文姝,声音立即呜咽起来:“不是说不让你做傻事吗?你为何没等我回来!”

    文姝不言,只垂首默默落泪。

    “那好,既然不打算结亲了,本官便公正办案!”蔡石愤然,“如此本官便要查封文府,审问狱中文大海,文大姑娘还是坚持吗?”

    听到自家爹爹的名字,文姝犹豫起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个小卒匆匆驾马赶来,身上穿着可以看出是一个狱卒。

    小卒下马上前,“扑通——”一声跪在蔡石的面前,惊恐万分道:“文大海听说了文大姑娘的婚事,扯了裤腰带投缳自尽了。”

    蔡石瞪大了双眼,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文姝,一脚踹开小卒:“谁说漏了嘴!”

    “小人,小人不知啊。”小卒被踹得够呛,捂着自己胸口踉跄站起身。

    文姝发了疯般推开钟岄,转身向街口飞奔。

    “骑马快些!”章曈唤住文姝,指了指自己的马。

    文姝没有多言,上了章曈的马后扬尘而去。

    钟岄担心文姝,抢了狱卒的马跟了上去。

    章曈深深瞪了蔡石一眼,也带人追去。

    三

    当文姝扑在文员外的身前,哭到再也哭不出一滴泪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几个月把一辈子的泪都哭完了。

    钟岄在一旁也默默垂泪,不知再拿什么样的话,才能劝住文姝。

    章曈的马没了,他带着人步行赶到县狱,比钟岄晚一些。

    文姝哭肿了眼睛,脱下身上的嫁衣,里面是为郑氏守孝的孝衣。

    她上前费力将文员外往身上背。

    章曈轻声小心道:“我带了人来,你省些力气,后面一应事宜还需要你来主持。”

    文姝默默采纳了章曈的建议,让人抬着文员外,自己走在前方。

    钟岄将身上的月白斗篷解下披在文姝肩上,自己扶着文姝,章曈走在一旁,众人缓缓出了县狱,向文府走去。

    文家在永安城中数十年,仗义疏财,行商公道,铺子里也从未有过缺斤少两的事,名声极好。永安百姓自然不相信文府有罪。

    街上百姓见状皆为文姝让开了路,沿街行礼。

    爹娘相继离世,文逸还没有找到,文家产业又都被查抄,一时间文姝仿佛被抽干了神气与精力,实在没有力气,腿脚如同灌铅,半个身子都靠在钟岄身上。

    天上又开始下起了雪,这一个月永安的雪几乎没日没夜的下,仿佛再哀悼着世间的不公。

    文姝强撑着精力,一步一步走回文府,命人将刚收好的白布又挂了起来,开始着手操办文员外的丧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