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杀了文逸
一
查案查到了太子身上,无论最后是不是太子,几人若要继续,势必要与这位远在王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储作对,身份地位差距如此悬殊,一个污蔑储君之罪便能使他们万劫不复。
随后一连几日,钟岄三人皆闷闷不言。
其实文逸是想继续查下去的,他想知道这位储君殿下究竟是何等人。
若储君真是落霞寨的幕后之主,之前钟岄被绑、蒋史两家的惨死、以及这些年对独眼鹰胡作非为的放纵也都是真的出自他手。那将来北昭若要承继到此人之手,那各州百姓又当是如何光景。
他想弄明白,但钟岄问他弄明白之后他又能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
钟岄叹了口气,让他想想文家与文姝,劝他再考虑考虑。
总是意气用事的少年终于噤了声,成日里一言不发,除了偶尔去探望时而迷糊时而清明的蒋施,其余时候便只埋头翻看数不清的卷宗。
最后钟岄问得急了,文逸也只闷闷同钟岄说了句:“岄姐姐说的道理我都懂,且再给我几日考虑考虑。兴许这次大姐姐从东昌回来,我便随她回去,不折腾了。”
不同于文逸的纠结,沈沨显得平静了许多。
但钟岄明白,沈沨的倔强不再表面而在内心:他有着属于他自己的道。他会为了沈家为了自己考虑,但他无法强迫自己迈过心里的道。
夜里,钟岄缩在沈沨的怀中,听着他沉沉的呼吸,看着他微蹙的长眉,叹了口气,伸手覆上他的眉心。
沈沨没有睁开眼睛,只伸手将钟岄冰凉的手握在胸前,另一只手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
“这几日不仅管着衙门的事,还连带着审讯独眼鹰,你累坏了吧?”
“我没事。”沈沨摇了摇头。
“你与文逸,后面有什么打算?”
“若只是我们,尚且会争一争真相。但我们都不是无亲无故之人。做不到将你们也扯进来。”沈沨沉沉的声音从钟岄头顶上方传来。
“且,你担心着我们的安慰,也不愿让我们再查下去了吧?”
钟岄环住了沈沨的腰:“对不起,我害怕。”
沈沨没有回话,只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无声叹了口气。
“大人!独眼鹰死了!”江流焦急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榻上两人猛然睁开了眼睛,披衣而起。
沈沨穿好外袍出门问道:“怎么回事?”
“申正牢头散衙时还是无事的,晚上亥时查牢便见他死在了牢里,县牢传来的消息,说七窍留着黑血,应是毒杀。”
“让江川将仵作唤过来。”
“已经去了。”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钟岄披着衣衫,眼神微敛坐在榻上。
“姑娘。”常欢点了灯,连忙为钟岄倒了杯清茶,“这骇人的事,姑娘快喝口茶去去晦气。”
钟岄接过了茶盏:“常欢,若你被手上爬的蚂蚁咬了一口,你怎么办?”
常欢不解钟岄为何如此问,答道:“自然是捏死了事。”
“若那蚂蚁第一次大难不死从你手中活下来了呢?”
“一次捏不死便再捏一次?”常欢更加疑惑,“姑娘为何如此问?”
钟岄苦笑一声:“一次捏不死便再捏一次,非要等到捏死算完。你从没有想过放那蚂蚁一马吗?”
“姑娘,那蚂蚁那样小,要多少有多少,跟地上的土一样,怜惜它们做什么?”常欢撇嘴,上前拢起钟岄的手仔细查看,“姑娘可是被蚁虫咬着了?”
钟岄轻轻拂开常欢的手:“傻常欢……”
忽然房外传来了利刃打斗的声音,两人大惊。
“快派人走小门去县衙。”钟岄连忙吹熄了灯,穿好衣裳,拿起沈沨的佩剑,起身出门查探。
常欢跟着钟岄这些年遇事也没有了之前的慌忙模样,从容镇定地让院里的常喜去禀报沈沨,自己护着钟岄悄声出了门。
声音是从客房方向传过来的,如今客房住着文逸与蒋施,钟岄心里害怕得紧,一路追过去。刚过拱门便见到文逸带着自己手下的云字辈小厮守着蒋施的房门,正与一群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钟岄仔细向那群黑衣人瞧去:黑袍玄衣,在不经意翻飞的衣袍下可以模糊看到四爪飞鱼金纹。
她自知不会武功,不敢上前给文逸添乱,四下瞅瞅却见一旁石桌上靠着一把长工与筒箭,连忙拿起。
黑衣人武功纯熟,逼得文逸众人往房门靠去。
眼见一人执剑直逼文逸命门,钟岄拉弓瞄准,一箭射了过去。
她力气不小准头却不足,只射到了黑衣人的袖角,但黑衣人明显一愣。
文逸抓住了这个机会挥剑上前,撤掉了黑衣人的面纱。
钟岄一怔:“毛逊?”
毛逊眼露寒光,没有理睬不远处的钟岄,只直直盯着文逸:“杀了文逸。”
二
得到吩咐后的诸人均将剑对准了文逸,展开了更强的攻势。
文逸身上挂了彩,两腿都受了刀伤,行动不便地靠在蒋施门前,一边费力招架着几人招招致命的利剑,一边凄凄笑着:“我们算是老相识了吧?我文逸的命就这么值钱?值得你们费这么大的力气来杀我?”
云朗等人皆被毛逊手下黑衣人挟制着,文逸被活生生暴露在毛逊眼前。
毛逊不与文逸废话,架起手中的袖箭瞄准了文逸的胸膛:“怪就怪你挡了圣人的道。”
“不要!”钟岄惊恐万分,提剑扑了上去。
那是文姝等了三年的兄弟,若文逸真有了个什么好歹,文姝便是拿整个文家去拼命也不为过。
毛逊一箭过去,直冲文逸心脏。
文逸刚费力举剑去挡,身后的房门被猛然打开:哑女闪出房门挡在文逸身前。
看着锋利的短剑在自己面前穿透了哑女单薄的身子,文逸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色。
哑女还是不会说话,只费力扶着文逸的手臂缓缓倒了下去,张口语言,半天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痛苦落着眼泪。
文逸眼中满是震惊,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毛逊只微微蹙了下眉,又上了支箭,直直对准文逸。
“毛逊,你真当我们这样的人生来便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吗!”钟岄撇开黑衣人的刀,挡在文逸与蒋施面前。
“你凭什么以为,你背后之人身居高位便可以为所欲为!我们是活生生的北昭百姓,不是地上的蚂蚁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受这无妄之灾!”
钟岄气得浑身颤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若你要杀文逸,便先杀了我;若我不死,便与你们,不死不休!”
毛逊只当钟岄是自己见过的万千垂死挣扎之人中的一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将瞄准文逸的袖箭瞄向了钟岄。
忽然几支利箭破云而来,几个没有防备的黑衣人中箭倒地。
“杀!”沈沨带县兵赶到,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毛逊所带的人不多,尽管功夫了得却还是在人数上占不了优势。
江川的箭法百步穿杨,一箭便射穿了毛逊的手臂。
毛逊吃痛,只得带人逃走:“撤!”
钟岄脱了力,双目失神重重跌坐在地上。
沈沨见状上前将其抱起,见其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没事了。”
“不会没事的,沈沨。”钟岄狠狠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中箭身亡的蒋施与重伤的文逸,“我们不可能相安无事了,如今的处境便是身处逆流,若不溯洄而上,便只能任人宰割。”
“我们查下去吧。最起码,给蒋姑娘,给文逸一个公道。”钟岄忍着泪,死死抓着沈沨的手,指节都泛起青白色。
“虽死不悔?”沈沨定定问道。
“我们不会死,该死的应该是草菅人命的人!”钟岄脸色苍白,眼神却格外凌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