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万福

第五十一章 废黜太子

    一

    文姝与钟岄刚迈出府门,便见到沈沨与文逸正等在府门外。

    四人没有多言,上了马车。

    “刺史大人与黎王殿下已经将奏表递了上去,宫里来传召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沈沨对二人说道。

    “卷宗、文书、口供、认证都是铁证,他抵赖不得,如今便看当今天子怎么处置这位太子殿下。”文逸眼神灼热,三年积攒下来的郁郁不平眼见有了舒解之机。

    “你们是怎么同黎王殿下搭上的?”钟岄问起。

    “这些年章兄一直与黎王有联系,当初黎王从东昌出使而归,黎王妃便将布行印戳之事说与了黎王,黎王便在暗中命人查了下去。”文逸解释道。

    “这段日子也是黎王帮着我们整理证据,将奏表上呈天听。”

    钟岄颔首不语,垂着脑袋思索着什么。

    沈沨见状,轻声安慰钟岄道:“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黎王与太子早就结怨,我们势单力孤,与太子为敌,便必须要找黎王做靠山。但我们与黎王之间始终隔着刺史大人,章大人看得明白,是朝中清流,他不站队,日后朝中党争便与我们没有关系。”

    “况我们只是边陲小县之民,党争是朝中重臣之事,我们远不够格。”文逸嘴角微扬。

    钟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回想沈沨的话,不禁问道:“太子与黎王早就结怨?”

    “我们听章兄说起过皇族秘辛,好像原来是太子先看上了徐家女,却被黎王抢先在御前请婚下聘。自那时便结了怨。”文逸回想喃喃道。

    “后来代、保官矿本是要交给黎王统辖。那时矿禁并不紧,官矿管控也不甚明晰,是可以中饱私囊的美差。结果被太子抢了去。”

    “这么说,太子与黎王的党争一早便开始了吗?”文姝小心问道。

    车上四人面面相觑。

    “此事不敢乱言,便是刺史大人,也没有说清楚。”

    钟岄沉思一会儿,低着声音正色道:“太子掌管官矿大肆敛财,纵然没有出现过大差错,但大抵早就上达天听,失了圣心。这些年今上将劳军、接待外客、出使东昌之事都交给了黎王,包括之前故意许婚和变旨,便是要让龙子相争。”

    “黎王若是无心夺嫡,那便与太子相安无事以求日后太平。今上倒逼两人相争,恐怕这位黎王殿下早就有夺嫡之心了。”

    “此番你们是立了大功的,若褒奖授官入朝,恐怕你们不愿党争也不得不化为上位者手中的刀去争上一争了。”

    车上的气氛压抑下来,四人皆沉默不言。

    “刺史大人明日入宫朝圣。届时如何,便可一切明了。”沈沨淡道,“不论明日今上有何令,我二人必遇事三思,你们放心。”

    沈沨有属于他自己的执着,钟岄纵然担心,却也点了点头,嘱咐他与文逸凡事小心为上。

    二

    祁孔身着沉紫蟒袍,头戴墨玉通天冠,领了诏令匆匆赶到紫和宫门外,却见祁承与徐颂卿也在。

    两人身着王侯王妃冠服,跪候在一旁,见太子前来,起身行礼。

    “臣弟拜见太子殿下,叩问殿下金安。”

    “臣妇拜见太子殿下,叩问殿下金安。”

    祁孔冷笑一声:“王弟真是好手笔,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章琰,章曈,沈沨,文逸都是你的人吧?就连那文氏商号,也是你的棋子。你织了一个大网,一步步将本宫网了进去,逼本宫就范!”

    祁承面不改色,恭敬有加:“臣弟不敢。”

    “你不敢?恐怕这世上没有比你更敢的了!章琰管了覃临的事后本宫命御史中丞出面敲打了他,从那时起,他就对本宫怀恨在心。后来文家的事上,他便和你一起串通起来,将主意打到本宫身上。”

    “再后来文逸失踪,你借章曈与文家搭上了线,顺便又与沈沨联络起来。否则他们几个庶民如何能做出这样大的手笔?”

    祁承没有回应祁孔,只垂眼恭顺地对着祁孔行了一礼。

    徐颂卿上前一步驳道:“那太子殿下便是始终高坐明堂,不染风雪的吗?之前的废铁案,殿下与西梁联络起来,方才有了如今的官矿案,若不是太子殿下欲将文家收入囊中,为日后私贩官矿做准备,另外一次又一次置文逸等人于死地,何以致如今的地步?”

    祁孔凛眸:“你们懂什么?若无沈沨他们,一切尽在本宫掌控之内,本宫大可以用官矿的钱充斥国库,于国于民,百利无害。”

    “充斥国库?殿下真正要充斥的难道不是自家的府库吗?”徐颂卿反问。“况西梁与北昭如今拔刃张弩,太子殿下与西梁往来无异于饮鸩止渴,殿下贪图巨利,何必说得冠冕堂皇。”

    “是非分明本宫自会与今上辩解明白,由不得你们插嘴。”祁孔一甩广袖,准备拾阶而上。

    “臣弟与太子殿下的圣思不尽相同。”一直未说话的祁承开了口,声音从祁孔身后响起,唤停了祁孔的脚步。

    “若无沈沨等人心怀赤子之心抱朴含真,在北昭混沌般的官场上仍秉烛探路,追求自己心中的道,北昭还会有多少高家、蒋家、史家这样的清白本分门户会沦为权利往来的替死鬼与刀下魂?”

    “纵然太子殿下心有谋虑,但将底层百姓视如草芥,肆意枉杀的愚民之策,臣弟不得不辩。”

    祁孔转过身来,指着阶下的祁承与徐颂卿骂道:“妇人之仁!”

    “臣弟并非妇人之仁。开国须狠,治国则仁。如今北昭国祚已传承数百年,太子殿下的彪悍冷厉之气已不适用于北昭生民之策。臣弟跪请太子殿下三思!”祁承对着祁孔又是一大拜。

    “你满口仁义,不就是为了本宫的太子之位吗?若本宫没有猜错,你早就想着取本宫而代之了!”祁孔气急上前,抬脚便要向祁承踹去。

    “太子殿下三思。”徐颂卿抢先一步起身上前,挡在祁承身前行礼,“如今是在今上的紫和宫,不是殿下的东宫。若殿下一时气急做了什么事触及天颜,我等都担待不起。”

    祁孔的脚停在了徐颂卿一拳之外,纵使气急却还是跺到地上:“你们夫妇二人好伶俐的心思!拿着今上吓唬本宫?打量着诓本宫呢?只恨本宫没有徐家、凤家那样的岳家,与东昌的助益,否则必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殿下是要让谁死无葬身之地?”章琰身着官袍,信步从紫和宫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正是钟岄与文姝在禹州夜闯吴府,替祁孔传话的曼妙女子。

    章琰上前拱手向祁承行礼:“臣章琰,拜见太子殿下,叩问殿下金安。”

    祁孔没有回话,只愣愣看着章琰身后的女子:“你,你!”

    “东方府东方初月,拜见太子殿下,叩问殿下金安。”女子从容向祁孔行了一礼。

    “内奸?她是,她是你们的内奸?”祁孔惊慌,指着东方初月看向祁承,“她在本宫身边跟了十年!”

    “与杀父杀母之仇想比,十年根本不算什么。”东方初月悠悠道。

    祁孔怒发冲冠:“有人要害本宫!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

    “陛下有旨。”紫和宫中大监闵铎走了出来,在诸人面前宣读诏书。

    众人皆在阶下跪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孔,地惟长嫡,位居明两,而心怀邪僻,姑息养奸,前勾结异国倒运废铁,后以官谋私分销官矿,视民草芥,杀戮过重,苦民久矣,自以沉疴难起。焉可奉承宗庙,受祖宗基业,今朕痛心疾首,褫夺孔皇太子位,废为悯平君,迁居废宫,非朕令不得出。东宫一众幕僚皆贬,一应定罪事宜交由宗正寺全权查明,钦此。”

    祁承等人皆叩头承旨。

    唯有祁孔难以置信地看着闵铎:“闵大监,这可是真的?”

    闵铎皱眉点头,上前将圣旨交到祁孔手中。

    祁孔看了一遍又一遍,双手都在微微颤抖:“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本宫要见陛下!陛下!”

    “代保官矿事宜,陛下已经交由黎王了。如今东昌使者将入朝问询矿单之事,陛下现下应当不得空见殿下。”闵铎微微垂首劝道,命阶下两个羽林卫将祁孔扶起送走。

    祁孔猛地甩开了羽林卫的手,望着紫和宫的暗红匾额,对祁承等人凄笑起来:“兔死狗烹,你们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本宫一人所为吗?”

    “殿下回府去吧,莫要再上犯天颜。”闵铎皱眉上前劝道。

    “是制衡,你便是制衡本宫的棋子,你可知道?”祁孔被人架起,还在不断朝祁承嘶吼,“天子难做,太子更是难做!本宫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臣弟明白,臣弟从一开始便比皇兄明白。”祁承朝祁孔消失的拱门深深看了一眼,深揖一礼。

    “黎王殿下,陛下召您。”闵铎见祁孔一走,上前同祁承行礼道。

    祁承规矩见礼,随着闵铎进了紫和宫大殿。

    徐颂卿看着沈沨在树荫下或明或暗的身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