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万福

第七十四章 我文逸誓死不退

    一

    毁坝之后,沈沨派人将钟岄平安送回了王都。

    他本打算带人回援文逸,但王都天子来了旨意,命沈沨即刻出使西梁,协同已经抵达西梁的礼部侍郎李秉光一同与西梁议和。

    考虑到如今郸州的局势,沈沨怕文逸招架不住,便打算辞不赴命,继续留在郸州协助文逸。

    文逸得知之后,书信一封寄予沈沨,言章珏先生在西梁死得不明不白,沈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查探一番,区区南蛮不足挂齿,劝沈沨承旨出使。

    沈沨出使西梁,文逸到底是缺少了一个助益,章琰还未回援,他亦不敢轻易信任尤翰庭,行军打仗格外谨慎小心起来。

    南安人生来便有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纵然没有了后援,依旧打得文逸很是吃力,无暇顾及查寻营中内奸之事。

    至于章琰,东昌的援军来得及时,他带兵险险夺回了南关。

    但南安后援被阻断后,又速速集结了西梁的援军企图再次突破南关,牵制住了章琰,让他无力回援。

    南安用兵诡谲,显然早就明晓郸州地势,文逸便知那份丢失的舆图到底还是落到了敌军手中。

    这场夺回郸州的战役直接打到了第二年。

    刚出了正月便是一场败仗,文逸被迫退进了覃临城中。

    刚从战场回到城中,文逸银甲沾着鲜血,疲惫地坐到椅子上,一拳锤在了案几上,眼神凝重:“这几个月被他们克制得死死的,他们手中绝不只有舆图一份。”

    “如今把内奸找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云驰紧随其后带着军医进门,命军医为文逸包扎伤口:“大人,大姑娘派人来说,东昌的事处理完了,三日内必带人支援大人。”

    文逸闻言便急:“战场凶险,大姐姐来做什么?你速派人去拦住大姐姐,莫要让她来。”

    云驰有些犹豫:“大姑娘是怕大人有闪失,若郸州撑不住了,大姑娘便会给大人一条退路。”

    “荒唐!逃兵按北昭律例是要杀头的。大姐姐糊涂了吗?”文逸反问,“况我文逸,身为人臣,食君俸禄忠君之事,便没有临阵脱逃一说!”

    文逸瞧向云驰,正色道:“你去告诉我大姐姐,我意已决,谁也劝不动,让她莫来郸州枉费口舌,还要担上延误军机的罪过。”

    云驰会意:“小的明白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军医包扎过后也退出了大帐,帐中只剩文逸一人。

    文逸闭目,双手交握置于额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点点梳理自己的思绪,许久眼神一凛,抬头唤道:“云朗!”

    云朗闻声进门:“大人有何吩咐?”

    文逸眼神一眯:“去整顿全军,三日后,与南贼决一死战!”

    云朗听到文逸所说后明显一愣:“大人,可,可我们刚与南安打了败仗,已经退到城中,如今城中军心民心俱浮,实在不是决战的好时机。小的以为,当在城门挂免战牌,休养生息……”

    文逸冷笑一声:“休养生息?修养谁的生息?修养对阵南贼和我营中内奸的生息吗?”

    云朗仍是有些犹豫:“但是……”

    “没有但是,我会立军令状,我文逸会与一众将士共存亡!”文逸斩钉截铁打断了云朗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云朗只得应声而退:“是。”

    二

    听说文逸要与南安决战,尤翰庭亦是震惊,连忙去问文逸的打算。

    瞧着尤翰庭苦口婆心的劝解,文逸不耐烦地挥挥手:“监军,本帅自有本帅的打算。”“但下官身为监军,不能眼睁睁看着副帅将全城军民百姓置于不顾啊。”尤翰庭蹙眉肃声,将“副帅”着重咬字,仿佛在提醒文逸他不过是副帅,军务要事不能只凭他一人决断。

    “若副帅有别的策略,便说出来说服下官,下官必不多言。”

    文逸闻言心里警觉起来,瞟向尤翰庭:“这是本帅与苏军师冥思苦想出来的大计。监军职责不在质问详查军帅用兵机要吧?”

    沈沨卸任军师,出使西梁后,王都又委派了章琰的挂名门生苏阔来做军师,然苏阔生性谨慎怯懦,在战事上全凭文逸做主,故而此事背后还是文逸一人出的主意,除了他以外,没有办法从别处得知此计。

    尤翰庭被文逸噎了一句,没有说话。

    文逸见状微微一笑:“三日后,监军便带人由覃临西门而出,扫清南安西翼敌军。西郊多山丘,易守难攻,此事对于监军恐怕不难。”

    尤翰庭垂首点头:“是。”

    “届时西翼清扫完毕,监军若有余力,劳烦再迂回支援主力。”文逸一边将字眼说得莫能两可,一边打量着尤翰庭的神色,似是在试探。

    尤翰庭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阴谲,却依旧垂首应了声:“是。”

    三日后出征前,文逸向全城百姓发了敬告覃临百姓书,激昂表达了自己誓死不退的决心。

    他本是覃临县令,之前施行仁政饱受爱戴,如今要与覃临百姓共生死,让满城百姓不禁动容,也渐渐团结起来妇孺老幼都被召集到了城中济贫院,各家紧闭门户,壮年儿郎挑选了趁手的武器,守在城门内做好了最后的打算。

    文逸一身银甲耀目,依旧是张扬恣意的俊秀模样,却少了当年的少年意气,多了些沉稳持重。

    他站在覃临城楼上,看着城楼下的将士,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南贼侵入我郸州已半年余,若失覃临,南贼回扑再攻南关,与西梁南安里应外合,则永安危矣,郸州危矣!你们作为郸州军,绝大多数都是郸州民,我更是郸州人,家里祖辈也在郸州,我们决不能让郸州沦落敌手。”

    文逸拔出了长剑指向天际,庄肃道:“誓死不退覃临,势与覃临共存亡!”

    楼下将士亦是收到了鼓舞,皆振臂高呼:“势与覃临共存亡!”

    文逸下了城楼,飞身上马:“出征!”

    同是一身战甲的尤翰庭在城楼上看着文逸带兵出城,沉默不言。

    一旁的困思犹豫上前:“大人,且不知文副帅如今有何计策,晟州那边……”

    “住口,本官知道。”尤翰庭止住了困思的话。

    见四下无人,尤翰庭微微失神:“当初康甲之死没有瞒过文逸,这几日文逸又开始秘密追查舆图被偷一事,想用不了多久便会查到本官头上。”

    “大人不用怕,大人是悯平君的人。如今舆图在南安手中,南安高元帅也大抵摸清了文逸的用兵方略,不论他有什么通天之策,这一战他必输无疑。届时悯平君事成,必不会亏待大人的。”困思讨好劝道。

    “你个奴才懂什么?”尤翰庭一记眼刀瞥向困思,吓得他立即垂首噤声。

    “就算成事,在悯平君那里得脸的也是尤翰康,绝不是我尤翰庭。若不成事,他们也只会把我推出去顶罪。”

    困思一时惊讶:“那大人的意思是?”

    “前几日悯平君身边的毛逊秘密来找过我,你去告诉他……”尤翰庭在困思耳边轻言几句。

    “是。”困思会意退下。

    尤翰庭看着出城的甲士,眼露狠色:“你们都以为我尤翰庭是从来只知道逆来顺受的懦弱性子吗?如今我便要让你们看看,何谓从龙,何谓斩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