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万福

第八十一章 是谋杀

    一

    钟岄打理好了家里,精心为沈湛选了两个忠心能干的管事,又命李妈妈帮着在旁照看,另外将常愉与摘露留下照顾阿年,自己带着常欢逢霜快马匆匆赶去覃临。

    如今覃临虽已换了县令,但天子体怜,另命能臣治理郸州,沈沨文逸治下遗风仍在,百姓生息倒也和顺。

    钟岄驱马到了瑾瑜书院,进门便见到学子散学,与秦慎对礼告别。

    大大小小书生装扮的孩子向门口走去,见到钟岄皆规矩行礼道声“娘子妆安。”

    甚或自家爹娘便是在东郊做活的孩子见过钟岄,熟络地唤声“钟娘子安”。

    钟岄一一颔首,心里有些动容。

    秦慎将书收好,命书童整理书桌案几,转身看到了钟岄,缓缓迎上前来行礼:“钟娘子。”

    “秦先生。”钟岄回了一礼。

    瞧钟岄尚着素服,秦慎轻叹了口气:“世家大会后,我听说了沈家主君的事,钟娘子节哀。”

    “多谢先生。”钟岄福身道谢,“先生素来明察秋毫,础润知雨,妾身此番前来,是有事要问先生,还望先生不吝告知。”

    秦慎脸色稍稍一变,正色打量钟岄:“钟娘子此行是替沈相公来的?”

    “是。”钟岄笃定地点了点头。

    秦慎见钟岄眼神坚韧,许久缓道:“此事,我亦有些疑虑。钟娘子请入正厅详谈。”

    “有劳先生。”钟岄松了口气,随秦慎进了门。

    两人入座,秦慎命人为钟岄上了茶点,随后屏退了随侍。

    秦慎轻捻转着茶盏盖子:“尤家式微,沈相公又在朝中得力,沈家如今顶了尤家成了郸州首屈一指的名门。那日世家大会时,沈家主君当真春风得意,接连应酬不见疲色。”

    钟岄立即注意到了话里之意:“也就是说,我家公爹不大可能因为劳倦而猝?”

    秦慎没有给她肯定的回答,却也默许了这个答案,轻抿了口温度正好的茶水。

    “若不是劳倦伤神,那莫非是在宴上中毒?”钟岄喃喃。

    “世家大会上的吃食并非固定一人一席,所以沈家主君的吃食当不只他一人用了,且下毒亦易引火烧身,若真是别人暗害,在大会上下毒得不偿失。”秦慎摇了摇头,忽然眼神一定,“还有……”

    见秦慎想到了什么,却欲言又止,钟岄神色愈加急切:“先生请接着说。”

    “世家大会后,沈家主君是最后走的,临行必会去拜谢郸州州衙与永安县衙。且听闻沈家主君只出永安五里便出了事,随后也是最先上报永安县衙,由蔡县令主持仵作验尸之事。”秦慎看向钟岄,没有再说下去。

    钟岄想起了蔡石逼嫁文姝的事,眼神瞬间染上恨意:“所以也有可能是他们谋害吗?”

    “钟娘子慎言。”秦慎抬手示意她莫要再言,“只是这一切都过于巧合,全凭你我猜测罢了。没有真凭实据污蔑一县之令是要坐罪的。”

    钟岄冷笑一声:“先生既已给妾身指了路子,那妾身便去一趟永安找证据。”说罢起身向秦慎行礼告辞。

    “钟娘子。”秦慎唤住了钟岄,神色有些担忧,“沈家主君虽然在郸州风光一时,但沈家最大的依仗实则是在王都为官的沈相公。”

    钟岄一怔,瞬间恍然:“莫非他丁忧一事……”

    “官场苟且,钟娘子要小心莫要受其反噬。”秦慎微微颔首,拱手告别。

    “多谢先生。”钟岄按耐住满心委屈,福身道谢。

    倘若沈霖之死只是为了牵制沈沨,足以见幕后之人的狠厉,他们凭什么为了一己私欲,如此平白无故拿无辜之人的性命为代价?

    随钟岄上了马车,常欢便见钟岄神色有异:“姑娘?”

    钟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打紧,去永安。”

    常欢会意:“是。”

    二

    途中,钟岄特地换了无名的马车,又带着人乔装打扮成来永安做生意的武定人,以防引人耳目。

    命常欢去打听了那日帮着验尸的仵作平素喜好在酒馆喝酒,钟岄换了男装,一番准备之后带人去了永安酒馆。

    钟岄在一处临窗的位子落座后,便见常欢眼神瞟向另一角落小酌的中年男子:“姑娘,那人便是当日为泰明老爷验尸的仵作聂乙,平时贪财吝啬,好喝大酒。”钟岄微微颔首,拿出一叠银票交给常欢:“找两个人去陪他喝酒,务必灌醉他。”

    “是。”常欢接过银票离席。

    没一会儿,两个像与聂乙熟识一般的男人在其身边落座,点了几坛好酒。

    三人喝得痛快,两个男人少顷便将聂乙喝得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常欢见时机成熟,示意那两人退下,跟着钟岄起身坐到聂乙邻座。

    钟岄瞥了一眼神色迷离的聂乙,故意闹出了些声响唤来店小二,将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放到小二手中,故意压低嗓音道:“我初到永安来,没听过什么新鲜事,劳烦小二哥给说说。”

    店小二见钱眼开,立即将银子揣进怀里,开始神采飞扬讲起来:“小哥这便是问对人了,若说最新鲜的,便是不久之前的郸州世家大会,可谓是风光一时。”

    果不其然,钟岄听见了身后聂乙不服气地“切”了一声。

    店小二注意到一旁聂乙的轻蔑,骤然满眼厌恶,不服气地瞪了回去,不服输道:“小哥不知,这郸州各世家自覃临尤家败落之后,泰明沈家便成了后起之秀,家里大哥儿在王都做官,又为朝中新贵、天子近臣,眼瞅着将来一片灿烂,大有成为世家之首的势头,结果沈家主君却一朝横死,还让沈家大哥儿丁忧归乡,实在是可惜。”

    钟岄眼神冷了下来,但为了不露出破绽,面上微微扬起了个笑:“确实可惜。”

    店小二摆了摆手:“那沈老爷可是大善人,沈家一家也是书香门第,眼瞧着一朝出头,却落得了这般结果,这般天妒之事不提也罢。小的还是给小哥接着讲世家大会的事吧。”

    钟岄颔首,又命常欢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

    “这般破事也算得上新鲜事?”聂乙看不下去了,摇摇晃晃起身,伸手抢过了常欢手中的银子,坐到了钟岄一侧,“这位小哥的银子也太好赚了吧?”

    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钟岄不禁皱眉,她却还是保持着笑,瞥了常欢一眼:“难不成阁下知道有比小二哥说的还新鲜的事?若是真的,那这银子便是阁下的了。”

    常欢会意,偷偷又给了正不服气的店小二一锭银子,将其劝走并让其保密。

    “保证事超所值。”聂乙一听有银子赚,一把揽住了钟岄的肩,凑到她的耳边轻道:“这位小哥不知,我说的事就是关于这位沈老爷的事。”

    钟岄忍着厌恶,止住要出手的逢霜,不着痕迹地拉下聂乙的手:“哦?我洗耳恭听。”

    聂乙看看四周,轻声笑着趴在桌子上:“我便是为那沈老爷验尸的仵作,小哥不知,那沈老爷被送过来的时候,还是有气的。”

    钟岄的手骤然紧握成拳:“你,你是说,沈老爷被从到县衙的时候,还活着?”

    聂乙看着钟岄的表现,只当她是被吓得,得意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就死了。”

    “不是说沈老爷是在归家途中半路猝死突然身亡吗?”常欢忙问。

    聂乙瞥了一眼常欢,哈哈笑了两声:“我做这行当已经二十年了,我能看错?那沈老爷鼻窍里面都是棉花,分明是被憋死的。”

    钟岄又是一怔:“那,那些棉花呢?”

    “事后蔡县令身边的广清说沈老爷是一方世家乡绅,要整理好遗表,让我都清理了。”

    “窒息而死之人不是会面唇皆紫吗,沈家来领人的时候就没有人察觉?”钟岄不死心道。

    “害,小哥不知道我们做仵作的手段。”聂乙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如此而言,沈霖之死大有可疑,想必并非意外而是谋杀。

    见聂乙收了银子后不愿再多说,钟岄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带着常欢与逢霜离开。

    第二日天光熹微时,几人守在了聂乙家住巷子的拐角处。

    见聂乙哼曲出门,钟岄轻声道:“拿下!”

    逢霜带人上前在聂乙叫出声前敲晕了他,堵住其口,装进了一个木桶中,搬上了马车。

    几人赶在刚开城门出城人多,查问松懈时,给了守城兵几两银子后轻松出城,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