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万福

第九十四章 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

    沈沨的话即出,车里静默得可怕,安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心跳声与呼吸声。

    钟岄微微蹙眉:“你说什么?”

    沈沨轻叹了口气,微微蹙眉扯了个笑:“我是说,为了你与阿年的安危,我们……”

    “你要与我和离?”钟岄的语调骤然高出了一个度。

    阿年打了个哆嗦,便要哭出声来。

    沈沨爱怜地哄了哄阿年,无奈轻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如今在朝为官,做的是今上的刀,得担着废太子党的怒火与陷害。这一次不是意外,在王都有今上帮我担着些,他们报复不到我身上,便拿你们开刀。我实在后怕,不能再让你们因为我涉险了。”

    “所以,你便要将我们踢开,自己无牵无挂地陪他们斗吗?”钟岄红了眼圈。

    “待日后朝局清明……若我还好生活着,我再将你娶回来。”沈沨见不得钟岄落泪,伸手去擦钟岄的颊。

    “什么叫如果你还好生活着?”钟岄一把甩开了沈沨的手,怒目瞪着沈沨。

    沈沨默默,垂下了头:“昨夜之事凶险,后面的事会更加凶险。抱歉,我没办法给你保证。”

    “沈沨!”钟岄气急,掴了沈沨一掌,“你把我们当什么?累赘吗?”

    “不是!”沈沨顾不上脸颊火辣的疼,连忙摇头。

    “便没有这样的道理!”钟岄气急驳道,“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你这便是为了我好吗?你可知道我是如何想的?你可尊重过我的想法吗?你问过我吗?”

    “沈沨,你太过分了。”钟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失声哭泣。

    “我不是……”沈沨的眼神慌张起来。

    “停车!”钟岄将沈沨怀中的阿年夺了过来,“你给我下车!”

    沈沨看着钟岄悲恸的眼神,还想开口解释什么。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钟岄呜咽打断道,“请你下车,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沈沨垂眸,抿了抿唇:“抱歉。”

    “滚!”

    沈沨下车后,钟岄抱着阿年无声哭了许久,就是昨夜面对与自己鼻尖的距离不到一寸的长刀,她也没有哭,今日只因为沈沨一句话,就让她痛心至此。

    阿年渐渐醒了过来,看到钟岄已经哭肿的眼睛,伸出小手擦了擦钟岄的眼泪:“阿娘怎么哭了,阿年给阿娘擦擦。”

    “阿年……”钟岄握住了阿年的手亲了亲,没有再说话。

    沈沨下车后上马,离马车远了些,却还是跟在后面护送母子二人。

    江流驾马跟在沈沨一旁,忽然发现沈沨也红了眼睛:“大人,你这是……”

    沈沨擦了擦脸上的泪:“无事,莫要再问了。”

    一行人终于到了王都城,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

    回到沈府后,钟岄带着阿年回到桃归堂,那块沈沨亲题的匾额越看越讽刺,钟岄凄笑一声,拉着阿年进了房门,命常欢将院子的门关起来谁也不许进,尤其是沈沨。

    沈沨无奈,每日歇在书房,只每日来门前站一刻钟,听听院内人的声音便满足了。

    潘大娘子与黄氏听说了之后来劝过钟岄两回,钟岄与两人吃了盏茶,轻声让两人放心,两人走后却一切照旧。

    消息传到了文姝那里,正巧东昌的事将了,文姝便匆匆赶回了王都。

    连文府都没有去,文姝直往沈府。

    得知文姝来了,沈沨亲自去迎,规矩见礼:“姝姐姐。”

    “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向来聪明,怎么在这种事上出了个昏招!”文姝张口便骂,“你们也不是刚成亲了,她什么脾性秉性你不清楚吗?”

    “都是我的错。”沈沨颔首道歉,“我只是怕……”

    “我知道你怕,”文姝白了他一眼,“要不然我进门便抽你了。”

    文姝走到桃归堂门外,听着院内母子二人的欢声笑语。

    “全保哥哥,再高一些!”阿年欢笑。

    “小心从秋千上摔下来。”钟岄笑劝。

    文姝心里松快了一些,敲了敲门。

    院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阿年,跟阿娘回屋。”钟岄唤着阿年。

    “我堂堂文老板来看你,怎么连面都不让见就要回屋?”文姝笑着反问。

    钟岄一愣:“文姝?常欢,快去看看门外的是谁。”

    文姝笑出了声:“我,文姝,开门!”

    常欢忙开了门,心里一喜:“姝姑娘!真的是姝姑娘!”

    文姝进了门,朝屋门口的钟岄与阿年一笑:“钟娘子如今是金贵了,我来连门都进不了。”“姝姨母!”阿年眼中尽是喜色,却还是规矩给文姝请安,“沈同尘给姝姨母请安。”

    “乖孩子,到姝姨这里来!”文姝朝阿年招了招手。

    阿年瞧向钟岄,得到钟岄的默许后,欢快地扑到了文姝怀中。

    阿年本就玩儿累了,吃过午饭后,文姝陪着玩了不到一炷香,便去午睡了。

    钟岄与文姝得了闲,坐到内室喝茶。

    两人坐定,常欢上了茶。

    文姝扶了扶盖子,瞧向钟岄:“说说吧,你与沈沨,是怎么回事?”

    一听到沈沨的名字,钟岄又红了眼睛。

    文姝的笑敛了敛,上前抱住钟岄:“没事的。”

    “他怎么能,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他连问都没有问我,商量也没有商量!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凭什么!他拿我当什么?”钟岄朝文姝哭诉着心里的委屈。

    文姝明白钟岄心里气着什么,没有多说,只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慰。

    钟岄哭够了,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怕,难道我就不怕吗?我们二人吃点苦受点累没有什么,若是阿年有什么好歹,他还这么小。”

    文姝想了想,牵住了钟岄的手:“正好我有批货要先送到武定,等货齐了再一起运往西梁,要不你随我走吧。你不也很久没有回武定了吗,想不想去看看楚姨母?正好让阿年也去同外祖母亲一亲。”

    钟岄一愣:“你的意思是?”

    文姝点了点头。

    二

    文姝在沈府住了三天,三天后桃归堂的门开了,但是桃归堂里的人也要走了。

    “她要带着阿年同文姝一道回武定?”在书房中写公文的沈沨猛地抬头。

    “是。”常欢沉声应道,“姑娘还说不想见姑爷,让姑爷莫相送。”

    沈沨微微失神:“她真得是,这么说的吗?”

    “是,奴婢告退。”常欢行礼告退。

    文家商号的马车辘辘离去,沈沨才走出门,默默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阿娘,阿爹在门外看咱们呢。”阿年趴在马车后窗遥遥望着沈沨。

    钟岄轻叹口气,摸了摸阿年的头,将其抱回身边:“这次去外祖家,家里还有个调皮捣蛋的小舅舅,你得好好听话,别让他带坏了。等把你接回来时你爹爹考你功课,你若退步了,我可是要打你手板的,知道了吗?”

    阿年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钟岄将阿年送回了武定娘家,托岳氏与楚氏照顾,自己没住两日,便又悄悄准备回王都了。

    临行前,岳氏拉住钟岄,将一沓银票与一封印信交给她:“二丫头,我之前也听过王都传你家姑爷的事,还有人说王都要变天了。你这次回去,恐怕日子会难过一些。”

    “这些银票你拿着做个傍身钱,若需要帮忙,便拿着我的印信去找我娘家表兄,刑部员外郎岳池。”

    “多谢大伯母。”钟岄又哽咽起来。

    “阿年那孩子总算是睡了。”楚氏笑着出了门,理了理钟岄的额发,“好孩子,既然你决心要去,那便放心去吧,娘和你大伯母会照顾好阿年的。”

    “钟岄拜别娘亲,拜别大伯母。”

    夜里,挂着文家商号牌子的马车停在了文府后门。

    云乐探出了头环视一周,确认无人安全后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云驰,见门外是云乐,微微颔首。

    云乐回到车旁:“姑娘。”

    一个披着黑斗篷,戴着兜帽看不清容颜的女子下了车,随云驰进了门。

    云乐又环视一周,确认安全后上了马车,悄悄离开。

    文府正厅内室,文逸与黄氏正在无心吃着茶。

    那女子进了门,摘下兜帽,正是钟岄。

    两人见是钟岄,微微松了口气起身道:“岄姐姐。”

    “接下来这段日子便叨扰了。”钟岄微微福身。

    “没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岄姐姐放心住下便是。”文逸笑道。

    “妾身对外只说是娘家表姐来家里照料妾身的胎。岄姐姐放心。”黄氏也笑着上前挽住了钟岄的手。

    “多谢。”钟岄声音中有了一丝哽咽,连忙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