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苓思离开定远侯府后，径直朝西而行，穿过朝阳门和东华门，很快来到正阳殿外。

    正当她要进入大殿时，一道轻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小妹，现在别去打扰陛下。”

    秦苓思转头一看，只见沈千千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穿着一身华贵的宫装，正在走廊尽头朝她招手。

    “千千姐，怎么了，姐夫现在很忙吗？”秦苓思快步走了过去。

    沈千千拉着她手，道：“去我寝宫说话吧。”

    两人穿过乾清门，来到后宫御道，沿着东面一条小径，朝着沈千千的长宁殿而去。

    入殿后，沈千千命宫女们取了些糕果点心摆上。

    秦苓思虽然一向贪嘴，今日却没心情吃东西。

    “千千姐，我姐夫到底怎么了？”

    沈千千幽幽一叹，道：“自从张士诚的死讯传来后，陛下就一直很不开心。没过几天，又传来消息，广东路有人聚众造反。再过两天，连张必先也反了。现在又赶上定远侯的事，你说陛下能不烦恼吗？”

    秦苓思怒道：“这些反复无常的家伙，降了又反，毫无信义，我真想亲自领兵，将他们的狗头砍下来！”

    沈千千轻轻道：“人心便是这样，永远不知满足。就说那张必先吧，他找陛下索要爵位，陛下没有给他，就愤而造反。”

    “哼！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想封爵？”

    “他是看左君弼将军封了伯爵，所以也想讨个伯爵。”

    “左君弼是主动归降，他是被迫投降，能一样吗？连刘福通那样的人，姐夫都没有封爵，轮得到他张必先？”

    沈千千“嗯”了一声，道：“只可惜他没有自知之明。”

    “姐夫可派人讨伐他？”

    “已经下令，让左君弼领兵讨伐。”

    秦苓思点点头，道：“广东路那边呢？”

    “那就更不值一提了，有人传谣言，说何真被陛下软禁，顿时就有人信以为真，想要造反。”

    秦苓思道：“连这种谣言都信，说明那里的百姓们原本就有反心！”

    “他们刚刚归附，自然不知跟着陛下的好处。你也莫要太气愤，陛下已经派何真去了广州，相信很快就能平叛。”

    秦苓思沉默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

    “唉，治理天下可真累。现在还只有半个天下，将来若是都打下来，姐夫只怕会累死！”

    沈千千柔声道：“正因如此，我们才不可再给陛下增添负担。定远侯的事我也听说了，这件事他确实做的有问题。”

    秦苓思突然问：“阿姐呢？”

    “姐姐去了高邮，定远侯的事激起很多蒙古降兵不满，陛下派姐姐过去，稳定人心。”

    秦苓思哼道：“他们还敢闹事，依我看，这些***降兵都应该杀了，不然他们以后肯定也会叛乱！”

    “也有人向陛下提过类似的进言，不过陛下没有答应。”

    秦苓思嘟囔道：“我知道，姐夫肯定会说，蒙古人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咱们推翻元廷就是，不必对蒙古人赶尽杀绝。”

    沈千千微笑道：“差不多吧。”

    秦苓思哼道：“姐夫就是对别人太宽厚了。”

    便在这时，只听外面响起一道唱诺声。

    “陛下驾到！”

    秦苓思大吃一惊，赶忙起身，躲入屏风后面。躲好之后，她突然愣住了，自己干嘛要躲呢？

    伸头朝外看去，只见张阳泉穿着一身白袍走了进来。沈千千起身福了一礼。

    “臣妾拜见陛下。”

    张阳泉抬手道：“不必多礼。”走到左边坐下，突然目光四处游移，道：“小妹，出来吧，别躲了！”

    秦苓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讪讪一笑。

    “姐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张阳泉指了指桌子上的糕果点心，淡淡道：“这里面有好几种点心，都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除了你，也没别人这么贪嘴。”

    秦苓思吐了吐舌头，走到他身后，帮他捏着肩膀。

    “姐夫，要不要我跳霓裳羽衣舞给你看？”她讨好着道。

    张阳泉半眯着眼睛，道：“为何突然想跳舞给我看？对了，你不是去济州岛看你的马场去了吗？”

    “这件事正要和你说呢！”她走到张阳泉旁边坐下，将金琳和高丽国的事说了。

    张阳泉默然良久，缓缓道：“这么说来，那位高丽使节已经串通蒙古人了？”

    “正是！”

    “可有证据？”

    “暂时还没有，不过那人说了，过几天他的同伴就会送过来。”

    张阳泉双眉一扬，道：“此人既然内通元廷，为何还要千方百计出使江都府，你不觉得奇怪吗？”

    秦苓思哼道：“肯定是想帮蒙古人探听消息！”

    张阳泉摇了摇头：“这理由太过牵强，还是等证据送过来，再商议此事吧！”拿起一个糕点，放入嘴里。

    秦苓思察言观色，见他并不像很焦躁的样子，遂道：“姐夫，你打算怎么处置定远侯？”

    张阳泉斜了她一眼：“这才是你回来的真正目的吧？”

    秦苓思争辩道：“毕竟事关重大嘛，我问两句也不行吗？”

    张阳泉沉吟良久，叹了口气，道：“平心而论，我也不希望处置他。然而他违反军规律法，若是不严惩，只恐军纪涣散，律法无存！”

    秦苓思急道：“不能戴罪立功吗？”

    张阳泉摇了摇头：“他杀死了一千多名俘虏，情节太过恶劣。这种情况下，若是还能戴罪立功，同样会削弱律法威严！”

    “那按照军规，该怎么处置？”

    张阳泉道：“涉及到官员犯罪，以后一律由都察院处置。我与刘院使商议过，他认为应该削去常遇春爵位，贬为平民！”

    秦苓思失声道：“这怎么可以？那不等于要他的命吗？”

    张阳泉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就算我是君王，也必须遵循律法。这件事，我也无可奈何。”

    “怎么会，你是皇帝讶，下旨放了他就是了，有谁会阻拦你吗？”

    张阳泉摇头道：“又说孩子话。如果我随便一句话，就将律法撇在一边，将来朝中官员，只会想方设法揣摩我心思，还有谁会遵循律法！”

    秦苓思嘀咕道：“哪有那么严重？”

    张阳泉表情严厉，道：“你以后也要引以为戒。如果你违反了律法，你姐夫我也救不了你，记住了吗？”

    秦苓思嘟囔道：“知道了！”

    张阳泉站起身，道：“行了，我要回去继续处理公务了。半个月后，我就会下旨处置常遇春，你切不可胡来！”

    语毕，又拿了一块糕点，转身离开了宫殿。

    “千千姐，我要回去把情况告诉蓝姐姐，就不陪你了。”秦苓思站起身，满脸沮丧。

    沈千千道：“等会，别急。”

    “怎么？”

    沈千千盯着她看了一会，微笑道：“你没听出陛下刚才的意思吗？”

    秦苓思愣道：“他不是警告我不要管这件事吗？”

    沈千千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其实陛下从没有说不让你管这件事，只是不希望你胡来，违***夏律！”

    秦苓思倏地一惊，坐回椅子上。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沈千千笑道：“依我之见，陛下其实也不想处置常遇春，只是不好直接开口，所以才想让你出面处置这事！”

    “那他干嘛不直接跟我说？”

    “陛下如果直接告诉你，你再将陛下的意思透漏给刘伯温，那不就是陛下徇私了吗？他自然不肯。”

    秦苓思点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总感觉他刚才怪怪的！”

    沈千千笑道：“陛下还故意将处置常遇春的时间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在这之前，想法子救他！”

    秦苓思皱眉道：“怎么救呢？”

    “我觉得问题的关键，要落在刘伯温身上。在陛下心中，刘伯温是律法的维护者，只要他同意对常遇春从轻发落，陛下应该就能接受。”

    “你是说，姐夫想从轻处置常遇春，又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只要刘伯温也同意，他就没那顾忌了？”

    沈千千笑道：“正是如此。”

    秦苓思精神大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果然还是千千姐你更懂姐夫的心思，那我这就去想办法。”

    说着，将桌上的糕点打包塞入怀里，快步离开了长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