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莫敢辞

第八章 苏老太爷

    平京

    楼夫人被扣在宫里的消息随着寿宴的结束,在京城中传开来。

    苏家,李氏慌里慌张地给苏老爷讲宫里发生的事。

    听完事情始末,苏老爷有些不明所以,妹妹妹夫家区区一介商贾,按理来说在宴会上是最不显眼的,怎会被扣留?

    莫非楼家得罪了九千岁?

    他不敢耽搁,披上外袍就去前院找父亲。

    苏老太爷人在书房,瞧见苏刑不通报进来,冷声斥道:“何事这般慌张?你如今也是官身,万事当稳重,不然让你的同僚和上司看到,成何体统?”

    苏老爷恭谨接受老父责备,慌乱揩汗。

    “儿子知错,之后定谨记父亲教诲。只是……父亲,儿子听李氏说妹妹被扣留宫中,我担心她和楼家得罪了九千岁,若是牵连我们苏府可如何是好?”

    苏老太爷万分瞧不上儿子这唯唯诺诺的模样,同他说话一直皱着眉头。

    “你给老夫住嘴!皇上才是王朝正统,一个身子残缺的宦官如何称得九千岁?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此称呼。”

    教训完长子,苏老太爷缓了缓语气说道:“你妹妹的事我回府前就知道了,王振妄图一意孤行同后金开战,内阁和户部的银子开不出来,他这是打上了楼家万贯家财的主意。”

    “这……”苏老爷不解,“如今江南官运亨通,百姓安居乐业,每年收上来的税银金额庞大,国库怎会开不出银子?楼家的钱到底不是官家的,怎能白白便宜了旁人?”

    说到最后,他语气莫名激动起来,仿佛九千岁妄想染指的不是楼家的财富,而是苏家的家产似的。

    苏老太爷眼皮直跳。

    “王振手底下宦官众多,他安插到江南官府和成都府的宦官都身居高位,他们那群蛀虫,只会腐蚀王朝支柱,又如何会为皇朝的安危考虑?税银金额庞大?”

    他冷哼一声,怒斥道:“往日让你跟着我多看多学,老夫看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户部要是有钱,我工部递上去的工程款项为何迟迟不下发?还不都让那群缺根的玩意儿贪了去!”

    苏老爷讪讪。

    “那,那九……王大监也不能无故就抢夺百姓家财啊?否则那些商贾以后还怎会信任我大楚?”

    苏老太爷冷笑一声,讽刺道:“就算王振不贪,但他能管住手底下那群宦官不贪吗?况且,你以为他真的只是为了要楼家的钱做军饷?凭他的权势,直接去要,楼家也不敢不给,何必扣下你妹妹?他这是想要楼家人的命!”

    苏老爷踉跄,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爹,楼家不会……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苏老太爷忍无可忍,站起来狠狠扇了儿子一巴掌。

    “竖子!那可是你亲妹妹!”

    苏老爷捂着脸,心中愤恨。

    老爷子要是那么看重女儿,就不会将小妹嫁给区区商人。想到当年小妹成婚时,楼家抬进府里那七十八箱彩礼,不少都装着银元宝和金条。

    那时候他以为,他们苏府也可以像那些勋贵世家一样,不说穿金戴银,至少走出去应酬不必为了银子发愁。

    可谁知这些年他从府里领到的月例一点都没涨,有时候他出门与同僚吃茶赴宴都还要李氏的嫁妆贴补。

    苏家不比那些传承百年的大家族,苏老太爷寒门出身,当年若没有老夫人娘家接济,他连建府的银子都没有。等他在京城站稳脚跟,他又因得罪了老夫人娘家悦阳侯府,使得悦阳侯府跟他断了关系。

    因此,府里这些年的花销都靠苏老太爷那一点月俸,后来就连苏老夫人的嫁妆都充了公,这才让尚书府过得体面了些。

    苏刑猜那些彩礼都被他爹拿走了,可老爷子在府里积威甚重,特别是府里的管事也是老爷子的人,他根本不敢打听那些彩礼放在哪里,就怕他爹知道他惦记妹妹的彩礼。

    可面上不说,心里却少不得惦记。

    他也曾拐弯抹角地问过他娘,但苏老夫人那样一个软弱无能的人,竟然也批评他不该惦记妹妹的彩礼。

    心里怨怼横生,但苏刑明面上却不敢跟父亲顶嘴。

    苏老太爷气得面色通红,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夫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啊?你如今是快知天命的人了,却还在太常寺当一个六品官,这个官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自个儿没本事,还觉得是府里没给够你银钱,让你惦记上了妹婿的家财,谁给你的脸?”

    苏老爷不服,跪在地上,脸却仰起看向他。

    “楼家同我们是姻亲,妹妹姓苏,贴补点苏家怎么了?况且他们是商,我们是官,我们愿意跟楼家做亲家,那是天大的脸面,买都买不来!”

    “住嘴!你……”苏老太爷气血上涌,不明白他一手教养大的儿子怎么会这样?

    没本事就罢了,竟然将吃软饭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简直是厚颜无耻!

    他正要唤管事的取竹鞭来,就听门外传来哭嚎声。

    “刑哥儿……我的儿啊!”

    苏老夫人被李氏搀扶着进来,哭着跪倒在苏老太爷脚边,摸了摸儿子一边红肿的脸,流泪道:“大人有什么话同刑哥儿好好说,他也不过是担心他小妹罢了,您能帮则帮,不能帮……索性女儿嫁出去了,让她夫家去想办法。刑哥儿说话不得当,不至于让您动用家法啊,大人……夫君……”

    李氏也跟着跪在老夫人身后,帕子捂着脸,哭哭啼啼的。

    显然,李氏久等丈夫不归,害怕他又被公公打罚,跑去找婆母说了宫里的事,婆媳俩这才胆大包天地跑来前院。

    苏老太爷被气得够呛,手指哆哆嗦嗦地将三个人都指了一遍。

    “你们……好…好,果然是妇人养的,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像是终于找到将儿子变成吃软饭的罪魁祸首,他冷眼看着三人,对老夫人道:“都是你惯出来的!不思进取,反而惦记妹妹妹婿的家财,我倒要看看,等老夫退下来,这尚书府的牌匾还能不能保住!”

    李氏哭声一哽,面色僵硬,脸埋在手帕里不敢抬头。

    贪图妹妹夫家的财产,这不算什么大毛病,但在那些家底殷实、祖上功勋显赫的勋贵世家眼里,那是要被狠狠瞧不起的。

    别说清贵读书人,就是他们永平伯府,因为受后妃蒙荫,在勋贵圈子里也向来被取笑。

    她实在没想到她夫君怎么敢在公公面前说这话——公公本就因受老夫人娘家接济而被暗地里嘲笑这么多年,他这么说,那是在狠戳公公的伤疤!

    可苏老夫人还在哭喊:“我们苏家辛辛苦苦将她们姊妹俩教养长大,如今她兄弟不过需要她接济些财钱,怎的就成了大错了?”

    苏老太爷脸色发青,太阳穴青筋都凸了出来,深吸几口气,最终还是甩袖走了,留下苏家婆媳二人对苏老爷嘘寒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