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正温存着，有丫鬟进来，手里还拿了个红底描金线边的请帖。

    “夫人，是宫里来人送的请帖，说是半个月后九千岁大婚，请老爷和夫人前去观礼。”

    听到这里，楼夫人就想到陈阁老家的那位姑娘，脸上的笑就淡了。

    当时在皇后寿宴上只是远远瞧见，那陈家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年纪看上去比望月还要小些，正是慕少艾的妙龄，却要被迫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阉人，她该得多绝望。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向笑容明媚的女儿。

    幸亏老爷提前知会了她，否则她将女儿带进宫里，那嫁给大监的会不会就变成她闺女了？

    她不敢再回想，一想就忍不住后怕。

    可陈家姑娘……这事放在任何一个妙龄女子身上，都让人心疼。

    楼望月见她娘出神，接过丫鬟手里的请柬，好奇地瞧。

    “九千岁不是个太监吗？如何能成婚？新娘子是何人？”

    楼夫人回神，拿走她手里装裱奢靡的帖子，瞪她道：“口无遮拦！”

    “哎呀，娘……”楼望月凑过去，搂住她胳膊撒娇。

    “这是咱们自个儿府上，况且还有傅叔叔他们在，那些锦衣卫就算暗地里进来，也早就被傅叔叔赶走了……娘，快点告诉我，新娘子是谁？莫不是皇后替她养父找了个宫女做对食儿？”

    楼夫人瞪大了眼睛，气得用劲掐她。

    “臭丫头！谁教你这些的？连对食儿都知道？你，你……”

    楼夫人起身就想捞东西打她。

    楼望月见状，一把抱住她娘的腰，喊道：“娘！消消气，求你消消气！没人教，没人……我话本子里看的！”

    楼夫人被她箍着，没法子取家法，气急了拿手在她背上狠狠捶了几下。

    “好好一个闺阁姑娘，偏就你长了张不干净的嘴！我一会儿就让婆子把你屋里的话本子都烧了！以后你给我每日来正院学规矩，什么时候稳重了，什么时候就放你走，听见没有？”

    楼望月噘嘴，不情不愿道：“凭什么男子做的，女子就说不得？我一点也不想学那劳什子规矩，我瞧着京里那些刻板规矩的世家女子，活的还没那些民间姑娘快活。”

    楼夫人怒道：“你是那些为生计奔波的民间女子吗？爹娘好吃好喝供着你，莫非还给楼家供出个祖宗来不成？没有规矩的民女，将来只能嫁给平头百姓，日日早出晚归、奔波劳碌，你能受得了那个苦吗？都怪你爹将你宠的不成样子，同样是楼家养的姑娘，你瞧瞧撄宁，再看看你……”

    说着，她面色难看地捂住胸口，一旁的管家婆子看见，赶忙上去给她顺气，又给楼望月使眼色。

    楼望月还是不服，她娘确实比京里那些大家族的当家主母管得少，也不怎么拘着她；但她从来不认可她娘那一套女德女戒的规矩。

    可看着她娘气得不轻的样子，她害怕真将她娘气个好歹，只好踌躇着开口认错。

    “娘，您别生气，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我，我……”

    说着，她便哽咽起来，杏眼含泪，兜不住落了下来。

    楼夫人心里也不好受。

    若是可以，她哪里舍得拘着女儿。可她若一直这般不懂规矩，楼家忍得，她将来的夫家又如何忍得？毕竟这世道，楼家这样的人家反而是异类，像她娘家苏家那样的，才是大多数。

    娘俩一时间都不说话，就这么各哭各的。

    过了一会儿，楼夫人缓过劲来，摆手让楼望月回去。

    “回去吧，明日记得过来学规矩，莫要躲懒。我今晚会告诉你爹，你也就别指望他替你说好话。”

    从正院出来，楼望月擦了擦眼泪，问一块出来的管家婆子：“傅叔叔在哪？”

    婆子无奈。

    “大小姐莫要惹夫人生气了，早些回赏月阁歇晌去罢。”

    楼望月不高兴，“你不说，我不说，我娘不会知道的，而且我只是去找傅叔叔打听点事儿，不做旁的。”

    婆子无法，只好悄悄给她透露：“老爷这几次出门都带着傅师傅，今日也是；只有两位傅公子和傅师傅的徒弟在前院。”

    楼望月点点头，带着丫鬟就兴冲冲往前院去了。那模样，仿佛刚刚的委屈流泪都是错觉。

    婆子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大小姐这性子也不知像谁，确实如夫人所言，还是撄宁小姐这个做表妹的更稳重。

    前院

    傅家的两个公子以及傅教头的徒弟正在互相切磋武功，楼望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远远就听她喊：“傅大哥，傅二哥，白朗哥！”

    兄弟三人武功、耳目皆不俗，停下手脚，等她进来。

    楼望月一照面就打听九千岁的事。

    傅家兄弟三人面面相觑，呆楞了一会儿，便一股脑地将知道的事都说给她听。

    待他们说完，楼望月满足了好奇心，又恶补了对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事儿的空缺，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三个年轻武夫，呆头呆脑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下午，楼老爷回来的比往常都早。

    楼夫人听见他回来，忙往前院去。

    楼家对女子没有那么多限制，除了府里设宴男女需分做前后院，女子不得擅自去前院外，平日里家中女眷往前院去也没什么关系。

    用楼老爷的话来说，都是自个儿家里，分什么里外？

    见到楼夫人，他忙问：“夫人，我正要叫人去唤你。今儿皇后是不是送帖子来了？”

    楼夫人就将手里的帖子递给他。

    楼老爷扫一眼，又将帖子递给傅承。

    “傅兄，帖子上的日子是半个月后，如何？时间可够？”

    傅承沉思片刻，谨慎开口：“我们提前准备了这么久，时间自然是充裕的。就是……”

    楼夫人反应过来，压低声音激动道：“你们的意思是……？九千岁大婚当天离开？”

    傅承点头。

    “是，夫人。往日锦衣卫盯咱们盯得紧，但九千岁大婚之日，平京恐怕热闹得很，咱们趁乱走，城外庄子里有暗道，这几日老爷和我前去探过几次，出口在京郊数十里外的山里，那里偏僻，可避人耳目。就是……恐这大婚也是个借口，九千岁那头另有打算。”

    楼老爷轻抚胡须，似在思考。

    “那若是我们趁这个机会，再制造一场骚乱……不知可行否？”

    傅承和楼夫人都看向他。

    “我与后金的女真族打过交道，他们的模样虽说与我们一样，但打扮上是有些不同的。这几日，我总能在城内瞧见女真人的身影，怕是……后金那边已经蠢蠢欲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