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雕翎箭
王振轻蔑一笑。
“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能平安生下陛下的嫡子,我自会让他坐上皇位。”
皇后沉默不语。
如今陛下龙体康健,她父亲的野心就已经毫不掩饰。
让她的儿子当皇帝?一个稚童如何当皇帝?王振怕是早就做好“新莽之于孺子婴”的准备,想让她的儿子做傀儡皇帝,他来做“摄皇帝”。
虽然心里明清,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挑明的时候,于是皇后若无其事地笑着恭喜:“父亲不日大婚,此乃王家一大喜事,可惜本宫不能到场观礼,就在此提前恭喜父亲迎娶娇妻,喜结连理。”
王振勾唇,正想说些什么,殿外传来锦衣卫的通报。
“千岁,出事了!”
他笑意一收,沉着脸唤人进来。
“何事?”
锦衣卫单膝跪地,拱手道:“陛下在乾清宫遇刺……”
“什么?!”
皇后和王振都惊地站起身。
“皇上人呢?”
锦衣卫垂头,恭谨道:“陛下无性命之忧,只是受了些伤……但听来禀的太监说,陛下现在十分惊怒,正派人来找您。千岁……”
乾清宫,养心殿内
皇帝靠在内殿的榻上,御医正战战兢兢地为其处理脸上的伤。
当时的箭虽然是从远处射来,但力道不小,擦着皇帝的脸而过,还能牢牢地钉入椅背,可见射箭之人功力之高。
因为皇帝脸上虽是擦伤,但也是血流不止。
处理完伤口,御医跪在地上,偷偷瞧了一眼皇上阴沉的脸色,谨慎开口:“陛下脸上的伤还需每日涂药,且不能碰水,不然……怕是会留疤。”
虽然没要了命,但皇上还是惊怒交加,一挥袖,桌上放着的上好的青花瓷茶杯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对着御医怒吼:“若是留疤,朕要你的命!滚!”
御医不敢耽搁,垂着头将手里治疤痕的药膏递给内侍,默默地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碰见快步走来的九千岁。
御医弯腰行礼,王振拦住他,问道:“陛下如何?”
御医拱手道:“陛下伤在脸侧,伤势不重,但此次遇刺,陛下龙颜震怒……”
王振了然,挥挥手让御医退下,抬脚走进内殿。
“陛下,”王振跪地磕头行礼。
皇帝面色发寒,一双厉眼紧紧盯着面前人的头顶,如似锋芒在背。
半晌,他阴冷开口:“王振……”
“老奴在。”
“抬起头来。”皇帝道。
皇帝没有开恩,王振只好继续跪着。他依言直起身来,眼睛却垂着,不敢直视天颜。
皇帝紧盯他的脸,问道:“王大监,朕向来视你为心腹,东厂西厂都全权交由你来执掌,前朝之事也托付于你。可你告诉朕,今日朕好好在宫中休息,刺客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来刺杀朕?别告诉朕,你什么都不晓得。”
王振心中一跳。
他确实不知晓怎么会有刺客能穿过西厂的层层守卫,进宫行刺,就算是武功极强之人,也不可能在守卫毫无破绽的大内穿行无阻,除非是西厂内部出了奸细。
可若是西厂内出了奸细,那他作为西厂的掌印岂不是失职?陛下怪罪下来,他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嗯?”皇帝眯起眼,“可否给朕一个解释?”
心念一转,王振拱手,恭敬请示。
“陛下,可否让老奴看一眼贼人的那支箭?”
皇帝给了守在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一个眼神,指挥使会意,拱手退下。寝殿内静悄悄的,王振掌权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被罚跪的滋味了,平日里就算对皇帝皇后以及一些皇室宗亲也只需要行鞠躬礼。
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这会儿只是跪久些,膝盖处都传来强烈的刺痛,但他面上不敢露出丝毫不满。
虽然平日里他在那些权贵大臣间高高在上、随意游走,可他比自己的义父——就是那个早已被皇帝砍了脑袋的刘瑾大监要识相得多。
刘瑾大监原是先皇的伴太监,陪伴先皇多年,先皇上位后他也得以权势加身。
现任皇帝可与先皇不同,先皇体弱,无心政事,对于自己的伴太监将手伸进内宫也不在乎,这也使得刘瑾大监利欲熏心,先皇驾崩,新帝上位,他不率先与新皇打好关系,反而试图用手里的权势架空陛下,甚至在新帝的登基仪式上使绊子。
别看如今陛下纵情享乐,当年他作为皇子当中唯一一位活到成年,并力压刘瑾举荐登基的八岁小皇子,夺得皇位,足以见得他的能力。
一代手握大权的刘大监最后的下场也是十分凄惨,他作为刘瑾的义子,为了向新皇表忠心,刘瑾被押往刑场五马分尸时,就是他自请做的执行官。
内殿里,一坐一跪的两人心思各异,不知沉默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但在安静的内殿中,却显得十分响亮。
身穿玄色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领着另外一名锦衣卫走了进来,那名锦衣卫跪地,双手捧着一支箭,正是划伤皇帝的那支。
王振转头看去,可见箭头受损,箭尾发黑,与楚军所用的箭差异很大。
王振蹙眉,有些不太确定地看着箭尾。
“大监,”皇帝轻抚着受伤的脸,问道:“可看出什么了?”
王振回神,禀道:“陛下,老奴斗胆,我中原所用弓箭多为褐色翎羽,但此箭尾却为黑色,实属罕见……老奴粗鄙,确实不知此箭出处。”
皇帝眼神一凌,看向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
“依大监所言,你可知此箭所出?”
指挥使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禀陛下,此箭箭羽乃是黑雕翎,属下曾听闻后金蛮族善于训雕,为族人所用。属下曾在抓捕的后金探子身上搜到过雕羽箭,与此箭有些相似。但属下不敢断言刺客为后金奸细……”
“砰!”
又一件烧制精美的瓷杯砸在王振和锦衣卫指挥使面前,皇帝盛怒:“不知?不敢断言?朕要你们有何用?今日刺客都能在大内对朕动手,是否明日朕就悄无声息横死寝殿了?”
王振与锦衣卫指挥使皆磕头请罪。
“陛下息怒,老奴/属下该死!”
皇帝面色狰狞,正欲怒斥,脸上的伤却是拉扯一疼。他一把捂住脸,压住怒气道:“朕不管刺客是否为后金奸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将京中的后金人全部下狱,仔细审问!指挥使……”
“属下在。”
“不,”皇帝突然道:“传朕手谕,让卫吾军加大京城防御,所有外族人不得进京!”
王振垂眸凝眉。
虽然他觉得此事有古怪,此刻却不好开口。
陛下正龙颜震怒,再开口就要引火上身了。
“王振……”皇帝道。
“老奴在。”
“着令东厂加大防卫,眼看婚期将近,想必你也不想给自己的好事徒添心烦吧?”
王振恭敬答道:“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