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吗？”

    魏夫人讪讪，“那，那咱们先吃罢，安姐儿有孕，早些吃完，也能早些回去歇息。”

    杨明辉看一眼妻子，点头应是。

    “那便先用膳罢，晋哥儿正长身体的年纪，怕是都饿狠了。”

    三人像是忘记了方才的不快，同晋哥儿一起，四人安静平和地用完了晚膳。

    用完饭，几人又回素雅轩的外间对坐喝茶，小小的晋哥儿也静静地坐在一边，仿若透明。

    然一直到夜色升起，他们都没能等到侯爷回来。

    杨明辉瞧妻子脸上疲色尽显，当先一步起身道：“母亲，时辰不早了，我同长安便先回去了，没能等到侯爷回来请安，还望母亲替我们给侯爷告罪一声。”

    三人险些当着晋哥儿一个孩子的面撕破脸，魏夫人能忍到现在不赶他们，已是为着自个儿的脸面。

    他们要走，她自是巴不得。

    “去罢，回去早些歇下，长安头胎正是关键时候，养好身子最要紧。”

    说罢，她摆摆手，又瞥到呆坐的魏子晋。

    “晋哥儿……”

    魏子晋瞪大眼睛看向她，神色难掩紧张。

    魏夫人不耐看他这般，忍着脾气道：“晋哥儿也回自个儿院儿罢。”

    魏子晋抿抿唇，这次由着身后丫鬟扶下凳子，一板一眼地朝祖母行礼，随着杨明辉夫妻二人一同离去。

    一直到魏夫人靠坐在靠背上晕晕欲睡，院外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丫鬟小跑进来禀报：“夫人，侯爷回来了。”

    魏夫人猛然被人叫醒，睡眼惺忪。

    “侯爷到哪了？”

    丫鬟正要说话，外面传来声音：“夫人可歇了？”

    这声音魏夫人再熟悉不过，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然刚站起来，想到甚么，她又端坐下去，静静等着。

    外面有丫鬟在回话：“回侯爷，没呢，还未到就寝的时候。且管事下午来过信儿，说您今儿个回来，夫人便一直等着。”

    魏何晏的声音传来，“嗯，进去通传罢。”

    还不等丫鬟进来，魏夫人便先一步开口：“通传甚么，进来罢。”

    外头一静，片刻后有脚步声走进来，步伐稳重，不紧不慢。

    魏何晏从门外走进来，穿一身灰扑扑的短打褂子，长度不过膝，下面玄色长裤束在同色的靴筒里，一身装扮在魏夫人看来极为不雅。

    不光魏夫人这般认为，这打扮放在官爵世家那都是不体面的，是要被其他官爵家嚼舌根的。

    不过魏何晏不在意这些，他也不是头一次这么穿，魏夫人为此说过他多回，也不见得他听进去。

    便是如此，魏夫人一瞧他这打扮，还是皱紧了眉头，训他：“你这穿的甚么东西？你堂堂侯爷，何必跟手底下那些兵同吃同睡，平白失了体面。”

    虽是这么说，她看向魏何晏的眼神依旧欣喜。

    毕竟太久不见自己这独子，身为一个母亲，如何能不思念？

    魏何晏无视她的埋怨，寻个侧椅坐下。

    身后跟进来的丫鬟倒了杯茶，置于他手边，又默默退下。

    魏夫人指了指他，嗔道：“你这为了你那些兵，连你娘都忘了。便是不惦记我也就罢了，我已是个没甚么奔头的老妇，可你也该为自个儿考虑，娘上次托小魏副给你送去的册子，你可认真瞧了？那上头都是雍州家世显赫的小姐，性情也是经得起推敲的，都是我给你挑选的，个个都是做侯夫人的好性儿……你眼看就要加冠，婚姻大事乃头等大事，你瞧雍州那些世家公子哥儿，十五六的年纪基本都成亲了，你也该……”

    “夫人……”

    魏何晏终于不耐烦地打断她，将茶杯往远处一推，淡淡道：“有些事需要同你商量，我想将侯府的部分产业折成现银，用来买军饷。”

    “什么？”魏夫人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晏哥儿，你晓不晓得你在说甚么？侯府的产业，那是魏家的私产，岂能用来给外人？就算你是那些兵马的指挥使，那些兵马也不是侯府的人，那都是朝廷的人，凭何要侯府出钱养他们？”

    魏何晏垂眸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以指挥使的身份与你打个条子，这银子便当是从侯府借的，待日后朝廷的饷银送来，我再将银子还回来。”

    魏夫人气得不轻，“魏何晏，你如今是不受我管了，便觉得自己能为所欲为了是不是？我让你选个闺秀成婚，你千推万辞，不将我的话放在耳边，现下却要为了那些投军的贱民，把家底儿掏了。回京两月余，你一次都不回府里来看看我，如今却为了这种事才来见我，怎么，我莫非是甚么洪水猛兽？”

    说着说着，她情绪失控，“砰”地一声伸手拍在桌上，茶水从杯中洒落。

    她猛地从靠椅上站起来，怒骂道：“我是你娘，是我将你和魏长安辛苦拉扯大，是我一个嫁进侯府的外妇给你们魏家守着香火，是我日日夜夜守着这空荡荡的府邸，没一个人念着我，你又凭甚么看不上我？”

    说罢，她略显凹陷的眼眶一红，泪水从瞪大的眼睛中落下。

    她嘴唇猛颤，又腾地坐下去，拿起帕子擦泪，哽咽道：“我为甚么命这么苦，你爹是个负心汉，早早丢下我便去了，辛辛苦苦将你和魏长安拉扯大，你二人又是没一个好东西，当初我就不该嫁来你们魏家……”

    魏何晏凌厉的脸上不见丝毫动容，一双剔透的琥珀色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这般干净的眼睛似乎让任何小心思无处遁形。

    魏夫人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渐渐止了泪，伸手指着他，恨恨道：“你和你姊姊真是会长，生了一双跟你爹一模一样的眼睛，便是这双眼睛，当年将我骗得团团转。哄的我嫁进你们侯府，才知晓他竟早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姨娘，新婚之夜就让我独守空房，他却抛下我去了那贱人房里，如今你和魏长安竟也不将我放在眼里，一个两个都敢给我脸色看。”

    魏何晏并不知道他回来之前发生了甚么，但他并不在意。

    魏夫人是他亲娘没错，但并不代表他就要事事敬她。

    从他爹死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