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月华

第一章 月下初遇

    清晨,都城的一间府邸里,一个中年男人端着清粥小菜站在一间厢房门口。

    “宸光,出来吃饭了,明日还有考试,可不能出什么岔子。”男人敲着房门,房间里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他又开口道,“就算是为了完成你娘的遗愿,你也得去!更何况我们晏家世代忠良,不能到了你这给我们晏家丢脸!不说让你中状元光宗耀祖,怎么也得闯出点名堂来!”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他推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书桌上不是笔墨纸砚,而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他把端着的饭菜放到桌上,在房间里环顾一圈,看见了书案上压在一个瓶子下面的纸条。

    他拿起瓶子,抽出压着的纸条。

    自我十四岁随舅舅走那一趟商,便立下了今生志向,那便是寻仙问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仙!我见到过可以操控火焰的仙女姐姐,她既下凡尘为我指点迷津,我便不能辜负上天的指引恩赐。

    望父亲保重身体,勿挂念。

    不孝子晏宸光

    晏诚是晏宸光的父亲,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可惜晏宸光志不在仕途,自从十四岁随舅舅走了一趟商,回家就开始沉迷修道,天天磨叨着仙女姐姐,其母徐容安被气的一病不起卧在床上。徐容安倒下没两天,晏宸光也跟着病了,府里的下人们都说大概是因为母亲被他气病了他自责郁结吧。隔年,徐容安病逝,晏宸光在灵堂上哭的昏死过去后,再醒来病情逐渐好转。

    在那之后晏宸光倒是再没明目张胆的说什么修道,但是晏家上下都知道,这个大少爷房间里装着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全是托人在各地带回来的志怪书记,还有从各个道观里求来的修道典籍。既然他没再提,晏诚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是怕闹的太大被外人看笑话。

    眼看晏宸光二十岁已成年,该是立业的时候了,科举考试却一点不上心,别的学子都是早早背上行囊赶考,他倒好整天往外跑总是不着家,虽说住在都城,省去了赶路的时间,但不好好读书可愁坏了晏诚。这次更过分了,竟直接在科举考试前一天离家出走,只留下了一张字条。

    晏诚将手中的纸越握越紧,最终展平字条,轻叹:“孩子大了果真是留不住,想走便走吧……”

    晏宸光从家里溜出来,只带了三样东西:银子、修道典籍、十四岁时仙女姐姐赠与他的小香炉。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离家,不似平常白天出去晚上回去,而是真真正正的远离晏家,去寻自己的修道之路。他从小到大只出过一次城,平时除了去学堂,连府门都是很少出的,接下来要去哪呢?不若先找一处住所住下从长计议,计划好了再出城去。他边走边想着接下来要去的方向,去北方还是南方?北方冬天太冷恐怕不太习惯,南方夏天太热可能也不好受,真是难选。

    一连问了几间客栈,皆是客满。科举考试让城中所有客栈都人满为患,就连平时无人问津的小客栈现在也是一间空房没有。实在是没地方住了,总不好回家去吧,此时回家父亲定会派人严加看管,明天的考试想逃都逃不了了。不然去绝尘观?他听人说过,城外有座启明山,山上有个绝尘观,甚是灵验,早不想到晚不想到,偏偏无处可去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绝尘观,这一定就是上天的指引,也许那会有他的机缘呢?

    如此一想,他当机立断,去绝尘观!

    忙乎了一上午没找到歇脚的地方,又渴又累,市集上的张氏馅饼摊子散发香气,晏宸光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叫唤起来“咕~咕~”。

    “老板,这饼怎么卖?”晏宸光掏出钱袋倒出两个铜板。

    老板熟练的翻着饼子:“肉馅的三文钱一个,素馅的都卖光了。”

    “唉,怎么这么快就卖光了,可是我只剩两个铜板了。老板银子找不找的开?”晏宸光使劲晃荡钱袋,希望在缝隙里再掉出一枚铜板。

    “这不是正赶上明天科举考试,赶考的学子多,自然卖的就快,看你这年纪也是来考试的吧?家里给的钱省着点花,这个饼算你两文,拿去吧。”老板爽快的把肉饼包好,塞在晏宸光手上。

    晏宸光把两文钱递给老板:“祝您生意兴隆,这个铜板我下次一定补上!”

    他啃着香喷喷的肉饼去租马车,自言自语道:“嗯,这饼子可真香,下次让厨房学学……”刚刚说完这句,他便想起自己是离家出走,“不知道我之后还能不能回家呢……”

    集市上马车很多,宽的窄的,高的矮的,应有尽有,价格自然也是参差不齐。

    “老板你这车一天多少钱?”晏宸光在车群里来回溜达,左看看右看看。

    老板上下打量一番这位客人,瞧着气度不凡应该是个有钱人,便急忙推荐自己这最贵的马车:“公子您看看这个怎么样?”老板指了指一个宽敞的车,“一看您就是要出远门吧?这个车最合适了,一天只要一百二十文钱。”

    “什么?一百二十文?太贵了太贵了,我不出远门,你见哪个出远门的不带行李,我去绝尘观,最多就半天的路程,不要这么贵的车,还有没有便宜点的?”晏宸光知道老板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就是想多捞点,但是他晏宸光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老板还不死心,指着另一辆稍微窄一点的车:“公子看这辆怎么样?去绝尘观路径山林,这车最是平稳不颠簸,非常合适,只要七十文。”

    晏宸光看都没看,指着一个又矮又小的车:“我看这个最合适,30文半天,可以吧?”他掏出一两银子,笑嘻嘻的递给老板“老板找钱,谢谢了。”

    老板气的胡子都歪歪了,但也只能找钱,嘴里小声磨叨:“看着穿着以为是个肥羊,结果这么抠门,真是越有钱越小气。”老板将一贯钱数出三十枚,剩下的一串重重的甩到晏宸光怀里,“车夫!给这位公子赶车,去绝尘观。”说完翻了个白眼。

    晏宸光可不在意这些,能省钱就行,他抱着这好几斤的铜钱跳上车,回头道:“多谢老板了!”

    马车颠簸,跑了一下午临近傍晚才到启明山脚下,接下来的路只能徒步前进。

    “这是谁修的观?可累死我了,能在这山上修观真是神人。”山坡陡峭极难攀爬,“也不知平时那些道人是怎么上下山的,总不会是像我这样手脚并用吧?那也太有损颜面了。”晏宸光边爬边磨叨着。

    其实这里是有直通绝尘观的台阶的,可是市集赶车的车夫大多都是跑长途的,这也是第一次往绝尘观走,不知道上山的路在哪,于是随便寻个路到了启明山脚下就把他给放下了,晏宸光也从没去过绝尘观,不知如何上山,眼看天快黑了,便急着从一个土坡往山上走,谁知道越走越不对劲,然后就有了这徒手爬山的一幕。

    他抬头望天明月高悬,不禁感叹道:“今晚月亮真美啊……”突然头顶上一阵风吹过,扬起碎石和土块,持续了一刻钟风才停,吹得他头晕目眩,要不是死死薅着几颗韧草,人怕是要被吹得滚下山去。

    晏宸光眯缝着眼睛,心想:难道是神仙显灵?给我吹出一条路来?

    他晃了晃脑袋,赶紧睁开眼睛,除了手里薅着的草快从土里出来以外,别的一点变化也没有,他只能叹口气继续爬,嘴还是停不下来的磨叨:“呸呸呸,吃了我一嘴土,怎么就没显灵呢?我都爬这么久了,也不见到头,这观到底是不是在山上啊?别是车夫骗我钱,故意给我带到荒山野岭来……”

    “嘿!你又在说什么呢?这一路上你叽叽喳喳的一会没停,真是个磨叨嘴!”一缕淡黄色的柔烟飘到晏宸光眼前,突然金光一闪幻出一女子,身穿淡黄色束袖长裙,头发随意的挽起一半,她站在陡峭的山坡上,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晏宸光,“你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哎,算了,人类长的都差不多,一个脑袋俩胳膊俩腿的……你是干什么来的?去绝尘观的?你怎么不白天来?……”黄衣女子在陡峭的山崖上来回踱步,好像有问不完的问题。

    “打住打住!你这么多问题,我该先答哪个?姑娘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先让我站起来,这一路爬的腿麻了。”晏宸光爬了有大半个时辰,腿都麻了。

    他边试着站起来边想:一直都是自己磨磨叨叨,好不容易碰见个不知是什么的显灵了,一上来问题这么多,怎么比我还能说呢?

    “好,那你起来回答我。”黄衣女子边说边点头,随后手轻轻一挥,一阵风拂过把晏宸光给托了起来。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夜色太暗,晏宸光趴着的时候没看清黄衣女子的样貌,现在站起来四目相对,他发现这个黄衣女子,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仙女姐姐。

    “你说什么呢?是我刚才吹的风太大,给你吓魔怔了?”黄衣女子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晏宸光一番,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晏宸光回过神,赶紧掏出了小香炉,在黄衣女子面前晃来晃去:“仙女姐姐,你看这个,这个是六年前在西风镇你送给我的,还记得吗?当时我只有这么大。”他边说边比划着自己当时的身高。接着又赶紧回答黄衣女子刚问的那一连串问题,别人发问许久不答,可是个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咱们六年前见过,所以你看我眼熟,我是为了不参加科举从家里跑出来的,是要去绝尘观,我白天还没收拾好……仙女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晏宸光,宸宇的宸,阳光的光。”

    黄衣女子看着晏宸光手里的小香炉,皱了皱眉脸一下拉的老长:“羲江蕴。”她说完就抓起晏宸光的衣领幻作一阵烟,消失在山坡上。

    转眼到了绝尘观内,羲江蕴将晏宸光扔在院子里:“在这好好等着,山里可不止有飞禽野兽,还有不少吃人的妖怪,你要是乱跑被吃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接着一把抢过晏宸光手里的小香炉。

    晏宸光坐在院子中间,看着羲江蕴向玉灵殿走去。

    羲江蕴手里握着香炉,一脚踹开了玉灵殿的大门:“都多少年了,这么大个殿里连个像样的香炉都没有,你还在那拜拜拜的,赶紧给我起来解释清楚,这香炉怎么到他手里的?”她将手里的小香炉甩到地上,一挥袖子,香炉变大十倍不止。

    跪坐在大殿正中间的绝尘仙子,拿起腿边的拂尘,慢慢睁开眼睛,轻笑了一声:“香炉回来了,你见过他了?”说完就走到香炉旁用手轻轻抚摸着它,“不知这几年过去他长成什么样了。”

    羲江蕴气的声音都颤了:“怎么什么破事都能赶到我头上?”她使劲踹了一脚香炉,跑出了玉灵殿。

    此时殿里只留下香炉的嗡嗡声,和收起笑脸的绝尘仙子。

    绝尘仙子挥了一下拂尘,香炉变小落在手中,她看着香炉叹气,自言自语:“金册注定的命运,我也无能为力啊。”

    羲江蕴气冲冲的走到院中,晏宸光还坐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羲江蕴一把拎起他恶狠狠的说:“我今天就不该好奇,要不是你太笨了爬不上山,我也不至于一直跟在后面看你笑话,更不会看见你拿出来的香炉,你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晏宸光被这么一吼,不知如何是好,呆愣愣的站在羲江蕴面前,衣领还被拎着,显得十分狼狈。

    吼完这几句,羲江蕴算是撒气了,松开晏宸光的衣领,背过身去,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晏宸光的一个喷嚏打破僵局:“啊啾~”

    羲江蕴转过身来,仔细的打量晏宸光,最后四目相对,羲江蕴翻了个白眼:“凡人就是麻烦,吹个风就打喷嚏,赶紧去后院自己找个屋子,得了风寒我可不会治。”

    晏宸光识趣的没有再多说话,蔫蔫的答应了一声就往后院走了。

    他绕过玉灵殿,到了杂草丛生的后院,不禁心里感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后院不算太大,侧面一连三间都是能住人的房间,只是这内部装潢实在简陋,看着也是许久没人打扫,落了不少的灰。

    晏宸光看完三间,选了离玉灵殿最近的一间准备住下,在屋子里转好几圈也没找到擦灰的东西,无奈之下他只能用袖子扇几下床上的被褥,当作是清理过。

    绝尘观处在阳面,虽然房间没人住也不打扫,却一点也不潮。晏宸光爬半天山早就累了,但是他思绪万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真的要违背父母意愿不去考试吗?真的要离家永不再回吗?真的要……

    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羲江蕴自己在院子里转悠着消气,回到玉灵殿看见香炉已被绝尘仙子收起。她坐到绝尘仙子旁的蒲团上阴阳怪气的哼唧:“哼,还知道把东XZ起来呢?”

    绝尘仙子笑着从跪转而坐在蒲团上,拿着拂尘扒拉两下她:“好了别生气了,因果自有天定,你现在返回来总不会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吧?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都告诉你,这次绝不隐瞒。”

    羲江蕴小声嘀咕:“什么天定啊,不是你定吗?”

    绝尘仙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色小册子,翻了几页:“按照上面所写来发展的话,你们会成为夫妻,姻缘本来也是月老的事,跟我可没关系啊。中间空了几页,这几页发生什么尚未可知,不过这个晏宸光活的不久,就活到四十岁,你也煎熬不了几年,他现在都二十岁了,又不是明天就成亲,顶多在一起生活十多年,这么点时间,对你还不是弹指一挥的事吗?”又往后翻了两页,都是空白,“就这么两页全告诉你了。”

    羲江蕴盯着绝尘仙子手里的金册子发呆,绝尘仙子见状赶紧把册子收到袖子里:“千万别想着自己看,咱们被雷劈的还少吗?我可不想再变黑煤球了!”

    早些年玉灵殿的香炉不翼而飞,羲江蕴以为是进了贼,绝尘仙子神神秘秘的说将香炉赠与了羲江蕴的有缘人,此人丰神俊逸,天上人间难寻其二。羲江蕴总幻想着有缘之人会是北斗仙君那样华袍锦衣加身却不显庸俗的仙人,再不济也该是战法通天的绝世大妖,却怎么也没想到绝尘仙子说的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羲江蕴挪开视线盯着地板:“哎,怎么这么倒霉,万年一遇的金册子都能落我头上……落就落吧,你还非得来找我说这事,闹心一辈子……要是你能给我改改命就好了。再说几年前他应该只有十几岁吧?你怎么看出来他丰神俊逸难寻其二的?我看他跟其他凡人也没什么不同,跟北斗仙君比起来差远了……不过用凡人的眼光来看他确实长得挺好看,皮肤看着白白净净滑溜溜的……”

    世间万物命数都有专门的管理者,凡人由司命星君书写命格,飞禽走兽由北斗仙君执掌命数,而那些修道成功的精怪就是由绝尘仙子管理了。说是管理命格,其实这些生命在他们的不过就是几时生,几时死,根本没有详细的生平。只有精怪命格每一万年会出现一本金册子,一册书只写一个命格,内容十分详细,由天定,不得更改,出现时可能写满了整册,也可能随着命格主人的生活同时进行记录,如同日志。

    羲江蕴算是个幸运的小妖,至少她的命册没有既定的结局。

    绝尘仙子拿着拂尘向大殿正中的地板上一挥,地板向两侧打开从地下升起一个方桌,方桌中央有三个小凹槽,仔细一看那凹槽和小香炉的三只脚正巧一样,她将香炉掏出放在凹槽上,下一刻香炉嘭的裂开。

    这一响把羲江蕴吓得回过神来,她看着升起的方桌和裂开的香炉愣了一下,继而看向绝尘仙子:“这又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地板还能打开呢?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啊?”

    绝尘仙子沉默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羲江蕴的问题。羲江蕴只是一个被金册子不小心选中的金乌,而她却是百千万年都不会改变的绝尘仙子。一开始她只是为了完成与故人的约定下界守护金册之主,但现在她们相识百年,一起经历了许多事,那便再也不是如当初一般毫无情谊了。

    裂开的香炉里浮起一枚金丹,绝尘仙子握住金丹走到羲江蕴面前:“我对你天地可鉴,绝不背叛。此金丹是我上一次解决金册时那人留给我的,她说留给下一位有缘人,现在给你正是时候。”

    羲江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伸手接了金丹,低头看着金丹发愣,两人在殿里坐了一夜,谁都没有再开口。

    第二天天还未亮,晏宸光来到大殿,看见两人坐在大殿中央,“啊,你们起的都这么早啊,哈……哈哈……”

    坐在地上的两人同时站起,又同时向殿外走去,羲江蕴走到晏宸光身边停下:“别在这碍眼,回去考你的试去。”她一挥袖子,幻出黄光带着晏宸光飞上天去,“家在何处?”

    晏宸光其实是害怕的,毕竟上天还是头一回,但见奚江蕴没有多余的言语,心想着她大概是不喜聒噪吧,他便硬着头皮把到了嘴边的喊叫生生咽了回去,颤着声音给她指了路。

    晏宸光被扔在晏府花坛里,幸好是黎明,府里的下人们还没起来打扫,要是被人看见凭空出现,别管什么身份都得被当成妖怪,几张嘴也说不清。他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换上干净衣物开始洗漱,收拾妥帖后,站在桌前看着那些瓶瓶罐罐发起呆来。

    本以为能逃过这“一劫”却没想到在最后一刻回来了,既然回来了那便不走了,反正总是要面对的,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外游荡不见亲人吧,那还不如前去考试一了百了。

    愣了一会,他开始收拾书箱,装上笔砚合上盖子放在桌上。虽然他志不在仕途,但却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该学的课程一点也没落下,相较其他王孙公子还算名列前茅。这大概得益于晏家是文臣世家吧,三代都出了五品以上官员,晏诚更是官居高位,任职正三品户部尚书,从小耳濡目染再有天赋加持,想来考试也不是什么难事。

    按着从前的惯例,一甲二甲会有封赏,而三甲只是提名,若是考上三甲也算榜上有名,既能了却父亲心愿,也不用违心的去走仕途这条不归路,甚好甚好,他如此想着。

    晏宸光来到晏诚房门前刚准备敲门,还没伸手门就开了,晏诚开门看到他站在门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哼,还知道回来,又想了什么法子来气我?”本来要出门的晏诚又转身回到屋里,坐在茶桌旁。

    晏宸光跟着进屋坐在晏诚旁边:“爹,我想明白了,我不能临阵脱逃,我是晏家人,就算不为家族争光,也不能给晏家丢脸,要是传出去晏家大公子科举临阵脱逃,晏家沦为笑柄,那我就真成晏家的千古罪人了。”

    晏诚听完这番话颇感惊讶:“亏得你还想着晏家,真是道家老祖显灵点化你了。爹不求你考出什么好成绩,你老老实实的去考个差不多的名次,以后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也不想管你了。”晏诚拍拍儿子的肩膀,随后走出房间。

    晏宸光看着晏诚的背影小声说了一句:“放心吧,爹。”

    “咕~咕~”一晚上没吃饭,晏宸光的肚子又开始叫了,“才过一天就有点想念张大叔做的肉饼了。”

    晏宸光回房间正好能路过花坛,几个花匠和家丁在打扫,边干着活边闲聊着,拿着铲子埋土的花匠说:“昨天晚上也没下雨刮风,怎么就倒了这么大一片?”

    扫地的家丁也附和:“谁说不是呢,我听说早上天还没亮那会,花丛传出来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来着。”接着放下手中的扫帚,示意其他人凑过来,“我看别是大少爷招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到晏宸光耳朵里,他轻咳两声,下人们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晏宸光,所有人都识趣的不再交谈,各忙各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下人们已经准备好早餐,桌子上摆着一碗粥和一碟包子,晏宸光随便吃了点,背上收拾好的书箱就出门去考场等待考试了。

    送走晏宸光,绝尘观恢复平静,观中二人却是相对无言。

    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要有人打破僵局,还是羲江蕴先开了口:“认识这么多年,都没谈过心,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我去山里抓点吃的。”还没等绝尘仙子回应,一阵黄光就出了玉灵殿。

    羲江蕴进山抓了两只兔子,拎着回到观门却停下了,她将绑好的兔子扔到石阶上坐了下来,看着太阳开始唉声叹气:“同样都是金乌,凭什么你高高在上,我命运多舛呢?真是不公平。”她边说边扒拉着兔子,两只兔子吓得直蹬腿却跑不了,“嗯,这兔子看着比我命苦。”羲江蕴拎上兔子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太阳,“你也不容易,五百年才轮值,一直挂在天上也挺累的。”她这么一想,心里好受许多。

    夜晚降临,玉灵殿灯火通明,昨日大开的地板现在没有一丝缝隙,羲江蕴在大殿中央生了一堆火,架上架子开始烤兔,不一会绝尘仙子从供奉的神像中走出,看着满屋的烟,皱了皱眉:“能在室内点柴生火的,除了你天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说罢,她一挥袖子,玉灵殿的大门和窗户都打开了。

    “我本就是属火的,你更是不怕火烧,在哪生火不都一样。”羲江蕴目不转睛盯着火堆上旋转的兔子,抓了一撮盐撒上,“玉灵殿也不是什么普通房子,怕什么。”她一挥手火更旺了。

    “这都是新洗的衣服,再说我可是绝尘仙子,应是‘不染纤尘’才对,烟熏火燎的像什么样子。”虽然话是这么说应该优雅,但绝尘仙子还是大咧咧的坐到火堆旁边,连个蒲团都没垫。

    “烤的差不多了,你尝尝。”羲江蕴撕下一块兔腿,递给绝尘仙子。

    刚烤好的兔腿滋滋冒油,热气腾腾,多少是有些烫手的,绝尘仙子接过兔腿:“虽说咱们不怕烫,但吃这么热的东西对身体可不太好。”说完却毫不犹豫将兔腿塞进嘴里,“但是偶尔吃个一次两次的也没啥关系……”

    羲江蕴也扯下一个兔腿吃,目光从烤兔移到绝尘仙子的脸上:“兔子也吃上了,该说说是怎么回事了吧。”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看见金册子上新写了他的名字有点好奇,变成你的样去见了见他,顺便让他修习修习活得久一点……”绝尘仙子放下塞在嘴里的兔腿,眼神飘忽不定,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嘉辰十四年春。

    和大多数的小孩子一样,晏宸光也喜欢过生辰,只有那一天他是无忧无虑的,可以不用学自己不喜欢的书,还能得到家人送给自己的各种礼物。

    快到晏宸光十四岁生辰了,正赶上他舅舅徐富安走货路过都城,母亲怕他天天憋在家里读书身体不好,就捎了信去让他随舅舅商队玩上几天。

    却不知这一去,将晏宸光与羲江蕴的命运紧紧相连。

    母亲与舅舅通过信,约好第二天来接他,去西风镇送完货再给他送回来,一来一回大概三天。晏宸光听了这个消息,在家中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终于可以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晏宸光收拾的整整齐齐,自己背一个小包袱,站在门口张望,母亲放心不下他,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没出过远门,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现在天气还凉,冷了就多穿件衣服,进了商队要听舅舅的话,别一个人四处乱跑,等回来就收心好好读书,以后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母亲的叮嘱在耳边环绕,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舅舅怎么还不来接他。

    马蹄声由远及近,是舅舅来了!终于可以远离那些讨厌的四书五经,虽然只有三天……徐富安牵着拉货的马车从左边路口转向晏府大门,对晏宸光来说徐富安的到来简直是救星降世,他跳下台阶,没等马车停稳就蹦上车板。

    “你这皮猴子,学这么多年书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没规没矩的。”舅舅安抚好拉车的马,走到车板旁边拍了拍晏宸光的头。

    徐容安赶紧走下台阶,瞪了晏宸光一眼,拉着徐富安小声说:“富安,你可看好他,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别让商队的人给带坏了,送完货就快些回来,莫要耽搁太长时间。”

    徐富安笑呵呵的拍了拍徐容安的手:“放心吧姐姐,这一来一回只用三天,不会耽误大侄子当大官的。”

    舅舅和母亲又嘘寒问暖一番,晏宸光把自己挤在货物的缝隙里,他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干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他总是幻想自己变成一个货物,跟着商队走南闯北,看山川河流,但这些都只是幻想,因为他只能在家读书,做一个听话懂事将来为晏家争光的孩子罢了。

    马蹄声响起,终于开始赶路了。

    “宸光,快把头伸出来,一会憋坏了我怎么跟姐姐交代。”呼呼的风带着舅舅的声音传到晏宸光耳朵里,他把头从包货物的两片布中伸出来,看着一望无际的树林,就算路上再颠簸,他也觉得开心。

    “舅舅,我太高兴了!我现在很好!哕……”从小没出过远门的晏宸光就算再高兴,也阻挡不了颠簸引起的身体不适。

    “吁!”徐富安赶快停了马车,将晏宸光抱下来,“哎呀,我的小祖宗,千万别吐车上,这货都金贵着呢,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在林子里过夜吧。”他把晏宸光放到树边,开始招呼着商队的人支帐篷生火。

    商队原本有六个人,现在加上晏宸光是七个,走货为了安全起见大多数时候会在客栈休息,极少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但这次为了完成西风镇的急单走了小路,极少发生的情况偏偏让晏宸光遇上了。

    “哎呦!谁打我头?”晏宸光的头被一个果子砸了一下,他边嚷嚷着边环顾四周,除了商队的人没看见其他人,仰头看树,眼睛能看到的树没有一个结果子的,“哎呦!”第二个果子落到头上,晏宸光确定这是有人故意砸的。

    “嘿,小孩,顺着小路往前走有个山洞,能住人的,去看看。”被砸了两下的晏宸光,突然听见一个不属于商队里任何人的声音。

    “谁在说话,快出来,别装神弄鬼的,我可不怕你!”晏宸光自己在树下大喊大叫,还拿个树枝使劲挥舞。

    徐富安放下手中的活,跑到树下抓住晏宸光挥舞树枝的手:“这是怎么了,哪有人说话?你可别吓我啊,你出什么问题我怎么跟姐姐交代啊……”

    “舅舅你没听见什么人说话吗?她说前面有山洞可以住人,还用两个果子砸了我的头。”晏宸光指了指前面的小路,又拿起地上的果子递给徐富安。

    徐富安若有所思的看着晏宸光,没再说什么,拉着他向刚才指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徐富安真的看见一个山洞。没等晏宸光看见山洞,徐富安就拉着他往回走,快得像是要逃离这里一样。

    晏宸光被拉得双脚都要离地了:“舅舅,走慢点,我跟不上了!还没走多长时间怎么就要回去啊?”

    徐富安没有放慢脚步:“这一看就不像有山洞的样,得赶紧回去看着我的货物。”

    回去后商队的人都已经收好了贵重货物,支好帐篷,徐富安和他们商量轮流守夜,随后将晏宸光赶进帐篷休息。晏宸光翻来覆去睡不着,借着夜色偷偷溜出帐篷,外面守夜的不是徐富安,没在意偷跑出去的晏宸光。

    “你到底是谁?”晏宸光在树林里小声询问。

    一道金光闪过,幻出一个黄衣女子,虽然她面带微笑的看着晏宸光,但还是把晏宸光吓得不轻,毕竟他还从未见过凭空出现的人。

    “你到底是谁,怎么还会突然出现?你这么漂亮应该不是妖怪吧?不会吃了我吧……”再害怕,晏宸光的嘴也没闲着,一连串的问题没经思考脱口而出。

    黄衣女子用手拨弄两下头发:“我当然不是妖怪,我可是仙女,你就是晏宸光?”

    晏宸光渐渐缓过神来,但还是不敢有大动作,只稍稍端正了坐在地上的姿势:“你怎么知道我是晏宸光?哦对你是仙女姐姐……那为什么只有我能听见你说的话?”

    黄衣女子手中突然生出火焰,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咒:“因为你我有缘,上天安排今后还会再遇,我来就是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灵力……”

    “宸光!宸光!你在哪呢?”树林里传来徐富安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黄衣女子赶紧将火符印在晏宸光的脑门上,化成金光留下一句话:“别告诉别人你见过我,记住我说的话,勤加修炼……”话毕,地上掉了一只小香炉。

    晏宸光还板板正正坐在地上,徐富安发现了他,将他整个人提起来,一顿数落:“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大半夜四处乱跑,在林子里走丢怎么办?有野兽怎么办?要是出了事你让我怎么跟姐姐交代?”

    晏宸光回过神,赶紧把香炉捡起来藏到袖子里:“舅舅,我就是出来方便一下,月亮太美一下子看入神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生气了,我们快回去吧。”

    徐富安拎着晏宸光往帐篷走,晏宸光回头看那块空地,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到地上,从此刻开始,他有了只属于自己的秘密。

    “当年金册上还没写到他跟你是什么关系,又是何时去世,但出现在金册上肯定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啊,我就想着让他勤加修炼活得久一些,还给他留了个香炉当纪念,谁知道刚见过他金册就多出来两行,说他能跟你结为夫妻,还四十岁就死了……这就是个意外!我发誓!”绝尘仙子举着油乎乎的手装模作样的发誓。

    羲江蕴问:“你也不怕他把香炉弄丢了?那金丹看着挺金贵的。”

    绝尘仙子摆了摆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绝尘观里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那个香炉了,再说那东西不用法术也坏不了,总不能给人家一个蒲团当纪念吧……”

    羲江蕴只能叹口气:“哎,都过去多少年了,这些也不重要了。”她看着火堆发呆,“接下来怎么办?”愣着想了半天,只问出这一个问题,现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天命”了。

    “别想那么多了,过两天放榜,要不要下山去看看?”绝尘仙子赶紧转移话题,她可不想继续进行有关金册的话题,只是想想都觉得头大。

    羲江蕴挥挥袖子将吃剩的骨头和烧尽的火堆清理干净:“好。”

    放榜的日子到了。

    城门口围着许多人,全是来看榜的,晏宸光却不紧不慢,先去市集还上前些日子欠下的铜板,又买了两张肉饼才往城门走。

    绝尘仙子和羲江蕴坐在城门边的茶棚里,看着拥挤的人群,有上榜激动的晕过去的,也有找不到自己名字大喊大叫的。只一盏茶的功夫,守卫来了两次,将闹事之人赶走。

    “刚才那两个闹事的看着还挺年轻的,只是一次没考过而已何必如此激动。”绝尘仙子说着又给自己倒一碗茶。

    “你以为他们跟咱们这俩老不死一样啊?他们都是肉体凡胎,此次考试得算作是这辈子极重要的事,错过一次不知下次是何时了。”羲江蕴摆出一副人间万事通的样子,端着茶碗煞有介事地说。

    “这些年是没白学,摆那说书先生的样还真挺像。”绝尘仙子这一小会功夫喝了四五碗茶,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哎呦,不跟你说了,这破茶把本仙的肚子弄得怪疼,得赶紧去方便一下。”说完她就赶紧拿着拂尘冲出茶棚。

    “明明就是自己喝的太快太多,还怪人家茶不好,再说谁让你封住灵识学凡人的样子。”羲江蕴嘀咕了几句,继续观察看榜的人群。

    晏宸光到了城门口,使劲挤到人群的最前面,一行一行的看自己是否榜上有名,“哎呦!三甲第六名!这回可是能跟爹交代了。”看见自己的名字在上面,他激动的念出来,却被平时上学时不对付的两个同窗听见了。

    “你看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三甲第六就高兴成这样,要是一甲还不得乐晕过去。”晏宸光身后传来金铭的声音。

    金铭身侧的刘京言也是一副鄙夷神情道:“没准这三甲的排名还是托关系才有的呢,哪像金兄你一举考中一甲,想必明日就能受封了以后就得仰仗金兄提拔一二了。”

    金铭一听这话,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刘兄过奖了,以你二甲的排名也能谋一个不错的官职,以后我们互相扶持定能有一番作为的。”

    晏宸光听见两人的阿谀奉承,强忍笑意跑出人群。

    在官员子弟的私塾上课的人都知道,金、刘二人不学无术,仗着自己家里权势滔天,没少干欺负人的事,如今考试都能造假榜上有名,真是可笑。

    晏宸光刚吃完两个肉饼,口干得很,正好旁边有个茶棚,想去喝一碗茶。刚进茶棚就看见羲江蕴也坐在里面。

    晏宸光招呼店家拿一壶茶,坐在羲江蕴对面:“仙……羲姐姐,这么巧你也来看榜吗,还是……来看我?”

    羲江蕴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不过是在山上待的无聊下山看看人间闹剧罢了,你倒是挺自来熟,我没邀请你同坐一桌吧?”

    晏宸光尴尬的笑两声:“哈哈,人间好玩的有很多呢,都城里商铺繁多,美食品类齐全,高档的小摊应有尽有,就比如城西的裴翠楼,他们家分店遍布全国,还有织锦成衣铺,他们家的衣服都是最时兴的款式……”

    没等晏宸光说完,羲江蕴就打断了他:“好了,我没那闲工夫听你叨叨,有缘再会。”

    羲江蕴在桌上放下几枚铜板,拂袖而去。

    再过了一会,绝尘仙子返回茶棚,在棚外看见晏宸光一人坐在里面,没见羲江蕴,就转身回绝尘观去了。

    晏宸光将上榜的消息告诉父亲后就一直窝在房间,晏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脸面算是保住了,虽然名次不算太好,但还是榜上有名,明日上朝总不会被笑话的。

    第二天朝会,一甲二甲的十多人全部受封,受封榜单挂在城门之上引得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哎呀,瞧瞧这榜上受封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金家的小子竟然也能当官?他那样的都行,我看我家阿牛明年也能考上了。”一个背着扁担的老伯讥讽的与身侧的人说道。

    那老伯身边站了一个拄着拐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刘家的恶霸少爷竟也榜上有名,咱们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死老头!你们说什么呢?”金铭得了封赏高兴的很,骑着马在城里绕圈,走着走着就想去城门口看看受封榜,顺便听一听那些小民的奉承,谁知道一来就听见这老头说自己的坏话,心情瞬间不好了。

    扁担老伯看见金铭来了,赶紧陪笑道:“大人您洪福齐天,今后定然官运亨通,小人刚才那是老糊涂了说的病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金铭冷哼一声:“哼,算你识相,今日本官心情尚佳暂且饶你,若有下次定惩不饶!”

    扁担老伯赶紧拜谢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金铭扬鞭而去,城门口众人又聚做一堆,他们皆是摇头叹气,其中一人道:“我看这老伯家中要遭殃咯。”

    扁担老伯看着远去的金铭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在周围一片唏嘘声中离去。

    晏宸光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这次是真的要离家了,完成考试榜上有名,父母加在他身上的愿望都已实现,该是时候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晏宸光本想着等父亲下朝回来告别一声就走,但晏诚却带回一纸封赏。

    “封赏令?怎么可能?我只是个三甲的无名小卒,怎么会给我封赏?”晏宸光死死握着包袱。

    晏诚眉头紧促,将封赏令递给晏宸光:“儿啊,天命难违,爹答应你的事看样子是无法……”后面的话晏诚也不知如何开口。

    晏宸光泄了一口气,放下收拾好的包袱,垂下眼帘双手接过封赏令:“爹,这不怪你。”

    他放下的不是包袱,是今生的愿望,接过的不是封赏令,是命运的安排。

    他的梦想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谁都无法改变。

    皇帝要晏宸光任仓庚县知县,说是封赏倒更像是流放。

    仓庚县是辰国与林宿国交界之处,作为两国交通要地商户往来本是繁华非常,但林宿国新王即位想要开疆扩土,仓庚县是林宿国第一个要拿下的地方,只一年时间就死了两任知县,县里的人跑的跑逃的逃,真是成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接下封赏令的晏宸光第二日一早就出发去仓庚,马车驶出城门,他拨开帘子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护城河,都城到仓庚距离遥远,这一去不知何时再回。

    夜晚皇宫。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楚兆远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头也没抬。

    一个黑衣人从暗处走出:“他没拿什么东西,就是些衣物和盘缠。”

    “嗯,随时观察他们的动作,下去吧。”楚兆远合上奏折,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看来,还不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