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月华

第十九章 真相大白

    晏清和自禹州历城起兵,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四面环城的地方竟然还能屯兵,他将兵士藏在靠西的镇中,整个城镇连着那片山头成了他军队的驻扎地,只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晏清和的军队一路向南,冲破禹州所有城池一举攻入澶州,澶州是都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攻下澶州那便是成了。

    城池刚被攻下来的时候,人们是害怕的,没有人不怕战争没有人不怕死亡,可是晏清和只是让人守住了城门不让出入,将楚兆远夺位,忌惮楚兆康最终将其一家灭口的事迹写成了书册戏文,每一座被他攻下的城池每天都有说书先生和戏班子在城中的各大酒楼茶馆演绎,人们听了这故事似乎能明白晏清和的苦楚,渐渐的不再害怕,甚至是有些愤慨。

    消息很快传到了骞州,刚刚恢复安定的人们惶恐起来,天灾刚刚结束人祸又起,这不安生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夏日阳光毒辣,羲江蕴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换做以前在这踱步的该是晏宸光才对,可这一次晏宸光非但不急,还告诉她不要去管这些事,安生的待在这不会有危险。

    这不对,晏宸光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忧国忧民,将国家大义放在第一位才对。

    “羲姐姐,你不热吗?”晏宸光拿着大蒲扇走到院里,给羲江蕴遮阳。

    “你是不是怕我不让你去,所以才一直不提启程的?”羲江蕴停下脚步,她抬起头看着晏宸光,“你放心吧,我不会阻拦你的,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帮你。”

    “我想做的?我想做什么?”

    “你不是说那块决定皇家命运的半枚玉佩在你手里吗?你现在的身份不是晏清和的儿子晏英吗?如今辰国有难皇权争霸,那该有多少人流血牺牲,只有你能阻止,只有你能拯救他们。”羲江蕴越说越激动,不禁声音提高了几分。

    陆月泉开了窗子,探出脑袋提醒道:“哎哎哎,注意着点,得亏阿木没在这,要不就你这大嗓门让他知道了这秘密怎么办?”

    晏宸光笑道:“羲姐姐真是高看我了,我只不过是个弃子,谁会在意我的话呢?那玉佩也不过就是个死物,你看就算没有它晏清和也一样起兵了。”

    羲江蕴摇头:“不是的,你不该是这样的。”

    “那我该是怎样的呢?羲姐姐,人的一生这么短,我不想再同上一世一样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浪费时间了,活着就该珍惜眼前人不是吗?”他拉起羲江蕴的手,“我们就安心待在这,没人会找来,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多好。”

    羲江蕴推开晏宸光,整个人曝晒在太阳之下,她怒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只看利弊,不问对错的人?”她转身飞出小院,这不是她喜欢的晏宸光,如果他为了她连正义都可以不要,那她宁可她从来没有回来过。

    晏宸光看着羲江蕴离去的背影万分惆怅,难道这么做不对吗?他只是想让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些罢了。

    “何必说那些违心的话?你看看把人都气走了吧。”陆月泉出了房门坐在檐下避暑。

    “何以见得?”晏宸光将蒲扇背在身后,走到陆月泉旁边坐下。

    陆月泉一撇嘴:“就连我都能看出来你刚才的话并非本意,她还能不知道吗?说句不好听的,就你们两个互相一撅屁股都知道拉啥屎,你又何必干这掩耳盗铃的事?”

    “有那么明显?”

    “有。”

    晏宸光轻叹:“可是我怕再发生以前那样的事,卷入皇权之争很难全身而退,万一我这凡人命薄福浅死在羲姐姐面前,难道还要她再为我烧一次都城吗?”

    陆月泉从晏宸光身后抢了蒲扇过来,边扇边说:“大哥,你是把我们俩当摆设吗?要是连你都保护不了,我这么多年仗真是白打了,她那一身本领也算白练了。再说你还以为你是前世那个面捏的身体呢?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精气神,就算被刺上两剑落下病根估计也能再活六七十年吧。”

    “借你吉言,不过我可不想被刺上两剑,遍体鳞伤的感觉有无极门那一次就够了。”

    陆月泉一挑眉:“想通了?”

    “嗯,想通了。”晏宸光站起身拍拍身后的土,“羲姐姐下来吧,房顶上太热别被晒得中暑了。”

    “你怎么知道……”陆月泉的话还没问出口,羲江蕴就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她冲着晏宸光一哼气:“哼,你下次要是再说那种话,小心我真走了。”

    晏宸光夺回陆月泉手里的蒲扇迎上前去:“是是是,以后我一定做一个善良正直、忠义两全的人,让羲姐姐满意。”

    “这还差不多。”

    只一刻钟,两人就和好如初,像是从来没吵过架一样。

    还同上次一样,又留下陆月泉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晏清和的军队势如破竹,澶州守将纷纷投降,大军围绕都城马上要展开最后一战。

    韩梅身穿盔甲,被晏清和扶着走下马车,她看着眼前这座城,心中五味杂陈。已经有四十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如今她带着大军回到这,父亲在天之灵应该可以安息了。

    晏清和扶着韩梅走到阵前,他们身侧的步兵向城门上喊话:“快快开城投降,可保你们不死!”

    城门之上的守军拉满弓戒备着,没有一点要放弃抵抗的意思。

    其实他们也是惶恐的,他们也怕死,也不想做无谓的牺牲,守将赶去宫中报信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此时两方僵持,城下之人斗志满满,耗损的只是城墙上守军的意志而已。

    皇宫之中早已乱作一团,太监宫女收拾好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金银细软准备跑路,侍卫们列队堵在宫门口还有皇帝所在的大殿外面。

    楚楠端坐龙椅之上,他不允许任何人抢了他的江山,哪怕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他也不能放手。

    晏宸光不敢与庆丰和云兰明说,只告诉他们要与小羲去游山玩水。

    云兰觉得小羲亲切,本就有意撮合这好姑娘与自家少爷,没想到他们也是一见钟情,当真是天赐良缘了。骞州水灾不知还会不会再犯,去其他地方避一避也是好的,只是此时国家动荡,她不免担忧,但也只能再三叮嘱他们不要去往北方去,那边太危险。

    拜别云兰庆丰,晏宸光和羲江蕴坐上了往西去的马车。

    马车驶出石县,没有沿着大路走而是拐进了林中。

    马车在密林中停下,车夫跳下车看着四下无人,敲了敲车窗,道:“下来吧,没人了。”

    晏宸光和羲江蕴跳下马车,车夫一转眼变成了陆月泉的模样,他嬉笑着贴上前去:“怎么样?我聪明吧?这不就明目张胆的跟出来了。”

    昨天晚上晏宸光与云兰和庆丰说出门这件事的时候还提了一嘴陆月泉,谁知道云兰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开始跟念咒一样说个不停,无非就是陆月泉这个人深不可测不能带在身边,带着他就相当于带了一个火药罐子这类的话。晏宸光赶紧转移了话题不再谈他,这才消停下来。

    庆丰倒是什么都没说,但是云兰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陆月泉都不知道自己哪惹着这两人了,成天到晚的看他不顺眼,最后只能化成车夫的模样掩人耳目跟着出来了。

    “算着日子,晏清和的军队应该已经攻破澶州了,或者是已经到都城了。”晏宸光从包袱里拿出地图,研究他们从那条路走才能最快的抵达都城。

    羲江蕴抢下了地图,拉上晏宸光的手:“还看什么地图,那马跑的再快还能有飞的快?”说罢她拉着晏宸光一飞冲天。

    这次终于不用再害怕晏宸光被气流吹得生病了,他们畅游在天际,俯瞰地上众生,原来飞翔是这么好的感觉。

    本来最快需要五天的路程,他们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到了。

    三个人降落在都城外临近大路的一片林子里,此时正值中午,但周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看来晏清和已将到达都城了。

    “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羲江蕴问道。

    晏宸光拿出那半枚龙纹玉佩,道:“此处临近都城,却没有声响,看来这仗还没有打起来,此时两方人马应该还在城墙对峙,我们去城墙!”

    “好!”羲江蕴拉起他的手又是一跃而起。

    陆月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前的两个人又没影了,他无奈道:“就不能等等我吗?”

    都城守将在皇宫大殿外急的团团转,但是里面却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此时的他心已凉了半截,叛军兵临城下皇帝都没个动静,看来这江山真是要易主了。

    李总管端着安神汤急急忙忙的往大殿里奔去,刚到门口却被郑贵妃拦了下来,她接过安神汤走进大殿。

    楚楠听见声响,抬头看见来人,苦笑道:“没想到最后陪着我的竟是你。”

    郑贵妃递上安神汤,温柔一笑:“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想应该没有人比我更爱陛下了吧。”

    楚楠喝下安神汤:“是啊……是啊……”

    “报!北城门上突现怪象,有人从天而降手持玉牌,说是皇室信物,不知意欲何为。”大殿外传来通报之声。

    楚楠叹道:“该来的终究会来,父皇,是儿臣错了。”

    羲江蕴带着晏宸光从天而降,落在城楼翼角之上,突如其来的两人将两方阵营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绷紧神经生怕是对方搞得什么花样。

    晏宸光亮出龙纹玉佩,大声道:“皇室信物在此……”城楼上的人不知那是何物,以为他掏出了什么暗器,没等看清楚他拿的是什么就开始向房顶上射箭,他的话刚说到一半,那些箭矢就离弦飞去,只是还没到他面前便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住去路,统统停在空中又跌落地下。

    守城之人无一不惊叹,这晏清和竟请了妖人前来助阵!

    城墙之下的韩梅也捏了一把冷汗,她如何能认不出城楼之上的人就是她的宝贝孙子晏英!前段时间晏英携玉佩消失的消息传到她耳中的时候她本是有些气愤的,她也是恨铁不成钢,但转念一想走了也好,万一此次失利……但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这晏英不好好躲着怎么偏偏跑上战场,还跳到人家大营里去了?

    晏清和也看见了晏英,他略一蹙眉,转头与韩梅耳语几句。

    双方阵营皆不敢轻举妄动,城墙上的一伙人怕这两个妖人使出妖法,城墙下的韩梅怕把对方逼急了拿晏英开刀。

    如此僵持着,羲江蕴偷偷幻出月华,传音道:“就这么干耗着?”

    晏宸光听见传音,心中默念:“其实我也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羲江蕴挤眉弄眼:“那就叫他们退兵,双方各退一步呗。”

    晏宸光摇头:“偏向哪一方都不公平,楚楠为了守护楚家江山不能退让,韩梅为了替父亲报仇也不能退让。”

    羲江蕴有些着急,怎么两边都有理?

    晏宸光又传声道:“其实归根结底这只是两家人的恩怨,不是全天下人的恩怨,两方军队士兵皆是无辜之人,他们各为其主罢了。”

    羲江蕴灵光一闪:“既然如此,那把有怨之人聚在一起不就行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别拉上这么多无辜性命。”

    “话虽如此……”晏宸光想,这应该不太好实现吧。

    “城上之人不要乱来!他只是一江湖游侠,我愿以此身换他性命!”城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晏宸光和羲江蕴探头望去,竟是阿木。

    城门上的守军如今已是腹背受敌,偏偏这紧张时刻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不知是何身份的人来,其中一人向下喊话问道:“你是何人?”

    “靖安王府世子,晏荣。”

    此话一出,双方哗然。

    晏宸光怎么也没想到,与他同行去石县共度生死难关的阿木竟是今世之身晏英的亲生哥哥晏荣。

    晏清和看见突然冒出来的晏荣顿时乱了分寸,但此时韩梅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他也无法上前,只能叫道:“战场之上怎可儿戏?还不快快退下!”

    晏荣并无惧意,还是坚定的站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短短一刻时间,城门这小块地方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真是让守卫们摸不着头脑,本该是腥风血雨的战场让这几个不速之客给搅得成了过家家的模样,他们所说谁真谁假全然分不清楚。

    此时的战场仿若一场闹剧。

    “我就说他有问题。”陆月泉突然出现在晏宸光和羲江蕴身后,只是他此时用了隐身之法,旁人看不见他。

    晏宸光叹道:“没想到他前些日子突然离开,竟是赶往都城来了。”

    城墙之上的守卫分成了两队,一队看着城楼房顶,一队盯着城下众人,他们此时心中打鼓,大多数人心中想的都是一会若是敌军攻城还是不要过多顽抗,投降保命才是正道,人力如何能斗得过妖法呢?

    可城下的晏荣不知羲江蕴身份,只道她是与晏英共同赴死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愿以此身换城上之人!”

    羲江蕴不明白,这阿木,不,这晏荣是脑子抽抽了吗?怎么还自投罗网来了。她侧头看了一眼晏宸光,用目光询问。

    晏宸光轻声道:“他怕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这么紧张的时刻,陆月泉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又开始急着想去吃东西:“我觉得石头姐刚才的提议很好,咱们就让几个有怨念的聚在一起就是了。”说罢,他显出身型,不顾周围惊恐的目光直直飞向韩梅和晏清和,两人想躲,却快不过陆月泉的法术,众目睽睽之下一军主帅不翼而飞。

    城下众人瞬间炸开了锅,群龙无首这该如何是好?

    晏宸光与羲江蕴对视一眼,羲江蕴拉着他的手飞下城楼,二人落在晏荣身侧,晏宸光将龙纹玉佩扔给了他,只留下一句话:“稳住局面。”话毕,二人消失无踪。

    皇宫大殿之外守卫重重,大殿之内却无一人防守,突然大殿中央多出了五人。

    韩梅顾不上自己的身子,看见晏英出现在身侧,赶紧拉了过来询问情况:“英儿,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伤到哪?你怎么就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

    晏宸光摇摇头。

    这么一看,韩梅也算是明白过来,晏英身边的两个会妖法的东西是他带过来的。

    大殿之上楚楠看见凭空出现的五人,他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是大笑起来:“果真是天要亡我大辰啊!既是如此,那便让皇宫血流成河好了,谁也别想光彩的得到朕的宝座!”他站起身来提声道,“众将听旨!给朕死守皇宫各门!”

    门外众人传来回应:“是!”

    晏宸光道:“你们的仇怨不该拉着天下人一起陪葬!”

    楚楠喊完那一句,脱力的坐到了龙椅上,晏清和突然疾步上前,飞跃到楚楠身侧伸手掐了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楚楠想要挣脱却使不出力气,他被掐的面色乌紫起来。

    晏清和见他不反抗,冷哼一声将他扔回龙椅上:“让你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楚楠硬撑起身形:“无论朕今天是死是活,你们都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大殿!”

    晏清和闻言只觉得可笑,如今这局面难道他还没看清吗?他们既然能凭空而来自然也能凭空而去,区区人力如何能挡?

    楚楠突然变得面目狰狞,狠狠拍下了龙椅上的龙头装饰,轰隆一声巨响,一个贴满符咒的大铁笼从天而降,将站在大殿中央的几人困在其中。

    这铁笼由精铁打造而成重达千斤,幸好刚才几人没有处于铁笼边缘,不然就要被砸成肉泥了。

    楚楠艰难的站起身来,嘀咕着:“这寻乾监总算是有用了一回。”

    大铁笼砸在地上将地板震的裂开,尘土扬起韩梅迷了眼睛。

    晏宸光轻轻拉了拉羲江蕴的袖子,羲江蕴回过头晏宸光什么都没说只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轻声道:“别担心雕虫小技而已,再看看他还有什么别的花样。”

    晏宸光沉下心来,点了点头。

    晏清和没想到楚楠在大殿还留有后手,眼看着母亲和儿子被关在其中叫他如何不急!他拎起楚楠将他扔到铁笼旁边,弯腰用匕首挑断了楚楠左脚的脚筋。

    惨叫声环绕大殿,但是外面却没有传来一句询问。

    晏宸光想应该是羲江蕴或是陆月泉设了隔音的结界吧。

    晏清和抓起楚楠的头发,让他抬头看着铁笼中的人,楚楠知道这人是想让他把开启铁笼的方法交出来,他忍住剧痛一个字也没有说,若是说了那就彻底输了。

    楚楠右脚的脚筋也断了,血迹蔓延开来,晏清和冷声问:“说是不说?”

    楚楠艰难吐出两字:“休想!”

    现在轮到手筋了,两声划破皮肉的声音过后,楚楠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事到如今他连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一个带着君子兰图样的信封在楚楠眼前飘了过去,他浑身的痛好像就在此时全部止住了,他瞪圆了双眼,晏清和就蹲在他的旁边,捏着那封他期待已久的信件。

    晏清和再一次问道:“说是不说?”

    楚楠的四肢全都耷拉在地上,此时他只能拼命的向前蠕动想去抢夺下那封信。

    晏清和将信又挪远了一些:“只要你把笼子打开,我就告诉你她在哪。”

    “在龙椅另一侧。”楚楠再顾不上其他,这次是他输了。

    晏清和将信件扔在地上,去将龙椅上的另一只龙头拍了下去,随着咔哒一声铁笼缓缓升起,韩梅赶紧拉着晏宸光跑出了铁笼的范围。

    羲江蕴和陆月泉在后面慢悠悠的跟了过去,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似乎有些太简单了。

    羲江蕴通过月华与晏宸光传音:“你想救他吗?”她侧头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楚楠。

    晏宸光摇了摇头,回道:“那是他的报应。”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原谅,他身为一国之君只为自己不为百姓和他爹楚兆远又有什么分别?如今也是他罪有应得罢了。

    楚楠的脸终于碰到了那封信,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抬不起手来,他用微弱的声音苦苦哀求:“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

    可是所有人都站在那冷眼旁观,没人去理会他。

    “我们就这么干看着?”羲江蕴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晏宸光道:“我想,他们之间应该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如他所料,晏清和又来到楚楠的身边,他扯出信封,将里面的信取出缓缓读出:“叛军已动,妾在历城静候佳音。”读完,信纸脱手缓缓飘落到楚楠面前,“二十多年了,你们的感情还真是令人羡慕啊。”

    谁都能听得出来,晏清和说的这句话包含了满满的的嘲讽之意。

    楚楠面无血色,已是说不出话来,晏清和便自顾自的说起来:“不用着急,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的那个她了。”

    还记得那年中秋宴,宫中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小小的郑婉冬随着父亲一起进宫赴宴,在台上惊鸿一舞,台下众人都看呆了眼,这众人中也有楚楠,他们自此相识,但终究有缘无份。

    楚楠吐出最后一口气,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晏清和大笑起来,神态近乎疯狂,他口中念念有词:“嫣姐姐,终于是给你报了仇,所有害你的人全都陪你一起下黄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侧的韩梅从袖中抽出匕首缓缓上前,蹲下身去给楚楠身上又补了几刀,她喜极而泣,等了半辈子的时间没能手刃仇人,但总算是亲眼看着这个仇人之子死在自己面前了。

    或许是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韩梅大笑几声后晕了过去。

    陆月泉的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他在后面问道:“这算是结束了吗?可以去吃东西了吧?”

    晏宸光点点头:“结束了,看上去晏清和赢了,但愿他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吧。”

    “他说的嫣姐姐是谁?”羲江蕴忍不住问道。

    “应该是李嫣吧,晏英的生母。”晏宸光如此答道。

    陆月泉有些不明白:“可是按你之前所说的,他应该只是利用李嫣而已啊。”

    晏宸光笑了笑:“感情是真是假除了他又有谁知道呢?旁人看到的不过表象而已。”就如同庆丰眼中的晏清和是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下得去手的狠人,却不知晏清和这么做也许是把所有的错处都归咎到了晏英身上,毕竟若是没有晏英,李嫣也不会死了。

    旁人确实只能看到表象,这一点陆月泉也深有体会,他可是被云兰嫌弃了好几个月的。

    就在他们觉得尘埃落定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突然间眼前有蓝光闪过,大殿之上竟又凭空出现了三个人影。

    这几个人晏宸光都不陌生,是晏荣、韩通还有……小鲤鱼。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晏英,我来了!”小鲤鱼看见大殿一侧的晏宸光,高兴的飞扑了过去。

    羲江蕴抢先一步挡了上去,小鲤鱼和她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两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一番都看着晏宸光异口同声的问道:“她是谁?”

    晏宸光自然是要先回答羲江蕴的:“她是我在榆林关认识的朋友,晏家祖宅池塘里的小鲤鱼精。”边说着边拉起了她的手。

    接下来不用再介绍羲江蕴了,小鲤鱼怎么能看不出来他们的关系?她霎时间怒火中烧,蓝色光蕴遍布全身,手中缓缓蓄力一下打向羲江蕴的方向。

    只要这个女人不存在了,他就能回心转意了吧,小鲤鱼如此想着。

    她面带微笑等待蓝光打到羲江蕴身上血肉之躯消失无踪的一个画面,只是结果并不如她所愿,那道蓝光还没到羲江蕴身边就嘭的化作烟尘消失了。

    晏宸光没想到小鲤鱼会突然出手伤人,怎么几月不见她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羲江蕴转过身,真身元神显露在她身后,火焰包裹的金乌越变越大突然向小鲤鱼扑了过去。

    小鲤鱼跌倒在地,她没想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竟和她一样是妖族,而且还是个深不可测的大妖。

    晏宸光急忙去查看羲江蕴有没有受伤,又回头责问小鲤鱼,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鲤鱼红了双眼,怒道:“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就看不见呢?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情谊竟还比不过一个你只认识了几个月的人吗?”小鲤鱼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伸手将晏荣吸到手里,手指越收越紧晏荣被掐的喘不上气来,“没关系,以前我为你做的事你都没有亲眼看见,不知道我对你的好我不怪你,现在我就在你面前再为你做一件大事,你一定会重新回到我身边的。”

    陆月泉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你们三个的爱恨情仇为什么要拉上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进来?他摸了摸脖子,虽然确实有点讨厌晏荣,但到底还是没想过让他去死的。

    本来抱着韩梅的晏清和看到晏荣受难,站起身想去救下晏荣,却被一旁的韩通拦住了。

    从前在榆林关的时候晏宸光知道小鲤鱼是对自己有意的,但他以为她对他的感情只是小孩子过家家那种喜欢,却没想到她竟然为了他闹到如此地步。

    “你先别冲动,有什么事冲我来,别连累无辜之人。”晏宸光缓缓向前,此时此刻不能再激怒她了,否则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小鲤鱼往后一步:“什么无辜之人啊?只要他死了你就是皇位的继承人,你就是天下的主宰!我知道人都喜欢至高无上的权力,我把这珍宝亲手奉上,你一定会高兴的对吧?这样你就会感激我,就会回到我身边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根本不想要什么权力,我只想要天下太平。”晏宸光不敢再往前,他怕小鲤鱼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小鲤鱼又紧了紧手劲:“那有什么区别?只要你有了权力想干什么都可以,其中也包括天下太平。”说罢,她手上狠狠用力。

    就在晏荣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断气了的时候,勒在脖子上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他倒在地上,看见小羲姑娘将刚才那个掐着他脖子的女魔头给制住了。

    晏宸光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出事,他上前去扶起了晏荣。

    小鲤鱼还在叫嚣:“你放开我!放开我!晏英你是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是妖!她在你身边不怀好意,是要吸你精气的!你会被她害死的!”

    “我知道,她不会。”晏宸光只说了这一句,连再多的解释都没有,“你刚才说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是什么?”他心中不安,他怕那些事跟今日情景相同相似。

    小鲤鱼以为他是要回心转意了,虽然现在被羲江蕴制住显得狼狈不堪,但还是对着他摆出一个她自认为好看的笑脸,道:“我在韩梅身边那么久知道她所有的计划,她得了皇位是要传给孙子的,可她有两个孙子,为了让你成为她心中更重要的那个,我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最后她真的听了我的意见,把夺位最重要的信物交给了你。”

    “只有这些?”晏宸光稍稍放心,看来是他想多了。

    小鲤鱼继续道:“当然不只这些,前些日子骞州的水灾也是我干的,只要有灾情就得拨款拨粮驰援,皇家军队粮草饷银都不充足那自然就敌不过我们了。”她说这些的时候还很自豪,仿佛是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丝毫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

    晏宸光吸了一口冷气,他不愿相信相识十多年的友人会是这个样子:“可我也在骞州,你若是真的在意我,就不怕我身处险境吗?”

    “我是亲眼看着他把鲛珠拿走的。”小鲤鱼看向陆月泉的方向,“本以为把东西给你会费些功夫,却没想到他还挺识货。我知道你们住在一处,到时候发水了鲛珠会保你们不死的。”

    原来河道中的鲛珠竟是小鲤鱼的。

    “你觉得这是在帮他?”羲江蕴觉得眼前这小妖所说之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小鲤鱼冷哼:“天下没有不爱权力的人。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你呢?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如此对我?”

    羲江蕴轻叹一声,觉得眼前这小妖真是无可救药了:“你说你跟他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八年,但却从没有读懂他的心。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该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松开手,变出绳索将小鲤鱼捆了起来。

    小鲤鱼想要挣脱,可是绳索上被施了法术,任她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韩通突然从一侧持剑袭来,晏宸光发觉惊呼着让羲江蕴躲开,也顾不上手里搀扶的晏荣,松开了手奔去羲江蕴那边。

    羲江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何能不知身后有杀气?她轻轻一侧身,韩通径直向着小鲤鱼飞去。

    韩通见况不妙,想收回招式却已是来不及了,只好使出全力偏向一侧,为了改变方向他反噬自身,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跪倒在地上,手中握着的剑也消失无踪。

    “哥哥!”小鲤鱼红了双眼,拼命的向韩通的方向挪去。

    这时众人发现韩通的脸上和手上裸露的皮肤都长出了鱼鳞,他竟也是妖族。

    小鲤鱼好不容易蹭到了韩通的身边,她的泪水滴落地面和着韩通的血一起渗入地板的缝隙。

    韩通抬手轻轻拭去小鲤鱼的眼泪,他缓缓道:“我们的恩已经报完了,是时候该放手了。”

    嘉辰十八年,夏。

    韩管家携韩梅自仓庚出发去往榆林关定居。

    其实韩梅心中是有恨的,她恨无情的皇室,恨冷血的楚兆远,她想要报仇雪恨。但韩管家变卖仓庚祖产带着她隐姓埋名一路逃到这里,为的是让她能过上安定日子,于是她恢复了女儿身穿上裙装涂上胭脂,她想这应该也是她父亲希望看到的吧。

    来榆林关定居的第一年,她在裴翠楼的诗会上崭露头角将同来参会的晏世尘给比了下去,他们自此相识。大概是因为边陲小城难出才女,晏世尘可谓对她一见钟情,她也很喜欢这位将军,觉得他很有安全感,两人相处一年互表心意,不日成婚。

    韩梅本以为她会在此与晏世尘过上普通的生活,可是天不遂人愿,一场大战他永远的离开了她。都是因为那可恶的皇室争斗,那个可恨的楚兆远不仅夺去了她亲人的性命,也夺去了她爱人的性命。

    嘉辰三十二年,冬。

    距离两国大战结束已过一年,榆林关百姓的生活都恢复如常,晏府的牌匾换做了靖安王府,住在里面的人似乎也换了心境。

    韩梅重新拾起了对皇室的恨意,这一次韩管家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失去亲人又失去爱人是多么痛苦的事,那些罪魁祸首本就不该被原谅。

    韩梅将往事身份都告诉了自己的儿子晏清和,虽然那时晏清和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但他也能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此时的韩梅只有晏家留下的残兵,要想夺位须得有人有钱有兵器,按着她现在这个身份要钱倒是不难,但人和兵器可是难坏了她。

    大概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了吧,为了完成韩梅的复仇大计,赐予了她妖族的相助。

    这年冬天,韩梅在冻冰的小溪边救了一条小鲤鱼。

    这条小溪在榆林关外,是晏世尘生前最喜欢来的地方,只要他有什么高兴的事或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都会来这,偶尔他也会带韩梅来此。

    韩梅裹着狐裘漫步在已经结冰的小溪边,韩管家跟在她身后提醒着她该回去了,但她还是不想走想再多留一会,她觉得在这里似乎能离晏世尘更近一些。

    又往前了几步她看见冰面上冻了一条鱼,一条蓝色的鲤鱼,她以前从未见过蓝色的鲤鱼,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的向冰上走去。

    韩管家吓得赶紧拦了上去:“王妃不可啊,冰面危险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韩梅停下脚步,指着冰层里冻住的鱼说:“救救它吧,看着很可怜。”

    韩管家应下来,找了石头沿着冰面周围砸了一圈,好不容易将那蓝色鲤鱼完整的取下来,韩梅道:“带回去吧,说不定还能活。”

    果然如她所说,这蓝色鲤鱼在冰化之后活了过来,不止是活了过来还变成了人形,变成了一个男子的模样。

    韩梅倒是没多惊讶,经历了那么多的死别,大概也没什么能让她害怕的了,这鲤鱼精跪下来说是要报恩,给韩管家磕了头认这救命恩人为义夫,还给自己取了名字叫韩通。

    他说他们一家是逃难来榆林关的,本来是生活在河里但是遭到水族贵族欺压不得不顺着河水到小溪里生存,只是一路上遇到天敌劫杀,最后活着到这的只有他和他的妹妹。

    韩梅收留了他,想是同情他的遭遇,他们很像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没过多久他带来了一个妹妹,将那条小鲤鱼安置在韩府祖宅的池塘里。

    为了报答恩人,韩通说他愿意为恩人做任何事情。韩梅将自己的筹谋说出,韩通施展法术在韩府的地下挖出了一个极大的密室,这密室可以为韩梅制造兵械和银钱,他又拿出祖传宝贝鲛珠镇守此地,自此他便成了韩梅的左膀右臂。

    “不,不!哥哥你别离开我,我就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你舍得扔我一人在这世上吗?”小鲤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却阻止不了韩通生命的流逝。

    韩通的手慢慢落下,他轻声道:“妹妹,别再执着了,他不值得。”话音刚落,他便闭上了眼睛,栽倒在地上。

    韩通的身体化作蓝色光雾飘散开来,最后汇聚一团包裹着小鲤鱼消失在原地。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破妖丹护住了自己的妹妹,但是却失去了重入轮回的机会,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本来好好站在一侧的晏清和突然闷哼一声躺倒在地上开始浑身抽搐。

    羲江蕴前去把脉,回头道:“是中毒了。”

    紧接着本来只是昏在一旁的韩梅也开始抽搐起来。

    晏宸光瞬时明白过来:“是刚才拍下的龙头机关!楚楠说的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原来是这个意思!”

    陆月泉拍了拍晏宸光的肩膀,道:“放心吧,你吃了续元丹这几年不会中毒的。”

    “那他们怎么办?”晏宸光看向晏荣,现在连晏荣都开始抽搐了。

    陆月泉耸耸肩:“等死咯。”

    “羲姐姐可有办法?”晏宸光将希望寄托在羲江蕴身上。

    羲江蕴摇摇头:“毒入肺腑,我也无能为力。”

    “若是如此,辰国无主天下大乱,我们来此一趟便是毫无用处了。”晏宸光心中焦急,楚楠一生无儿无女也无兄弟,总不能要他以晏英的身份来继位吧?要真是一辈子被困于深宫之中,自由便是与他无缘了,连带着羲江蕴也要陪他在此苦守一生,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趟这趟浑水,他宁可自己心中有结的过一辈子,也不想让羲江蕴受一点委屈。

    羲江蕴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枚压瘪了的丹药,道:“这是之前从西山取来的续元丹,不知还有没有用。”

    陆月泉皱眉道:“续元丹也有时效,过了这么多年再用恐怕……但有总比没有强,选出一人喂他吃下,能不能挺过来看他造化了。”

    羲江蕴看向晏宸光,三人之中只有一人能活,如何选择就看他了。

    永宁宫内,杨太后和郑贵妃一同坐在小榻上等消息,小榻上还摆着茶桌,上面沏好一壶热茶。

    两人皆是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并不惧怕接下来的腥风血雨。

    杨太后向着身侧的婢女摆了摆手,婢女退出殿外,她道:“今天的安神汤是你送的吧。”

    郑贵妃微微颔首:“是。”

    “里面加了东西。”杨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郑贵妃如实回答:“是。”

    杨太后侧首瞧了一眼,问道:“你都不辩解一二?”

    郑贵妃怅然叹息:“大约就要命丧于此了,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她也侧头看向杨太后,“再说,母后不也把他殿外守着的人全都给调走了吗?”

    杨太后笑道:“倒是不假,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她从身侧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摆在桌上,这盒子里放着的全是书信,那信封之上还有君子兰的图样,“把这个递给新君,我们依旧还是大辰最富贵的女人。”

    郑贵妃有些诧异,她觉得命不久矣没什么好怕的了,本以为道出实情杨太后会大发雷霆亲手杀了她为儿子报仇,却没想到杨太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心平气和的将能保命的东西交予了她,她问:“这是什么?”

    杨太后放下茶盏,道:“秘密,他们的秘密。